這實在是一件大好事。
沈千尋安心在青城鎮住了下來,同時,向客棧老闆打聽哪裡有民房出售,最好離鎮子近點,可又不能太近,交通要便利一些。
客棧老闆亦是古道熱腸,一直替她留心,沈千尋一邊等着房子的消息,一邊仍是遊山玩水,賞花看景,倒也算悠閒自在。
這日正在大街上閒逛,迎面突然跑來一個矮瘦男子,面色倉皇,邊跑邊喊救命,而他身後,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壯漢正拎着一把砍刀緊追不放,那矮瘦男子顯然跑不過壯漢,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被他壯漢抓在手裡,瞪眼大叫:“快把錢交出來!”
沈千尋愕然,這大白天的,拿刀搶錢倒也稀罕,她駐足觀看,周圍的人也聚了上來,一齊議論紛紛,聽那話語,全是爲他矮瘦男子打抱不平。
壯漢愈發憤怒:“是這賊子偷了我的錢!你們怎麼反說我不對?”
“各位好心人爲我作主啊!”那矮瘦男子悲苦大叫,“大家說說看,我這個一個人,豈敢去偷他的錢?我是找死嗎?這錢是我自己的,是我留着給我生病的妻兒抓藥的!他連這錢都想訛,可憐我那妻兒,正有氣無力的躺在牀上……”
矮瘦男說着眼淚漣漣,惹得衆人同情心大發,一齊指責那壯漢,壯漢憋得臉通紅,但他顯是個拙嘴笨舌的,只揮舞着手中砍刀重複:“這錢是我的,是他偷我的!是他從我的肉案上偷走的!”
沈千尋初時也同情那矮瘦漢子,現下卻生了疑心,那壯漢刀上還帶着些碎肉,刀把手掌皆是油汪汪的,顯然是個賣肉的屠夫,既是正常作生意的人,應是不會無緣無故的訛人錢財,而那矮瘦男子說出那一番話,油嘴滑舌,正常人若真被人追殺,不定嚇成什麼樣,怎麼還會說得頭頭是道?這很明顯是在表演!
眼見得衆人議論紛紛,壯漢和瘦漢僵持不下,沈千尋的職業病很快便犯了,她清咳一聲上前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有個法子,可以判斷這兩人誰說的是真話,誰又在說謊!”
衆人一聽她這樣說,便一齊點頭:“這位公子有什麼好法子,快使出來罷!”
沈千尋微微一笑,轉向一位擔水的男子,說:“那要麻煩這位大哥,把這桶水借給我一用!”
“這有何難?儘管用就是!”男子很爽快的將水桶拎到她面前。
沈千尋向矮瘦男子伸手,笑道:“若想知道這銀子是誰的,其實簡單的很,只需將銀子拋入這水中,水中自會浮出字來!”
“這怎麼可能?”矮瘦男子使勁的捂緊了錢包,“你誆人!”
“誆不誆人的,試一下不就知道了?”沈千尋慢條斯理道:“這麼多雙眼睛瞧着,我還能搶了你的銀子不成?”
“快點!”那壯漢不耐煩的催促,“你這小賊,莫非是心虛不成?”
“我當然不心虛!”矮瘦男子不情願的將銀子取出來,遞給沈千尋,沈千尋接過銀子,拋入水桶之中,衆人的目光也都一齊聚在了水桶之上,大家屏息靜氣,沈千尋亦是全神貫注的盯着水桶,全然沒有注意到,一個青衣男子的目光正深深的凝望着她。
短暫的等待過後,沈千尋注意到,一縷油花自桶底浮了起來,很快便佈滿水桶,她微笑着直起腰,對那矮瘦男子道:“你還是老實的招了吧,怎麼盜得這位屠夫大哥的銀子,給人賠個不是,免得捱揍!”
“這上面也沒浮出字來,你憑什麼說是我偷了他的銀兩?”矮瘦男子仍要狡辯,沈千尋面色陡變,厲聲喝道:“這上面是沒浮字,可是,卻浮出了油花!若是你的銀子,哪裡來這麼多油花?怕是隻有賣肉屠夫的手沾過的銀子,纔會這樣吧?”
衆人齊齊點頭,小賊見勢不妙,腳底抹油便要逃,卻被那壯漢一把抓住,扯着他去見官,衆人齊聲鬨笑,沈千尋淡淡一笑,正想離開,冷不防碰到一雙眼睛,她心裡一跳,低頭快步走開。
那眼睛卻緊盯她不放,沈千尋無奈,身形一轉,鑽進了小巷,最近在這一帶轉得久了,又加記憶力好,她很快便甩掉了後面那個人。
甩是甩掉了,心下卻微覺歉然,方纔雖然是驚鴻一瞥,可是,她卻認出那人是三公子,他明顯也認出了她,是要上前跟她打招呼的,她這般急慌慌跑掉,三公子的心裡,定然有些莫名其妙吧,但願他別怪她纔好!
爲了徹底甩掉三公子,當日下午,沈千尋沒回客棧,她孤身一人進了青城山,到天黑方回,仗着身上有功夫,她倒也不怕有小賊,只是,沒遇上小賊,倒遇上一場雨,冒雨走完十幾裡山路,回到客棧,便覺渾身痠痛,到了夜間,更發起了高燒。
她本身就是醫生,手邊也有藥,只這一次高燒來勢洶洶,眼瞅着藥就在櫃子裡,偏邊擡手的力氣都沒有,想叫人,喉中疼痛,發出來的聲音,亦是低沉嘶啞。
她躺在牀上,意識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恍惚間,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想起那商人的話,他說碧霧鐲有避毒消病之效,自己把碧霧鐲剛賣了不久,便病得這般嚴重,難不成真是報應嗎?
那隻雲霧繚繞的鐲子,真有靈性?
她在黑暗中苦笑。
燒得久了,便覺自已整個身子都飄浮了起來,喉間更是乾渴欲裂,一雙眼又紅又腫,她暗叫不妙,這可是脫水的症狀,她咬緊牙關翻身,本想是去找點水喝,不想卻跌到了地上,這一摔,更是頭暈眼花,無比難受。
她躺在溼涼的地板上模糊的想,莫非這便是自己在這個異世界的結局嗎?一個醫生,發高燒死掉,還真是讓人生生笑掉大牙。
但她再也動彈不得,剛剛那一摔,身上最後一縷氣力彷彿也從身體裡抽離,她開始出現幻覺,她夢見許多人圍在她身旁,李百靈來了,沈府的人都來了,龍天錦也來了,陸漁八妹他們也都圍在她身邊,一個勁哭泣,只有龍天若,浮滑的看了她一眼,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笑嘻嘻的走了出去……
幾千裡外的龍都湘王府,清漪殿的臥房之中,龍宇帝龍天若也在做着同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