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的時候,杜若的臉頰已經褪去了紅暈,連她自己都快覺得臉皮被淬鍊的厚了許多。
方曉和顧學茵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杜志國和馮有忠在庭院裡散步,雖然天氣還有些冷,可是早上的空氣特別清新。
莫驕陽跟在杜若的身後,沒有半點突兀的違合感,高大的身形亦步亦趨,帶有幾分保護的架勢。
方曉沒記得睡覺前聽到莫驕陽過來了,不過她回房間的時間早,只以爲莫驕陽是後來過來的,而她不知道,所以並不奇怪。
到是顧學茵,看到莫驕陽出現,有片刻的詫異,不過,很快這種情緒就被她掩了下去,自然的招呼道:“驕陽,去院子裡叫你爸過來吃飯。”
“好。”
莫驕陽低低的應了一聲,嘴角揚起可疑的弧度,瞬間揮去了在樓上時對親岳母小小的不滿。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剛從屋子裡走出去,顧學茵就似笑非笑的調侃着杜若,“我怎麼沒記得昨天晚上有人敲門?”
杜若剛湊過來幫忙,手上拿着筷子正在擺,臉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紅暈因爲顧學茵這句話,蹭的一下又竄了上來。
一想到這個男人是爬窗進來的,她就窘迫的不得了。
“沒人敲門嗎?”
方曉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圍繞着這個話題展開了追蹤,一張臉上盡顯疑惑,彷彿在說,沒人敲門,這屋子裡怎麼多出一個大活人來?
顧學茵輕笑一聲,轉身要去廚房端粥,越過方曉的時候,語帶頑皮的打趣道:“人上了年紀,聽力也開始倒退嘍。”
“……”
方曉看着杜若越來越紅的面頰,隱約猜到了什麼,眸光裡盡染笑意,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於莫驕陽這般粘着杜若,真是……
不過,沒有哪個當岳母的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在丈夫面前這般受寵的,男人越是粘着女人,越說明女人的魅力大,作爲杜若的母親,哪怕現在只能改爲養母,方曉還是覺得她應該驕傲。
只是一想到杜若和莫驕陽現在還領着離婚證,不免擔心的小聲問道:“乖乖,你和驕陽,打算什麼時候把手續補辦了?”
不能就這麼抱着離婚證過日子吧?
對於這個問題,杜若還是想等到莫偉天親口同意,雖然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她和莫驕陽都不打算再分開了,可是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她還是挺高興的。
“再等等吧。”
爲了不讓方曉擔心,杜若並沒有表現的意態闌珊,彎了彎嘴角,一副我不着急的樣子。
“我和你爸的意思,也是再等等,這事兒,不急。”顧學茵端着粥盆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眸子裡盛着我主沉浮的光,狡黠的笑道:“我聽說,當初你算是被驕陽拐到手的?”
雖然還不清楚顧學茵這份聽說是出自何人之口,不過一想到她和莫驕陽的交集,再一想到這個男人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那份霸氣囂張、唯我獨尊的樣子,杜若還是不可否認的點了點頭。
方曉到現在也不知箇中情由,只能疑惑的把目光投向了顧學茵。
顧學茵的目光都凝在杜若身上,細細的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變化,那份沉浸在幸福之中,不容忽視的甜蜜正在不停的蔓延,整個人周身都散發着滿足的柔光。
眉梢,情不自禁的揚了揚。
剛看到下面的人調查回來的消息時,她和馮有忠都忍不住錯愕了一下,完全不敢相信這麼背道而馳的事兒是杜若干出來的,印象裡挺乖巧的女孩,也沒什麼貪慕虛榮的僞裝,怎麼會這麼輕易被結婚而不反抗呢?
不過兩人一想到莫驕陽那麼霸道的性子,認準了目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執拗德性,只能總結爲弱女子碰到了強盜,日久生情。?
可那是以前。
沒身家,沒背景,沒有可依靠的人,所以,弱女子勉爲其難的成了強盜婆也就有情可緣了。
現在不一樣了。
弱女子搖身一變成公主了,尼瑪,再特麼想當強盜,你也得看看人家的老子樂意不樂意吧?
當然,這段姻緣想拆是拆不動了,只是至少不能像第一次那樣草率。
顧學茵一邊把粥放到餐桌上,一邊想着馮有忠的態度,想來是要徹底揚眉吐氣一回。
只是這種揚眉吐氣,還要拿捏得當,不能讓莫家對杜若產生反感,更不能在兩個孩子之間製造摩擦、矛盾。
莫家現在的結,不過就是杜若能不能生孩子的事兒。
在這上面,莫驕陽和馮有忠早有交流,連晨光醫院的魯大夫,都被帶到了馮有忠跟前細說杜若的身體情況,所以,她們現在完全可以肯定,杜若能生,只是不能冒着生命危險生。
無論是馮家,還是莫驕陽,都不會選擇讓杜若冒着生命危險生孩子。
到時候,爲了個小生命,失去母親的性命,這樣的選擇題,馮家堅決不做。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想達到莫偉天滿意,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既然不滿意,那就採取拖字訣。
就像昨天酒桌上馮有忠對莫偉天說的話,咱們家孩子身體這樣,實在不能耽誤你們莫家傳宗接代,想來大家都是聰明人,咱們自己不以身份壓人,後退一步,你們要是想傳宗接代,正好,趕緊娶孫媳婦進門吧,咱們家孩子可不能擔這樣的罪過。
不過,一想到剛剛被她吩咐出去找男人們回來吃飯的莫驕陽,顧學茵眉眼間的得意之色又忍不住飛揚起來,心裡忍不住得瑟的想着,莫老,咱們家的孩子可不是佔着茅坑不拉屎,實在是您老人家的孫子太過粘人,門都鎖了,竟然爬窗,嘖嘖,虧得當年培養他的部隊領導馬上就是他的親岳父了,不然,還不得後悔的直撞牆啊,尼瑪,國家培養的精英,能不能再不務正業點了?
顧學茵自己自足的在心裡得瑟個夠,等到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兩雙眼睛正一錯不錯的看着她,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爲了掩飾尷尬,左手故意撩了一下頭髮,露出半邊白皙的耳廓,手指放下的時候,目光已帶了蠱惑之意,半是商榷,半是誘惑的看着杜若,說道:“沒有談戀愛的過程,直接就結婚,是不是覺得有點缺憾?”
顧學茵想,她真是舉國上下最好的親媽了。
方曉不知情由,卻也聽出顧學茵話裡的意思,目光疑惑不減,只是目標轉向了杜若。
杜若感覺自己面前好像站了一條大尾巴狼,正在極盡所能的揮着尾巴,爲她描繪各種美好的藍圖,企圖讓她心甘情願的跟着它走。
每個女孩都有公主夢,可是不是每個女孩都能享受這個過程。
她從小感受着方曉和杜志國之間平淡卻又溫馨的親暱,上了大學第一次談戀愛,也不是那種轟轟烈烈,起起浮浮的感情狀態,即便後來因爲朱羽凡劈腿,她很生氣,可乾脆分手不拖泥帶水,她也覺得自己做的不錯。
遇到莫驕陽,她覺得被結婚已經算是她情感世界中最大的跌宕了,雖然結果很直接,可是四年多的婚姻中,她也體味到了這個男人偶有的浪漫,更多的溫情,還有對她無盡的包容與寵溺,這樣的婚姻,怎麼會有缺憾呢?
杜若搖了搖頭。
顧學茵嘴角狠抽。
不過還是不遺餘力的誘惑道:“若若,男人在談戀愛的時候,總是會想盡千方百計討女孩子歡心的,這些,你都沒歷過,不想去嘗試嘗試?”
誘惑,赤果果的誘惑。
杜若看着顧學茵努力眨巴着眼睛,想讓自己點頭的樣子,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媽,我覺得有點彆扭。”
生米都做成熟飯了,再想着重新把蒸熟的米粒恢復到它剛從稻殼裡被剝離的狀態,爲難別人,又爲難自己,何必呢?
“……”
顧學茵擡手撫額,心裡一邊因爲杜若喊她那聲媽甜蜜的緩不過勁來,一邊忍不住想着,她是不是應該跟馮有忠說一聲,回頭弄個c國好父母的牌子頒給方曉和杜志國。
這得花了多少心血教育,能把杜若這孩子教的這麼知足啊?
顧學茵覺得自己再往下說什麼,都快被貼上惡毒王后的標籤了,那是後媽才幹的事兒啊。
可是現在爲了培養她家親閨女會作的本事兒,只能一計不成,再生二計,“說起來,驕陽這孩子在部隊的時候,也沒談過戀愛,你們倆又是直奔結婚這個主題的,想必,這期間追逐的過程,連他自己也沒體會過呢,你想想,要是正常的夫妻,能幹出昨天晚上他翻窗進你房間的事兒嗎?”
早上陸延昭跟馮有忠彙報昨天晚上莫驕陽闖關的事兒,顧學茵非常不湊巧的就聽到了一二,當時,她還跟馮有忠開了句玩笑,“也不知道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驕陽這樣的身手。”
馮有忠當時的臉色可謂非常難看。
不過,顧學茵自然不會把夫妻兩個的情趣搬上來,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兒、女婿,這麼有情調,她到是覺得這樣的戲碼不妨時不時的上演一出。
所謂生活,總要在平淡中,尋找點有刺激的新鮮感,不然,現代社會又不比從前,小姑娘、小夥子思想奔放到城牆砌的再高,都容易被鑽了門子,盜了洞,所以,這個時候,讓莫驕陽好好體會體會什麼叫求而不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中,等到以後回憶起來,只會更加珍惜兩人的緣份,縱然再有人叢中作梗,也不會出現離家出走的情況了。
說起這次離家出走,細細想來,真是有夠讓人後怕的。
杜若臉皮薄,尤其是顧學茵用這麼曖昧的語調說出莫驕陽翻窗進她房間的事兒,就像是小女兒偷情被抓了小辮子一樣,整個人都臊的擡不起頭來,心裡想到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她實在想不出顧學茵能說出這麼與她氣質不符的話,如果她的語氣擺出十分的不贊同,甚至眉頭緊蹙,一副欲發作不發作的樣子,她都能接受,偏偏,她的表情和語態,都帶着瞭然的揶揄,她想,她需要重新評估一下親媽的本性了。
在杜若垂眸時,目光一直關心着她的方曉,默默掩下了心裡的失落,還有眼裡的疑惑,自我安慰着,以前的事兒,就算她知道,也幫不上忙,何必再糾結,如今有馮家給杜若撐腰,她知道還是不知道,也的確無所謂了。
一瞬間,心頭像是空了一大塊,好似自己捧在手心多年的寶貝,將會徹底的從手中流失。
只是方曉很懂得分寸,這份空蕩蕩的感覺,在杜若的羞臊,顧學茵不遺餘力的誘哄中,被她悄無聲息的掩藏起來。
等她看到杜若緊抿着脣瓣臊的說不出話的時候,也跟着笑了,“乖乖,你媽媽的話,也有些道理,你自己也想想。”
“什麼好好想想?”
男人們都從外面進來,一身寒氣撲到了客廳,還好餐廳離客廳還有些距離。
馮有忠當先一步,人一進屋,目光就不自覺的去搜尋杜若的身影,看到她正在盛粥,笑道:“你們剛纔說什麼呢?”
三個女人默契的沒有把剛纔的話說出來。
顧學茵一邊說着沒什麼,一邊笑着招呼三個國人上桌。
早餐的氣氛很好。
長方形的餐桌,六個人,兩兩相對,男人一邊,女人一邊,到是分外和諧。
杜若不知道以前馮有忠和顧學茵吃飯的時候是什麼樣,可是這是她在馮家的第一頓早飯,陌生的環境,淺淺的餐桌交談,偶爾的笑聲,細微的筷子盤碗觸碰的聲音,暖融融的氛圍一直持續到用餐結束,竟讓她生出不捨來。
餐後,三個男人都起了身,馮有忠帶頭,引着杜志國去沙發上喝茶,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忘了招呼莫驕陽。
顧學茵一邊收拾餐桌上的碗碟,一邊笑看着杜若說道:“還沒問你,以前在家,你和驕陽誰做這些家務?”
莫驕陽雖然沒有跟馮有忠過去,不過也起身靠後一些,聽到顧學茵這般問,沒等杜若接話,便說道:“媽,方媽媽今天回c縣,你和若若幫着收拾一下東西吧,這裡我來收拾。”
聰明。
顧學茵忍不住在心裡爲莫驕陽點了個贊。
“驕陽啊,過來喝茶,收拾碗筷的事兒,有你顧姨呢。”
剎風景一級好手馮有忠同志,頭也沒回的揮了下手,不高不低的聲音平緩的響在一樓客廳與餐廳之間,那句話裡被他刻意咬重的兩個字,真是生生的把莫驕陽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對於老首長的變化莫測,莫驕陽只覺得這男人是不是也到了更年期?
明明剛剛在外面還是陽光燦爛的,這會兒怎麼聽出陰雲密佈的感覺?
方曉聰明的不參與,快速的收拾了桌上的杯碟躲進了廚房。
杜若想說點什麼,可是嘴脣還沒動,就被顧學茵笑推着進了廚房,招呼着方曉出來,“這裡讓若若收拾吧,反正以後住進來也得熟悉熟悉,咱們到樓上說說話,一會兒看看,還缺什麼,正好趁着上午這點時間,咱們帶着若若,再去買點。”
“不用,已經不少了,再多,就超重了。”
方曉在水龍頭下洗了手,拿着麻布粗略的擦了一下,便把廚房交給了杜若,迎着顧學茵,兩人一道往樓上走,一邊說着不能再添了,東西已經準備很多了。
莫驕陽似乎被晾在了那裡,無人問津。
餐桌上還有粥盆沒收,聽着廚房嘩嘩的流水聲,身子剛有點動作,身後就聽到一聲輕咳,馮有忠像是後背長了眼睛一般,明明目光溫藹的正陪着杜志國飲茶,說話,可是這邊莫驕陽剛剛一動,他的聲音就到了,“驕陽啊,夜不歸宿,家裡人該擔心了,沒事兒就回去吧,下午我跟塑剛窗廠的人說了,過來給窗戶都加層護欄,這天太冷,警衛排也受不住凍,加排護欄,再安個紅外報警,應該就可以了。”
“……”
莫驕陽單手抄着兜,扭頭隔着餐廳的雕花屏風,看着茶几上端着茶杯,正跟杜志國細說安全防禦的馮有忠,心裡忍不住吐槽,老首長,你還能不能更幼稚點了?
紅外,呸,老子又不是沒闖過紅外防禦,不只會闖,老子還會拆,你老人家要是不怕折騰,老子奉陪就是。
只是這種折騰,隨着馮有忠花樣的不斷升級,莫驕陽的不斷破解,你來我往,一對翁婿竟是玩的起勁,越發的興致勃勃,以至於後來被顧學茵喝令停止了這種無聊的舉動,兩人還有幾分不捨。
杜若收拾完廚房,再出來的時候,莫驕陽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單手抄兜站在那裡,因爲他一動,馮有忠必然有話等着他,慢慢,他也摸出門路來了,不過是人家不想讓他親近他閨女。
只是莫驕陽心裡得意的想着,首長同志,如果一會兒你閨女主動親近我,那您老人家總不好再喝止了吧?
“怎麼不去坐着?”
杜若沒想到莫驕陽一直在這兒站着,看了一眼沙發的方向,兩個男人好像正說的熱絡,她把聲音刻意放的低一些,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做賊心虛了。
莫驕陽目光沉沉的睨着杜若,不言不語,只是這樣看着,眉宇間似有輕愁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