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尋聽到這兒,基本已明白龍天若的意思,遂插嘴道:“你看中姜博容了?”
龍天若使勁點頭:“姜博容老成持重,聰明過人,又不乏剛直磊落,姜府如今雖然衰敗,然終是兩朝老臣,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好,餘威尚存,遠勝那三家飛揚跋扈之徒,若能得他相助,必將事半功倍!而據我搜集的消息看,對於姜太后的中邪以及家人的猝死,他雖嘴上不說,心中卻頗多腹誹,暗中亦悄悄調查過,只是一無所獲。”
“所以,你想讓我偵破此案,找出真兇,投其所好,他感恩之下,定然向你靠攏!”沈千尋言簡意駭。
“正是如此。”龍天若點頭。
“真兇……會是誰?”沈千尋又問。
龍天若勾起脣角笑:“你說他是誰,他就是誰。”
沈千尋搖頭:“這一點,我可能不會如你的願,我有我的底線,行醫時,哪怕是仇人,我也會盡心救治,驗屍時,哪怕結果與自己不利,我也只會尊重事實。”
“你就是這點可愛!”龍天若呵呵笑起來,“你尊重事實,我尊重你!所以,請放心,我不會逼迫你違反你的職業道德……嗯,是這四個字吧?”
“是。”沈千尋略頓了頓,說:“謝謝。”
“謝什麼?”龍天若歪頭問。
“謝謝你,尊重我!”沈千尋看着他,“就像上次盧芽的事,你也沒有因爲急功近利而勉強我,龍天若,其實你這個人,真的不壞!”
“僅止是不壞嗎?”龍天若揚眉,“你沒發現,其實爺也蠻可愛的!”
他對着她挑眉,黑眸晶亮,如天上繁星,脣角微彎,弧度優美,正如天上那輪上弦月。
只那滿臉的絡腮鬍卻大煞風景,被他東扯西扯扯得鬆鬆垮垮,看起來說不出的好笑,頭上又戴了頂尖尖的氈帽,可能爲了掩去原有的身形,他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腰間又用條破布扎着,腳上穿着雙破舊長靴,哪裡還是原來玉風臨風的模樣?
沈千尋忍俊不禁,掩脣輕笑:“嗯,你確實挺可愛的,像一個古代版的聖誕老人!”
“剩蛋老人?”龍天若歪頭看自己,“嗯,你說的不錯,阿笨那小子說,要把我打扮成一個撿驢糞蛋的小老頭,原來撿糞的老頭也是有稱呼的,只是,爲什麼要叫剩蛋呢?叫撿蛋老人更妥帖,不是嗎?”
沈千尋愕然,隨即爆笑出聲。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這貨簡直太可樂了!
龍天若不知她在笑什麼,也盯着她傻呵呵的笑,邊笑邊說:“小殭屍,你大笑時最好看,眉飛色舞的樣子,像個小屁孩兒!呶呶,還有酒窩兒呢!”
他自自然然的伸出手去,去戳她脣邊甜美的漩,沈千尋暴笑之際,倒也沒在意到這動作有多暖味,薄而淡的月光下,兩個“老頭兒”身兒相依,影兒相偎,看上去要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以至於某個落了單的龍吟暗衛明明看到了他們,卻惡狠狠的啐了一聲,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我操,這都什麼世道,老頭跟老頭也能在一塊調情,噁心死老子了!”
他被噁心得走掉,兩個“老頭兒”卻嚇出一身冷汗,沈千尋連連撫胸:“只顧着說話,差點被他人逮到!快跑!”
她伸手扯着龍天若的袖子,一路小跑,龍天若想到那人的話,想笑又不敢笑,直憋到內傷,及至跑到一處安全的小院,關上房門,兩人這才痛痛快快的大笑了一陣。
此時夜已深沉,周圍一片安靜,屋瓦上已有冷霜暗結,一陣風穿堂過戶,竟讓沈千尋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龍天若忙將身上的長袍脫下來給她披上,沈千尋抱着雙肩,說:“該回去了!”
“回不得!”龍天若搖頭,“今兒晚上趕巧了,我不在府上正常,連你也混在外頭,龍吟的暗衛肯定都知道了,回頭龍熙帝不定又要生出多少聯想,咱們能想個法兒補救一下!”
“怎麼補救?”沈千尋吸吸鼻子問。
“這樣,你跟爺去逛逛妓館好不好?”龍天若流裡流氣的笑。
沈千尋橫了他一眼:“爲什麼非得去妓館?那裡烏煙瘴氣的,各種梅毒花柳病毒又多,我不想去!”
“爺去了那麼多次,不照樣健健康康?”龍天若一幅哄孩子的語氣,“聽話,去吧,爺是混妓館的人,爺只能在那裡找到徹夜不歸的由頭,不然,你怎麼解釋自己夜不歸宿?”
沈千尋想了想,又看了看窗外,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也確實只有風月場所纔會徹夜歡鬧,她勉爲其難的點頭:“好吧,就聽你的!只是,我要扮成男人嗎?”
“幹嘛要扮成男人呢?做個女人不是更好?”龍天若輕笑,“等明兒整個京城都會談論爺帶着妃子嫖妓的英雄史,爺肯定又會出一把風頭!”
“你還真想得出來!”沈千尋低嘆一聲,任命的換上女裝。
兩人往身上灑了些酒,醉醺醺的往妓館裡走,老鴇一看見龍天若,笑成了一朵菊花,十分熱情的招呼着,只是等到目光落到沈千尋身上,那眼便有些直勾勾的。
“哎喲,我說三殿下,您這……呵呵……這不是您的側妃嗎?”
“是爺的側妃又怎麼樣?”龍天若一入妓院,立時浪蕩子附身,那幅傲嬌又輕薄的姿態簡直亮瞎沈千尋的眼睛,他輕浮的伸出一根指頭,挑起沈千尋的下巴,沈千尋報之以幽怨憤懣的眼神,他卻縱聲長笑:“爺帶她來,是想讓她好好的跟怡紅院的姑娘們學一學,怎麼伺候男人,不要每次都直挺挺的躺在牀上,跟挺屍似的,爺甚覺無趣!”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那些妓女嫖客們鬨堂大笑,有的人還大叫着起鬨:“青姐兒,你這回可不能光收三殿下的賞錢,還得收他的學費,總不能讓姑娘們白教了吧?哈哈哈!”
老鴇青媚輕哧了一聲,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千尋一眼,對龍天若說:“爺是說着玩兒的吧?瞧這姑娘,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呢!你們小夫妻若是鬧了彆扭,我這裡好酒好菜好房間儘管你們用,好好的消消氣,便回去吧!”
“這怎麼還往外趕爺呢?”龍天若籠籠袖口,“青姐兒這院子開夠了?”
“哎喲我的爺,我這不是……”青媚見他滿臉不悅,忙自打自臉,“小的哪敢攆三殿下您哪?求都求不來呢!快裡邊請!紅妖兒,藍媚兒,快出來,三殿下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立時有兩個香氣撲鼻的女子自二樓狂撲了下來,一左一右粘住了龍天若,拿腔作調的說些肉麻的話,沈千尋頭回見到這種陣勢,直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這一夜,沈千尋總算見識到龍天若的辛苦,要對付兩個花癡女,還真是相當的不容易,這倆人一邊大腿坐一個,又是摸臉又是襲胸,直把沈千尋當透明人,龍天若爲了做足功夫,時不時的還朝沈千尋輕叱兩句:“瞅見怎麼伺候男人的嗎?給爺好好學着!回府了就給爺操練起來!”
“操練你妹!”沈千尋翻翻白眼,丟出一句話,龍天若樂呵呵的回:“當然也得操練你妹,只你妹妹那爪子壞了,白骨森森的,爺瞅着噁心!”
沈千尋一怔,隨即飛快的垂下腦袋,雙肩劇烈的抖動起來。
她好想大笑,可卻不敢笑出聲,直憋得眼淚都出來,倆花癡女不明白狀,還以爲她被罵哭了,掩着脣興災樂禍的笑,龍天若卻知沈千尋在笑,也覺此情此景實在可樂,當即縱聲長笑。
他們兩人一個仰頭大笑,一個低頭竊笑,而隔壁的廂房內,沈千夢白骨森森的爪子劇烈的顫抖着,氣得差點憋過氣去。
從龍天若對她獻殷勤那時起,她就知道他定然沒安什麼好心,所以在龍天若走後,她便命碧桃和福安將龍天若去過的地方全檢查了一番,沒發現什麼異常,但她心裡終究不安,又恨他踩爛自己手掌,便苦思冥想要如何將他置之於死地。
就在這時,醉蓮派小廝傳來字條,說龍天若和沈千尋一起出現在怡紅院。
在這之前,醉蓮給她傳過很多次消息,包括龍天若每次見過什麼人,又比較喜歡叫哪幾個女人伺候,以及平時愛喝什麼酒,愛用什麼杯子,愛點哪些吃食,事無鉅細,全無遺漏。
爲了拿到沈千夢的賞金,醉蓮使出渾身解數,親自伺候了龍天若幾回,並將伺候的情形如實記錄在紙上,同時記錄的,還有其他幾位慣常伺候龍天若的女人。
歡情之事,大同小異,無非怎樣欲仙欲死,怎樣飄飄若仙,龍天若又是怎樣勇猛善戰,醉蓮在寫下這些字時,內心充滿了對沈千夢的鄙夷,她心裡想,這個女人,定然是因爲容貌尋常得不到龍天若的寵愛,才變態至此。
但她不知道,沈千夢卻從這些如出一轍的描述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她把所有的紙條攤開,字斟句酌的細細研究,她研究的如此專注,專注到忘卻了斷掌的疼痛,終於,在字裡行間的縫隙之中,她找到了這些字條又一個共通之處。
那就是,幾乎每個伺候過龍天若的女人,都會說一句話:像做夢一樣美好。
像做夢一樣美好……
沈千夢握着那些紙條,牙齒咬得咯咯響,嘴角卻掛着陰森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