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哪位?”
“六點整,你在哪兒?”
“呃?”
若不是電話裡的聲音有點熟悉,或許她真要啐一口,丫的,打錯號了吧?
手機從耳朵邊拿開,屏幕上陌生的號碼讓周鬱沒辦法直接確認此人的身份,可是那聲音,“債主——”
略顯拖沓的尾音,帶着後知後覺的心虛,周鬱懊惱的看了眼腕上的手錶,時間與分針準確的停留在一條線上,而最細的那根秒針正好剛剛跨過那條線,繼續往前旋轉着。
“想起來了。”凌晨對於新上任的稱呼滿意的點了點頭,隔着電波,他的聲音沒有冷涼的諷刺,只是透着幾分不耐。
周鬱暗暗道了句糟糕,一雙瞳仁不自禁的現了心虛,左顧右盼想盡快尋找一輛代步工具的時候,先歉意的安撫道,“能再等等我嗎?”
“等?”
呵笑一聲,凌晨差點以爲自已聽錯了。
周鬱也知道自已言而無信了,可情況不是特殊嗎,頂着那聲呵笑潛藏的不友好,她努力鎮住陣腳,“出來跑個新聞,耽誤了,我馬上打車回單位打卡,然後……”
“然後……”凌晨本來不算晴好的心情,一下子被這句然後逗的笑了。
準確的說,更像是氣笑了,“你是想讓我表揚一下我的員工,兢兢業業,盡職盡責嗎?”
“……”
周鬱苦逼了,她能向資本家檢舉,她絕對是被老處女壓榨的下意識反應嗎?
她可以用人格保證,今天晚上不回去打卡,明天早上必將迎來老處女新一輪暴風驟雨外加電閃雷鳴、口沫橫飛的炮火轟擊。
她其實真挺擔心老處女再繼續這樣控制不住脾氣的發泄下去,很有可能把更年期提前。
不過,顯然,資本家沒打算跟她討價還價。
周鬱識趣的收回了剛纔的話,果斷決定,“我馬上趕過去,一定用最快的速度。”
“二十分鐘,過時……”
“不過時,絕對保證不過時。”
周鬱急切的打斷了資本家的話,她哪還有過時的資本啊,她心裡想着,就算是打不着車,她跑斷氣,也得準點趕過去。
一語成讖。
周鬱倒黴的碰上了晚高峰。
雖然她努力打到了車,可是在擁堵的路面想要快速的穿行,縱然出租車師傅的車技很好,也沒辦法在偌長的車流中,喁喁獨行。
最後,周鬱還是坐了半程,跑了半程,終於趕到與資本家約好的時尚之都附近的停車場。
“喂——我——到了。”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周鬱彎着腰,捂着胃,拄着不知道誰的車頭,舉目四望,尋找資本家的身影。
凌晨指尖夾煙,這會兒正靠在車旁閒適的邊吸,邊看時尚之都面朝街道那面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球賽。
接到周鬱的電話,並沒有收回目光,只是把車牌號告訴了她,然後,掛掉電話,繼續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凌晨今天沒開藍博基尼,開了一輛白色的越野,車體很霸氣,是他車庫裡平時不太開出來的一輛。
周鬱見過凌晨的藍博基尼,所以,下意識的先從停車場上的跑車找起,可是看了一圈,環目而過,都沒有發現她要找的人影,最後,纔不得不又把電話撥了過去,“那個,你到底停哪兒了?”
這會兒,她的氣息比剛剛趕到停車場的時候,已經平順多了,說話也不用喘粗氣了。
屏幕上的球賽接近了尾聲,凌晨不急不緩的收回目光時,隨手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室,“站在那兒別動,我過去。”
呃?
言下之意,就是你大爺的早就看到了本姑奶奶的存在,然後,你還故意涮本姑奶奶,對嗎?
周鬱狠狠的在心裡啐罵了一遍,然後,等到那輛霸氣的越野近前的時候,迅速變臉,沒骨氣的自已跑過去,沒等車子停穩,就主動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剛要坐上去,裡面的男人皺了下眉,“後面。”
“啊?”
周鬱的動作有點遲疑,可是她保證耳朵沒出問題,想要上車的動作就那樣僵持着,目光疑惑的看着凌晨,不解。
凌晨只偏眸睨了她一眼,然後依舊保持他目視前方的正確坐姿,按了下車喇叭似乎在示意他要準備開車了。
周鬱懂了,人家用動作告訴她,這個位置,不是用來承載她的屁股的。
“矯情。”又是一句腹誹,默默的在心裡開花。
人在屋檐下。
周鬱乖乖的關了副駕的門,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快速的上去,坐好,系安全帶。
“哎——”
她能說,她安全帶還沒繫上呢,好嗎?
車子滑出停車場,開進擁擠的路面,穿梭在洶涌的車潮中,緩慢挪移。
周鬱繫好了安全帶,看着被迫擠壓在車流中不得前進,又不得後退的白色越野,痛快了,心裡默默的哼道:“資本家了不起?有本事兒你給車子插上翅膀,在上面飛啊?”
“後座上有份資料,看一眼。”
面對這樣擁堵的車潮,凌晨似乎早就習以爲常,隨手點開了車載DV,挑了一首喜歡的曲子播放,坐正身體時,回頭示意周鬱看後座上的一份材料。
周鬱順着凌晨的目光看向後座另一邊一份牛皮紙袋,拿過來,打開,一張A4紙清晰的標明瞭資本家對她的要求,當然,還有資本家嘴裡的老佛爺的個人喜好。
“沒問題。”
從上到下瀏覽一遍,周鬱覺得沒什麼問題,債主要求她配合表演,糊弄債主家的老佛爺,借錢之初,她就拿這個理由當了籌碼,這會兒不過是付諸行動罷了。
雖然這個行爲有點不道德。
周鬱心底默默的對未曾蒙面的凌家老佛爺,道了一萬句歉。
“記住最後一條。”凌晨挑了挑眉尾,透過後視鏡,示意周鬱看重點。
最後一條,只有兩個字,少言。
對於沒什麼演技周鬱,這兩個字,絕對是資本家愛心爆發的表現啊,爲了將這兩個字貫徹到底,周鬱徹徹底底的運用在了以後跟資本家周遭所有關係的相處上。
臨近七點,凌家老佛爺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凌晨一邊開車,一邊打開了耳機。
周鬱聽不到電話裡面老佛爺說了什麼,不過,從資本家的知言片語,多少也分析得出,老佛爺這是怕兒子放鴿子,特意打電話過來確認呢。
過了七點,晚高峰基本就結束了。
比起之前的蝸牛爬行,這會兒車速無疑是讓人舒心的。
路過花店的時候,周鬱試探着問道:“第一次登門,要不要買點東西?”
這裡離凌家別墅區已經很近了,周遭的環境設施,店鋪可以說了若指掌,凌晨腳踩剎車的地方,正是一家老字號的花店,每一朵花都保證新鮮,而且品種齊全。
周鬱跟在凌晨身後,看他熟稔的跟店裡的服務員報花名,數量,然後對如何拼插提着自已的要求和意見,明明是別人的領域,他卻理所應當的隨心所欲,偏偏,他的隨心所欲又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反而,在他的指導下,周鬱覺得,那束新插成的花束,透着有別於老舊模式的清新感,不同於花店固定的那幾種模式,雖然依然離不開綠葉的點配,可整束花與綠葉之間的合諧氣息分明是你傾託着我,我亦可獨立成一道風景的美好。
“一共五百八十塊。”服務生臉現愉悅的拿着帳單看着周鬱,顯然,還沒從剛纔記下的插花手法中回過神來,心裡想着,等客人走了,她還得重新插一遍,的確比書上寫的更有生動感。
“什麼?”
周鬱有點沒反應過來,詫異的目光裡滿布懷疑之色。
服務員看了一眼捧着花束離開的先生,再看一眼提着手包站在這兒不動的女士,理所應當的以爲這是留下來付款的,“剛剛那束花,一共五百八十塊。”
服務員絕不會以爲這樣的人付不起花錢,或許是沒聽清她的報價吧?
不過,那束花雖然枝數不多,可枝枝都是精品,這個價位,還是打了折的呢。
“五百八?”周鬱其實不是想吐槽這個錢數,她其實想說,小姑娘,你是不是討錯債了?
可是這會兒,小姑娘看她的眼神,分明寫着,你別嫌貴啊,咱們這兒都是精品,明碼實價,不宰人的。
周鬱再次苦逼了。
掏錢結帳,等拿到二十塊錢找零的時候,憋屈着一張小臉,快速的朝停在花店門口的車走去,這回她聰明的直接拉了後座的門,坐上去的時候,剛想問資本家,買東西怎麼不給錢呢,哪成想,資本家已經發動了車子,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雖然禮物有點薄,不過,看在你以後收入微薄的份上,也算過的去了。”
“……”
七點二十分,凌晨的車子開進了凌家別墅區的院裡。
這是周鬱第一次來凌家,直觀感覺:震撼。
整片的別墅區都是一家獨有,綿延的柏油路旁,綠樹成蔭,雖然她叫不上來那些樹種的名字,可一看也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楊柳榆木。
車子在別墅區柏油路上駛了足有十分鐘,纔有停下來的趨勢。
周鬱手捧着花束,還沒有完全整理好自已的心情,心裡一陣陣的發虛,這種事到臨頭想要退縮的想法,讓她躑躅在坐位上,欲言又止。
凌晨熄了火,拔了車鑰匙,對於後座上週鬱的心思變化仿若未覺,即便是察覺了,此刻事到臨頭,他也不可能再好心的放她離開。
“下車。”
周鬱終於明白什麼叫腳上的泡,都是自已走的。
深吸了兩口氣,她捧着花束,推開車門,下車。
凌晨的手,正是在這個時候,伸了過來。
在她以爲他要牽上她的手時,他已經攬上了她的腰。
身體,一僵。
“又不是沒抱過,這會兒裝矜持,遲了點吧?”
凌晨狀似奚落的話帶着熱氣噴酒在周鬱的耳邊,因爲過往的曖昧,她情不自禁的紅了面頰,下意識的想躲開,還想反駁,只是她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實施,來自別墅主樓裡的一道聲音就生生截斷了她所有的話語。
“哥,打情罵俏等到晚飯後成不,我肚子都快餓癟了!”凌佳蕊,凌晨的堂妹,這會兒趴在二樓的窗戶上,隔空笑看着樓下花壇邊的兩人,路燈暈黃,兩人的剪影重疊交錯,這般看去,到是說不出的和諧。
“頑皮。”
凌佳蕊身邊,單手攬着她腰,怕她一不小心跌落的唐七,無奈的嗔了一句,滿眸寵溺之色,在水晶亮照耀不到的地方,濃濃綻放。
凌晨一見凌佳蕊,大抵就猜到了主樓裡都有誰,帶着周鬱往主樓走的時候,他的眸光噙了幾分笑意,偏首看向身子緊張到發抖的周鬱,勾了勾嘴角,“你運氣不錯。”
周鬱對於資本家嘴裡的運氣不錯,實在分析不出褒貶之義,只覺得資本家這會兒的笑,不帶好意。
“嫂子,小晨回來了。”
門口兩人剛踏過玄關,下人上前接過兩人的外衣,客廳裡,一道帶笑的聲音就揚聲傳來,那裡面,分明透着探究之意。
凌晨攬在周鬱腰上的手,這會兒依然不變姿勢,去了外套的兩個人,裡面都是薄款的絨衫,或許是湊巧,竟然都是鮮紅的顏色。
“呵,哥,你不是不穿情侶裝嗎?”
凌佳蕊和唐七也從樓上走了下來,兩人中間還摻着凌家的老爺子。
三人步子不急,一階一階臺階,穩穩的邁下來,一邊走,她一邊淘氣的在凌老爺子耳邊耳語,雖然聽不見她說了什麼,可是從凌老爺子看過來的眼神,不難猜出,她耳語的對象,怕是凌晨帶回來的周鬱。
周鬱從來沒面對過這樣的情形,滿屋子陌生人,她就像一件物品,擺在堂中,供人品評。
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無一不在她的周身打量,哪怕她知道自已是個贗品,可這會兒承受這麼多的視線,想要強裝下去的鎮定,正在被一點點的瓦解。
“哥,你不打算把女朋友介紹給我們嗎?”
凌佳蕊不着痕跡的給周鬱解圍,或許是出於女孩子對這種情況的理解吧,她看着周鬱捧着花束的手指都快摳出水了。
“小晨啊,帶朋友過去坐。”
凌老爺子已經步下了臺階,對於自已的孫子,那是疼愛有加的,愛屋及烏,這會兒看孫子帶回來的女孩,沉沉靜靜的,到也有幾分大氣穩重,雖然表面沒有說什麼,可是心裡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凌晨順着老爺子的話,帶着周鬱跟在老爺子的身後,一路到了沙發,等老爺子坐好,他才示意周鬱叫人,
“爺爺。”周鬱從善如流的小聲叫了人。
然後又叫了剛剛揚聲說話的女人一聲“二嬸。”
凌佳蕊笑呵呵的招呼周鬱先坐,“周姐姐,你坐我這兒,讓我哥去叫我大伯和大伯母下來。”
整間屋子,周鬱認識的只有凌晨,哪怕她們的關係並不親近,可是在一堆陌生人中間,她還是習慣去依賴一張熟悉的面孔。
只是,她剛想偏頭去看他的眼神,腰上的手已經鬆開了輕攬的力道,她偏頭的動作一頓,便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佳蕊,你照顧她一下。”
“哈,哥,咱們家又沒豺狼虎豹的……”
“他是怕你。”唐七笑擁着凌佳蕊,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緊,滿目調侃之色。
“啊?哥,我在你眼裡,什麼時候成母老虎了?”唐佳蕊假意慍惱,微噘的嘴脣輕嘟着,擡着手徑自朝周鬱伸了過去,“周姐姐,快來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把我哥這個花心大蘿蔔收拾成現在這般模樣的。”
周鬱看着伸向自已那隻白皙細嫩的手,聽着她話裡打趣揶揄的話,一時間感覺自已的境況,好像也沒那麼尷尬了。
凌晨離開後,凌佳蕊就開始八卦上了,“周姐姐,你多大呀?”
“二十三歲。”雖然少言,可問到頭上,周鬱也不能不答,太沒禮貌了。
“呵呵,是大學才畢業嗎?”凌佳蕊不着痕跡的開始摸戶口。
周鬱不設防,搖了搖頭,“去年畢業的。”
“周姐姐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吧。”言下之意,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不是早讀,就是跳級了。
周鬱抿着嘴角,沒應。
凌佳蕊瞭然了,“周姐姐現在做什麼工作啊?”
凌佳蕊其實也不想這麼多事兒的,可是大伯母把她拎過來的任務就是讓她探底,完不成任務,大伯母一定會疲勞轟炸她的。
對於工作,周鬱並不隱瞞,“暫時在《晨光》雜誌部。”
“《晨光》?是小晨新弄的那個雜誌?”
凌老爺子這會兒放下茶杯,眸光溫藹的看向周鬱,笑的一臉和氣,等着她回話。
周鬱揚眸與凌老爺子對視,嘴角挽起禮貌的笑,點了點頭,“是的。”
“辦公室戀情嗎?”凌佳蕊眨着眼睛閃着星星的光芒,帶着幾分好奇的看着周鬱,似乎,她的焦點都集中在辦公室戀情上。
“不算吧。”周鬱回答這個問題,有點心虛,所以,聲音就放的很輕。
不過,在坐的人都只當她一個女孩子,不好意思,所以,對於她說的不算,壓根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目光多少在她身上存了幾分揣測之意,畢竟凌晨以前在外面玩的挺歡的,環肥燕瘦,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沾過邊,可像這般帶回家裡的,周鬱到也算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