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杜若的心,因爲莫偉天的話,再次揪緊,低垂着眸隱匿了掙扎,卻不想再退縮。
嘴脣翕動,剛想再說什麼,莫偉天已經出聲阻攔了她,“這張紙,你看看。”
杜若擡眸疑惑的看過去,不知何時,莫偉天剛纔拿在手裡的紙巾,竟然變成了一張摺疊整齊的A4紙,此刻,正朝着她的方向遞過來。
杜若把手裡的桔子放到了茶几上,自己探手拿了紙巾擦了手心的汁水,然後纔在莫偉天的眼神示意下,接過他遞來的紙張。
重新坐好身子,緩緩打開,心裡下意識的猜測這張紙都寫了什麼。
莫偉天重新拿了個桔子剝了皮,一瓣一瓣的往嘴裡送,細嚼慢嚥的咀嚼着,眼眸低垂,似乎並不在意杜若看了這個東西的態度。
A4紙上的文字很少,沒有囉嗦的條條框框,只有一條清晰明瞭的要求躍然紙上,兩年爲約,彼時,如果她沒有懷孕,或是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那就自動解除這段婚姻關係。
兩年——
杜若十指收攏,目光凝在A4紙的下半部,半篇空白的地方,一張簽名,透着蒼勁有力的筆鋒,力透紙背的勁道,流暢的筆畫沒有絲毫停頓過的痕跡,能看的出,簽字的人,心裡很篤定。
至於這個篤定是篤定她一定能生出孩子來,還是篤定兩年後她若還生不了孩子,兩人就會毫不拖泥帶水的按照協議上要求的自動解除婚姻關係,她想,一定是前者。
“要我簽字嗎?”
掀起眼簾,杜若輕抿着嘴角,目光明瞭的看着莫偉天,沒有半****反駁或是爭執的想法。
莫偉天剛好將最後一瓣桔子遞到嘴邊,手上的動作因爲她的啓聲微頓,卻也只是片刻,便如常的把桔瓣送進了嘴裡,待咀嚼過後,拿過紙巾拭了嘴角,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想好了?”
杜若迎着他的目光,忽爾一笑,鄭重的點了頭,“爺爺,謝謝你肯給我機會。”
心裡,彷彿一塊大石落了地,鼻子竟然情不自禁的變酸,眼角也變的潮溼,她需要緊抿着嘴角,才能控制眼裡潮溼漫延的速度。
看着這樣的杜若,莫偉天心裡也是幾多感慨,最終,他接過杜若簽過字的協議,起身時,漫不經心的囑咐一句,“驕陽不想讓你知道這張協議的事兒。”
“爺爺,我記住了。”
杜若站在莫偉天的身後,眼眶潮溼的看着他略帶蹣跚的步伐,心裡並沒有因爲他假裝漫不經心的囑咐而生出不滿,反而,充滿了感謝。
莫驕陽開車離開大院,還沒等到黎耀那兒,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黎耀讓他打開車裡的廣播,交通臺正在報告一起交通事故,“今天下午一點三十分,一輛由南向北行駛的奧迪車因爲車速過快,轉彎時,突然衝出高架橋,墜落到地面的花壇,記者從現場拍到的照片顯示,車裡只有司機一人,被救出來的時候,頭部都是血,已經陷入暈迷,目前已經被送往就近的醫院搶救。”
“結果。”莫驕陽對這種模棱兩可的新聞,似乎不太滿意。
黎耀抽了抽嘴角,就知道某人做事兒不留後患的風格,輕描淡寫的說道:“醫院那邊剛得到的消息,呼吸停止。”
也就是說,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肖朗這個人的存在了。
莫驕陽輕“嗯”一聲,“明天我回S市了,回頭給你請柬。”
黎耀眉目一轉,低聲調侃:“到時候,我站在婆家這邊,還是站在孃家那邊?”
見風使舵的傢伙。
莫驕陽低啐一口,嘴角淺勾,“風水輪流轉。”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今日你的站隊,便是以後你結婚時,他的站隊。
黎耀思來想去,排除利弊,最後還是良心發現的說道:“到時候,我給你當伴郎吧。”
好歹他也算是一風姿綽約的有爲青年吧,這一身風流倜儻往那兒一站,指不定秒殺多少少女芳心呢,這樣的伴郎,必是滿室生輝啊。
“不用。”莫驕陽單手握着方向盤,嘴角的淺笑有變大的趨勢,提起婚禮,他的心情彷彿被七月的豔陽覆蓋,整個人說話都透着難得一見的輕鬆詼諧,“到時候怕沒有配得上你的伴娘。”
“喲呵……”電話彼端,黎耀意外的直接把腳跟從辦公桌上拿了下來,皮鞋踏在地板上,傳來敲擊的聲音,伴隨着時重時輕的敲擊聲,他有些自得的聲音也隨之透過電波傳了過來,“你這算是終於肯承認貌不如我,自慚形穢了?”
黎耀這輩子,跟莫驕陽在部隊的時候,沒少爭個長短,到最後,竟然淪落到連顏值都要比一比,還真是……
黎耀心想,也就是莫驕陽,要是換第二個人,跟他比臉,他一腳就得給他踢到爪畦國去。
握着電話,莫驕陽眼前浮現着黎耀得意忘形又帶點小鬱悶的樣子,彎起的嘴角忍不住掛上淺嘲,不動聲色的打擊回去,“年前,的WHIT還向我要你的電話號碼來着……”
“哎,不就是一句玩笑,你至於嗎……”黎耀有些惡寒的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快速的打斷了莫驕陽的話,心裡忿忿的想着,再這麼下去,還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尼瑪,那個WHIT也是,挺好個男人,長的也算是英俊挺拔,胸肌發達,可偏偏在性取向上有點偏頗,不喜歡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還偏愛汗味實足的大老爺們,他可沒忘了有一次執行任務,與國際反恐組織合作,這個WHIT就是他們派來的一員,他們這邊上頭安排了他去跟WHIT接洽,任務上互相配合,偏偏沒人提點他這個WHIT喜歡男人,要不是他敏感,指不定就被那傢伙算計了去。
不過一恍,這也過了好幾年了,到沒想到,那小子還能對他念念不忘的。
莫驕陽掛斷電話的時候,要是知道黎耀心裡還有那麼點沾沾自喜,指不定就真的給那個臨時拉出來客串的WHIT打一電話了,告訴他,在C國B市,黎耀還在回憶着他們的曾經。
肖朗交通意外去逝,原本掀不起什麼波瀾,不過是一個常年搞外圍交際,靠臉吃飯的男人,在B市,這樣的人消失幾個,真不是什麼大事兒,沒準就碰了哪個不該碰的女人,被女人背後的男人給解決了。
要不是肖朗現在事涉馮雅倩的事兒,他死與活,真是沒什麼人關心。
可是馮雅倩現在案子的關鍵就是肖朗,她要證明她是被肖朗帶過去的,而且,她還得把吸毒的事兒往肖朗的身上栽。
馮家二房在馮有忠那裡受了阻,自然要回頭來找老爺子求救,不過馮志存這次也真是鐵了心拿馮雅倩當棄子了,主要是他私下裡聯繫了幾個人,提到徐先生這次整風的事兒,那幾個沒他資格老,卻年紀差不多的人也都收斂了尾巴,而且,還約束了自家的孩子,誰都不知道這股整風潮裡會不會捲起別的浪來。
政治圈子就這樣,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根蘿蔔扯帶着泥的事兒真是不能小覷,在以往以爲很平常的事兒,一但牽扯進了別的風向,這平常也不能等閒視之了。
馮志存在政治風向上一向敏感,馮家走到現在,不論如何,都不能走到徐先生的對立面去。
所以馮家二房再過來,他也只說讓他們聽動靜,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走,如果雅倩真是被冤枉的,那一定會被放出來。
蘇瑞琴和馮有軍原本還殘存的那點希冀,在自家老爺子和大哥都不管的情況之下,只能另尋他法。
蘇瑞琴和馮有軍坐進自家車裡,停在馮家大宅的外面,一時間沒了去向,滿面怒色,控制不住的發泄道:“你看看,平時我就說,咱們二房就是爸用來當炮灰的,什麼時候都不忘給你那大哥鋪路,如今你大哥都平步青雲,一人之下了,可倒好,雅倩出了事兒,他們不想辦法救,還盡幹些沽名釣譽的事兒,你大哥打着大義滅親的晃子,直接就去徐先生那買好去了,你說說,這麼多年,老爺子疼雅倩,竟然只是做給咱們看的。”
馮有軍被她絮叨的沒了反駁的話,皺着眉頭,心裡也認同自己媳婦的話,“那你說,現在怎麼辦,要不,就等等……”
“等個屁,那種地方,你能等,你那閨女能等的了嗎?”
蘇瑞琴一揮胳膊打斷了馮有軍的話,擡手扯過自己的包,在裡面翻找了半晌,纔拿出自己的手機,從電話本里翻找到趙英傑的號碼,不再顧忌的打了過去。
“你給誰打呢?”
馮有軍只聽到電話有響聲,不知道她打給誰,不過這個時候,能想到,她要找的,自然是能幫上雅倩的。
蘇瑞琴眉頭微蹙,因爲另一方沒接電話,始終處於未接通狀態的手機讓她心情更加的惡劣,靜等電話裡傳來機械的聲音,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她拇指狠力的按到了掛斷鍵上,扭頭瞪着馮有軍,氣憤道:“趙英傑怎麼回事兒,手機難道不是用來接打電話的,擺在桌上能幹什麼?”
馮有軍一聽,也知道她是打給趙英傑了,“這個時候,打給他,不好吧。”
“你以爲我願意。”
蘇瑞琴整個人都透着火氣十足的焦躁,剛剛掛掉的電話,她又重新撥打了一遍,等到對方還顯示無人接聽的時候,她氣餒的掛斷電話,不停的在電話本里翻找起來,一邊翻找,一邊嘀咕,“這還沒大難臨頭呢,就準備各自飛了,真當我看不出他趙英傑有幾根花花腸子呢!”
馮有軍一向在正事兒上沒什麼主意,吃喝玩樂,他是B市通,這會兒求人辦事兒了,只能任由蘇瑞琴折騰,聽她嘀咕也不參言,反正她這腔火要是不泄到別人身上,到最後,也得泄到他身上來。
死道友不死貧道,就是他現在的想法。
忽然,蘇瑞琴翻電話的手一頓,扭過頭直直的看着馮有軍,大膽的說道:“要不,找找莫驕陽。”
“啊?”
馮有軍面部表情有一瞬間的異想天開,他自己直覺,這事兒不成。
可是一看到蘇瑞琴不滿的翻着白眼,馬上就要控制不住情緒發飈的樣子,只能附和道:“那也行吧。”
蘇瑞琴怎麼聽不出他聲音裡的勉強,可是這會兒,她覺得憑着兩家的交情,再加上自家孩子喜歡了莫驕陽這麼多年,縱然莫驕陽不喜歡馮雅倩,可是幫忙總還行的吧。
心裡定了主意,她便指揮着司機開車,往緝毒所去。
“你有他電話嗎?”
馮有軍詫異的看着蘇瑞琴擺弄着電話,食指在電話本里翻弄了半晌,也沒撥出去。
蘇瑞琴是真沒有莫驕陽的電話,不過,憑她馮家二夫人的身份,在B市社交圈子裡人脈還是不少的,這會兒,她只是在斟酌哪個能有莫家的聯繫方式。
哎,早知道,莫家剛回B市那會兒,她就跟賈美雲走的近些了,何必這會兒兜着圈子找人呢。
聯繫上莫驕陽到也不難,蘇瑞琴只打了一個電話,要到了莫首長的電話號,然後從莫首長那裡拿到了莫驕陽的電話,前前後後,用時不過十來分鐘。
彼時,莫驕陽正跟黎耀坐在西餐廳裡喝咖啡。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黑咖啡不放糖,都能被喝出甜味來。
黎耀嘖嘖的慨嘆,想要打趣幾句,沒等開口,莫驕陽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上面的號碼有點陌生,莫驕陽到也沒拒接。
“喂,哪位?”
“驕陽,是我,琴姨。”
莫驕陽挑了挑眉,眸中透着瞭然,又帶了幾分詫異,估計,他自己也沒想到,蘇瑞琴會給他打電話,不過,還是淡淡的應了,“琴姨好。”
黎耀一口黑咖啡剛進嘴,剛想回味,就被嗆到了。
咳咳——
嗆的不輕,連咳了好幾聲。
莫驕陽很厚道,把手機聲筒部位對着黎耀,眼神示意他,再咳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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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瑪,黎耀淚奔的想着,他能不能自行控制了?
等到黎耀緩過了氣,喝了兩口白水,莫驕陽才慢條斯理的對電話彼端的人客氣道:“琴姨,我這兒招待客人呢,你看?”
言下之意,沒事兒你就掛了吧。
黎耀緩過了咳勁兒,臉上的表情也順過來了,只不過十分好奇,電話那端的琴姨對莫驕陽這麼明顯的拒絕會說什麼?
他也猜到了,打電話的人,一準就是馮雅倩她媽。
哎,真是可憐天下當媽的心啊!
黎耀很有愛的慨嘆一下,然後蹺起二郎腿,展臂搭在椅背上,閒適的聽起了牆角。
莫驕陽睨着黎耀那番作態,扯了扯嘴角,真想把手裡的電話砸過去。
“驕陽啊,雅倩的事兒,無論如何你得想想辦法啊!”蘇瑞琴看不到電話這端,莫驕陽和黎耀的作態,簡單的敘述一遍,就直接開始走苦情線了。
莫驕陽聽着蘇瑞琴憶當年,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把電話從耳邊拿離一些,然後任由黎耀這個好事兒鬼俯過身子,興致勃勃的隔着電話光明正大的聽牆角,待裡面憶當年的情節結束,黎耀重新坐直了身子,繃着笑,示意他可以說話了,再聽下去,就穿幫了。
“琴姨,這事兒,馮爺爺一個電話就解決了,你找我,我真是幫不了什麼。”
莫驕陽的聲音透着愛莫能助的爲難,而且,他的身份擺在這兒,比起馮家那個頂樑柱,泰斗一樣的人物,他就是一個小芝麻。
蘇瑞琴要不是走投無路,怎麼可能會求個小輩,這會兒到也通情達理的知道莫驕陽推脫的沒有錯,可是老爺子不是不管嗎,只是這話,她又不好當着莫驕陽的面來說,長嘆一聲,苦笑道:“驕陽啊,老爺子這麼大年紀了,琴姨就算是再不懂事兒,也不能拿這樣的小事兒讓老爺子跟着操心不是。”
“琴姨說的對。”
呃?
蘇瑞琴隔着電話,等了一會兒,沒動靜了,心裡的不滿透過難看的臉色越發的不加遮掩,只不過,事兒沒辦成,話還得接着談,“驕陽,且不說你跟雅倩從小到大的情分,只說雅倩的性子,你該是知道的,那孩子爲了你,一向都是潔身自愛的,再加上咱們這樣的人家,家教自然嚴厲了些,她要不是被人騙了,怎麼可能碰上那種東西,要說,就是那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要不是他怕被咱們的人追上,開車直接從高架上掉下去了,這會兒琴姨哪用得着給你打電話啊,直接押了他就去澄清了。”
莫驕陽本來還想分辨一下那句從小到大的情分的,只是蘇瑞琴說的太快,他還沒來得分辨,就聽到她提了肖朗的事兒。
目光玩味的看向對面再度蹺起二郎腿的黎耀,嘴角彎起一抹邪佞的弧度,這事兒,到是沒想到,做的這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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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姨,我這邊還有事兒,馮雅倩的事兒,我實在是愛莫能助。”
黎耀用脣語輕嘖着,眉梢輕挑,意味深長的看向口口聲聲愛莫能助的罪魁禍首,心裡暗暗的想着,以後可千萬別幹得罪這傢伙的事兒,瞧瞧,報復完人,還能把無辜裝的這麼像,真是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