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和比馬疤瘌慢了一步,不過敬禮的姿勢卻打的極其漂亮,看着莫驕陽的目光也透着滿滿的敬重,“頭兒,歡迎帶着小嫂子回來,大夥想你了。”
“頭兒,大夥想你了,頭兒,大夥想你了……”
一百來人的齊聲呼喊,有如山呼海嘯,連同剛剛一直站在一邊沒有參與的沈暘和謝飛也參與了進去,呼喝着,“頭兒,大夥想你了……”
一聲聲真摯動情的“頭兒,大夥想你了……”帶着軍人特有的渾厚與豪邁,震盪在杜若的耳畔,那一瞬間與有榮蔫的自豪感,連身體裡的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從未想過會經歷這樣的場面,可是融入其中又是那樣的自然。
只是這樣的震撼還未來得及消逝,那一浪浪的山呼海嘯又變成了嗚嗚的低噎,一百來人不約而同的抽泣,鋼鐵男兒淚溼滿襟,熱血中連着心酸,那種眼淚止也止不住,兇涌奔騰的戰友情義,片刻便將她的心防瓦解的支離破碎,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即便冷硬如莫驕陽,在這種時候,也只能把頭仰高,望着灰濛濛似罩了一層雨霧的天空,心浪翻滾。
“頭兒,二柱子走了,你退役後的第二年,執行任務時,重傷,走的時候,二柱子說,下輩子,還來當兵,還跟着頭兒,嗚……”
“頭兒,栓子也走了,比二柱子晚半年,也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爲了救一個被挾持的人質,當時還沒等送到醫院,在救護車上就斷氣了,斷氣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說,等再見到頭兒,跟頭兒說,這輩子,能在頭兒手下當兵,是讓他最無悔無憾的事兒,他說,知道頭兒娶媳婦了,他還沒機會見到呢,不過他有句話,讓我帶給小嫂子,他說,嫂子,別看我們頭天天冷着臉,表情不多,就以爲他不會關心人,其實我們頭關心人的方式,最實在了,執行任務能把自己的身體給兄弟當肉墊,再危險的情況也不會丟下一個兄弟不顧,他是永遠能把後背留給兄弟,用前胸擋住敵人的頭兒,所以小嫂子,你能嫁給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定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請你千萬好好珍惜他,不然,這天下的好女人都會來跟你搶的,嗚……”
“頭兒,疤瘌也打退役報告了,上半年執行任務時傷了腿,現在瞧着走路還行,可是再執行任務就不中用了,所以上級勸退了,這次,你要是不來……怕是……怕是,用不上兩個月,他就回老家了。”
齊小和用手臂狠勁的在臉上抹了把淚,擡手抓着馬疤瘌的胳膊往前一推,心底壓不住戰友一個個離開的酸澀,忍不住嚎啕大哭,“頭兒,你幹嗎要退役,……頭兒,你不退役多好……頭兒,大夥……”
齊小和邊說邊哭,不過兩句,就哭着的說不下去了,整個人蹲到地上捂着臉悶悶的啞泣着。
那些剛剛湊緊了圍上來的人,一個個爭先恐後想說兩句,卻因爲哽咽說不出話來的大老爺們,這會兒也都像齊小和這樣,蹲在地上開始哭。
杜若感慨的看着這樣的一幕,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面前一百來個大老爺們,身穿草綠色的迷彩作訓服,就這樣忘記使命的蹲在地上嗚嗚的哭着,不是因爲什麼感情創傷,也不是因爲看到了一部感人肺腑的影片,只是因爲再見到他們曾經的頭兒,可以把心中積壓的情感再次爆發出來,這種畫面,深深的觸動了她。
她不知道莫驕陽曾經做了什麼,能讓這麼多男人念念不忘,也不知道,莫驕陽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在離開部隊以後,依然讓自己的名字佔據在這些男人的心中,久久不離,甚至願意以下輩子的承諾來鐫刻,可是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呢?
因爲他本身就是個發光體,站在那裡,巋然不動,背脊一展,下頜微擡,便有睨睥之勢,王者之態,這樣的男人,與生俱來,便該是站在頂端,接受衆人景仰與膜拜的。
或許連莫驕陽自己也沒想到,再次回來,會經歷這樣一幕吧。
雙手抄兜,十指攥緊,青筋蹦起,骨節間咯吱咯吱的聲音不斷的傳進耳道,那是他在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薄脣緊抿,原本就堅毅硬朗的臉廓更加棱角分明,一雙幽深若海的眸子在此刻捲起的浪花中忽明忽暗,直到那層層的浪花漸漸歸於平靜,落於淺灘,纔將他整個人的情緒平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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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揚的下頜在垂首時,偏頭看了一眼依偎在身側的杜若,剛剛在翻滾的波濤中,因爲感覺到了身邊這份柔緩的氣息,才讓他的情緒,很快的得到了緩解。
只是在目光迴轉時,看到那些個還或蹲,或坐的在那抽噎不止的戰士時,瞳仁淬冰,眉宇間沉斂深凝,出口的話,更是利如鋒刃,半分情面都不留,“身爲軍人,最不可褻瀆的是什麼?一個兩個,都忘了嗎?軍容不整,軍紀不嚴,何以立身,何以立足?”
莫驕陽的聲音並不高亢,甚至有些低沉,可是那短短一句話裡,散出出來的震懾力卻瞬間壓制了所有人的氣息,仿似一張無形的網,兜頭而下,緊緊的箍住了每個人的神經。
“齊小和,馬疤瘌,整肅部隊,繼續訓練。”
沈暘背脊挺直,面朝衆人,一聲力喝,剛剛因爲莫驕陽的訓斥已經在收整的隊伍,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重新集合,在齊小和、馬疤瘌的口號中,轉身,跑步進入訓練場。
這一幕,也不過是幾秒鐘的變化,那種收整的速度,完全不是參加過軍訓的大學生能比的。
杜若偏頭看着莫驕陽,眸光裡有些不解,如果是學生,剛剛那樣的氣氛,最後發展成的情況很可能變成抱頭痛哭,或者相約痛飲,可是這會兒……
“頭兒,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還是你原來在部隊的房子,這幾年一直空着,裡面的東西,還是你在的時候用過的,昨天接了你的電話,我跟謝飛親自收拾了一下,你跟嫂子過去看看吧。”沈暘也收拾了自己的心情,這會兒又嘻哈的跟在莫驕陽身邊喋喋不休的說着。
莫驕陽目光冷冽的睨了一眼沈暘,比剛纔整肅那些戰友的目光還要狠厲,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上的表達,可是這一眼,也足以讓沈暘寒毛倒豎,大抵這就是餘威效應吧。
沈暘訕笑的把目光看向了杜若,兩步躥離了莫驕陽的身邊,跑到了杜若一邊,站在一個相對這安全的位置,小聲求道:“嫂子,一會兒你跟頭兒說說唄,這是大夥自動自發的,雖然時間早了點,可不是大夥忍不住嗎!”
“油嘴滑舌。”莫驕陽目視前方,拉着杜若的手往自己的身邊帶了一帶。
那種感覺,沈暘咂巴咂巴嘴,怎麼感覺自己像病毒,一但離的近,就會被感染似的?
杜若悄悄的給沈暘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然後感覺到手上的力氣一重,連忙擰過頭去看那個面容冷峻的男人,若是她沒看錯,這男人明明是朝前走,可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瞟着訓練場那邊。
耳邊整齊劃一的口號聲,哪怕距離拉的有些遠,可那些口令還能清楚的傳進耳膜,刺激着她下意識的也去做同樣的動作。
謝飛引路,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纔到了軍官宿舍。
杜若目光好奇的打量着週轉的景緻,還真是單調,除了花壇上聳立的樹木,再加上牆角頑強生存的野花,還真是找不到半點柔和的景緻呢。
還真是一羣大老爺們住的地方呢。
原本以爲會看到小說裡寫的那種獨立的小樓,或者是像家屬樓一樣,級別差不多的,都住在一個門棟裡,只是身臨其境,才發現,這裡,不過是那種簡單的學生宿舍的樣子。
莫驕陽或許是看出了杜若的疑惑,拉着她的手,一邊推開了自己住過的那間屋子的門,一邊簡單介紹着,“這邊的軍官都是單身,而且大多都是特殊人員,以往有家屬來探親的話,部隊有招待所安排,要是級別再高一些的領導有家屬隨軍的話,會有單獨的院子,跟這邊不一樣。”
“噢,原來部隊裡也分三六九等啊。”杜若一邊聽着,一邊點頭,想着原來小說裡寫的也不盡然都是假的,只是行使特殊權力的級別不同而已。
莫驕陽:“……”
沈暘竊笑不止,很不厚道的偷看着莫驕陽的臉色,心裡忍不住對小嫂子豎起了大拇指,果然高見。
一個房間也不過十幾平的樣子,擺設很簡單,除了一個單人牀鋪以外,再就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個衣櫃,外加一些洗漱的用品,杜若只粗略的看了一圈,就將室內的用品看了個遍,只是在看到牀的時候,目光頓了一下,好像是加大號的單人牀,只是那牀明顯加在了長度上,而沒有在寬度上過多用料,所以,她跟莫驕陽兩個人,是不是擠了點?
謝飛的眼睛一直跟着小嫂子的目光轉動着,本來他們就是男人,打理起屋子裡,難免有些疏忽,這會兒看到小嫂子的目光停在了單人牀上,瞬間就苦臉了,猛拍了一下額頭,轉身就往外邊跑,一邊跑,一邊招呼着沈暘,“阿暘,快點,咱們倆去隔壁再搬個單人牀過來,昨天光想着打掃衛生了,怎麼就把這牀的事兒給忘了。”
“……”
杜若有些尷尬的看着莫驕陽,他們這麼高調,真的沒關係嗎?
之前,莫驕陽是說這是單身軍官的宿舍吧?
“喜歡嗎?”莫驕陽擡手掖了掖她頰邊的碎髮,微帶薄繭的拇指輕揉的擦過她的下眼,那裡還有哭過的痕跡,“被嚇到了?”
杜若搖了搖頭,那樣的場面,要不是太突然,她真應該拿手機錄下來,等到以後也可以拿出來回味,甚至等到她們有孩子以後,在孩子懂事的時候,說給他聽,他的爸爸,曾經是怎樣的英雄,被人景仰。
“我的兵哥哥,好威武。”調皮一笑,話音剛落,人就想從莫驕陽的手下掙脫。
只可惜,力量的懸殊註定了她的小心思失敗。
莫驕陽只些微用了力,便把她圈進了懷裡,另一隻手攬上她的腰,垂首時額頭抵上她的額頭,目光玩味的看着閃躲着不敢與他對視的杜若,戲謔道:“兵哥哥……”
杜若被莫驕陽看的臉頰發燙,又聽着走廊裡有腳步聲響起,估計是謝飛和沈暘搬牀過來了,一時間有些後悔剛纔說了那麼句話,兩隻手緊抓着莫驕陽迷彩長袖的前襟,小聲商量着,“快點放開,一會兒被看見了……”
莫驕陽理直氣壯的聳動了下眉峰,得意的說道,“看見了怎麼了,有本事兒他們也弄個媳婦抱去。”
杜若咬牙,這男人眼神裡明明透着惡劣的光,心裡指不定盤算着什麼呢,虧得她還擔心他把情緒壓抑在心裡,對身體不好,纔想了這麼個辦法,逗他開心,雖然目的達到了,可是這代價——
杜若悄悄的嚥了咽口水,耳朵因爲緊張變的更加靈敏,走廊裡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了,對了,剛剛謝飛說到隔壁去擡,隔壁跟這間屋子,應該就是一堵牆的距離吧,那——
“快點放開啦,一會兒謝飛和沈暘真的進來了。”
杜若變的不安起來,急切的扭動着身子,想要儘快逃離,只是她忘了,這會兒,莫驕陽爲了跟她額頭相抵,視線相交,本就是傾着身子粘着她,所以她的上半身是呈後仰姿勢的。
而下半身,自然就跟男人緊緊的貼合在了一塊。
這麼一扭,一擰,忽然間就發現,有個原本該乖乖睡覺的小兄弟,一下子變的不老實了……
杜若慍惱的嗔了莫驕陽一眼,感覺到那裡逐漸在甦醒,羞臊的恨不得掩面當隱形人,“你,你快點管管它。”
莫驕陽其實真沒想幹什麼,只是剛纔突然聽到杜若用從未用過的稱呼叫他,心裡有些癢,特想逗逗她,可是哪成想,這小女人太能折磨人,這會兒人沒逗到,反倒把自己心頭的火給挑起來了。
走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他都能清晰的分辯出哪道呼吸是謝飛的,哪道呼吸是沈暘的,這兩小子還真是不遺餘力的親力親爲呢。
“寶貝,晚上再叫給我聽。”
鬆開杜若之前,莫驕陽咬着她的耳垂說了這麼一句曖昧不清的話。
“頭兒,一會兒跟咱們去訓練場唄。”
謝飛和沈暘一個擡着牀頭,一個擡着牀尾,一前一後的進來,還沒等牀安置好,就急切的想邀莫驕陽過去看看。
沈暘掩眸低笑,那幫小子可是想跟頭兒練練手呢,這會兒,估計都躍躍欲試了。
“嗯。”
莫驕陽看着兩人把牀安好,低低的應了。
“好了,頭兒,那小嫂子是在這兒,還是跟咱們一塊去?”
謝飛很聰明的把杜若算在了裡面,免得一會兒頭兒又發脾氣,沒個在那緩和的人。
只是他這會兒才發現,不過是出去擡個牀的功夫,小嫂子這臉怎麼就這麼紅呢?
“頭兒,小嫂子不是剛纔在外面吹着風了吧,要不讓軍醫過來給小嫂子看看?”
謝飛在業務上算是出色,腦子也靈,只是在感情方面,卻是個嘴上的行家,內裡空的不行,再加上莫驕陽那張臉上壓根就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所以,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可能因爲路上吹了風,再加上大門口又鬧了那麼個陣仗,沒準把小嫂子給嚇着了。
當然,他還沒傻到直接說小嫂子是嚇着了,那也太不給頭兒面子了,所以,他兜了個圈子,說是讓軍醫來看看,反正嚇着這事兒,可大可小的,要是真嚇出毛病來,回頭也是麻煩。
沈暘偏頭看了一眼剛剛還牽着手,這會兒已經拉開點距離的頭兒和小嫂子,總覺得有點彆扭,要說顧忌軍容軍紀吧,關兒剛纔一直把人從大門口牽到宿舍,也算是破壞軍規了吧?
可要真拿軍規說事兒,人家頭兒都退役了,還約束個屁啊。
搖了搖頭,沈暘也不再糾結,反正人家是兩口子,願意摟就摟,願意親就親唄,願意拉開距離,沒準玩的就是距離美呢。
不都說距離產生美嗎?
杜若如何感覺不到謝飛和沈暘打量的目光,只是兩人的目光都沒有惡意,她雖然窘迫,到也不反感。
只是謝飛的問題,她只能偏頭身莫驕陽求救。
莫驕陽好整以遐的看着杜若,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時,連帶着也的接收到了那目光裡的窘意和羞惱,心下暗笑,嘴上卻鬆了口,“讓她在屋裡歇一會兒吧,晚上大夥一塊吃個飯,明天再帶她走走。”
杜若原本以爲莫驕陽會帶她去的,她其實挺想看的,再說也不累,可是聽到莫驕陽這般說,看了一眼謝飛和沈暘,終究沒在他以前的戰友面前駁了他的面子。
“嗯,是有點累了,正好在屋裡收拾一下,你們去吧。”
沈暘咂巴咂巴嘴,有些羨慕的看着莫驕陽,不知死活的說了一句,“頭兒,讓小嫂子給咱們兄弟也找幾個這麼溫柔賢惠的媳婦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