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九月,正是秋氣高爽,人心暢快之時,中秋未到,早晚初見涼爽,送走了盛夏,告別了暑熱,既不耽誤女孩們美美的妝扮,又不會因爲天熱,人愛流汗而弄花了妝容,對於男生,一件長袖襯衫便足以在清晨中享受陽光的照射,秋風漸起,那份微涼,只會讓人覺得沁人心脾。
此時,s市機場的地面停車道上,凌晨穿了一件微帶褶皺的長袖襯衫,推開副駕的車門,邁步下來的時候,下意識的擡手去擋了一下,那兜頭罩下的刺目陽光。
半夜未眠,瞳仁如蜘絲結網,層層纏繞,在頭仰高時,眼睛需要眯起,纔敢與陽光對視。
明明是燦燦金光,可透過燦燦金光,看到那讓人炫目的五彩斑斕時,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仿似他看到的,不是陽光,而是一條披着美貌外衣,內心巨毒無比的蛇,正吐着信子,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要不要給驕陽打個電話?”
冷莫璃看着凌晨的背影,還有被他扶着沒關上的副駕門,傾着身子問了一句,他也沒想到,這事兒,竟是埋了這麼長的線,下了這麼多功夫,李蔓,噢,不對,那個付曉雲,全盤托出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原來這個付曉雲,還與杜若以前被下藥有關,那次差點出了大事兒,那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莫驕陽濫用職權,動用軍車,莫家,賈家,差一點就因爲那次的事兒翻臉。
他是個醫生,不走政界,軍界,可是他接觸的人裡總有達官貴人,有些關係,即便他不問,卻也能猜的到。
這會兒,他看着凌晨到是並不擔心莫驕陽會對他做什麼,只是他同凌晨是一樣的想法,怕莫家那邊對杜若做什麼。
這件事兒,真正糾結起來,只怕最後受委屈的,就只有杜若一個人。
莫驕陽的幾個朋友中,要說跟杜若接觸的最多的,自然是凌晨,所以,凌晨臉色不好,心情不好,他是能理解的,不過,對於杜若,他其實也是挺欣賞的,畢竟他們共同守護過一個秘密,在共同守護的過程中,讓他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堅強與執着。
能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他是真爲她高興,也爲她慶幸的,得知她流產,他又替她惋惜,後來,她的身體又因爲流產而意外發生了變化,他又替她不幸過,這會兒想想,原來他以爲接觸的不算多的人,似乎,還真經歷了一些故事兒。
“凌晨,要不,我跟你去吧。”
冷莫璃眉頭蹙了一下,無論如何,作爲醫生,哪怕不是他的主科,可是他一直跟進着杜若身體狀況,應該更有發言權的。
凌晨搖了搖頭,揚了揚手裡的機票,“醫院那邊,教給你了,我先走了。”
話落,門關,凌晨大步邁進了機場大廳。
這幾天因爲政要佔了空中航線的通道,所以,私人飛機的所有線路都停止使用了,凌晨原本是打算用私人飛機去b市的,現在,就只能按規矩,訂機票,坐頭頂艙了。
男人長的英俊瀟灑,哪怕一路沉默駭人,也一樣會引起別人時不時的偷瞄,就連空姐似乎都對這位滿面倦容的男子,頗爲待見。
“先生,飛機馬上要起飛了,請你檢查一下安全帶。”
“先生,現在飛機是上升階段,你若是不舒服,請你及時與我們空乘服務人員聯繫。”
“先生,這是溫水,你要不要喝點?”
“先生,這是毛毯,如果你想睡覺,還是蓋上一點好,免得空調太冷,吹感冒了。”
“先生……”
“小姐很需要先生?”凌晨偏頭看着來回幾次不停騷擾他的空乘小姐,鳳眸微挑,明明心裡不耐煩,可嘴角習慣的勾出了淺弧,連眼睛裡的蜘絲網都像是散開了一些,散發着曖昧的光。
呃――
空乘小姐不知道是沒聽懂凌晨這話裡的意思,還是沒想到剛剛對她百般殷勤不搭理的男人,怎麼會這麼直接又曖昧的看着她,霎時漲紅的臉色,不知道是被男人看的,還是因爲心事兒被猜重而羞窘的?
“先生……”
空乘小姐的聲音開始發顫,似乎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話去接才能把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表達出來。
可是眼睛那絲毫不加掩飾的羞意,又像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一般的迴應。
凌晨微微動了下頭,似乎是剛剛偏着的時間長了,有些不舒服,然後在目光微垂,眼簾再度撩起的時候,漫不經心的撇了一眼微彎着腰的空乘小姐的工號,語帶譏誚,“看來,小姐對自己公司的福利多有抱怨啊,連需要先生這樣的事兒,都投訴到乘客這兒來了,回頭,我會跟貴公司的老總溝通一下,對於像小姐這樣有特殊需求的工作人員,在月、季度、年終的福利上,似乎可以考慮換個方式發放了。”
撲哧――
咳咳――
雖然是頭頂艙,可並不是包機,除了凌晨,自然也有別的乘客,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頭等艙裡還能碰到把流氓耍的這麼文明又高深的。
男人們噴笑,女人們假裝掩面輕咳,不過誰也沒把正義感發揮到替空乘小姐叫屈的地步,不是因爲沒有道德心和同情心,實在是這些有錢的男人和女人們看慣了太多這樣的嘴臉,心裡,早就是滿滿的不屑了。
但凡做過頭頂艙的人,尤其是男人,只要長的不算太對不起大衆的,幾乎都遇到過這種情況。
有錢人貪玩,這種事兒也不過拿來當茶餘飯後的笑料,留個號碼,你情我願,各取所需的事兒,回頭,拿點錢打發了,也沒什麼稀奇的。
像凌晨這樣,等同於把穿着比基尼的誘人美女,直接給扒光狠批,然後還一副不屑的表情,的確有夠打擊美女自信的。
空乘小姐幾乎在一瞬間就變了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黑,緊咬的脣瓣像是受了多大的污辱似的,可是人家赤果果的譏誚眼神,又擺明了把她心裡見不得光的那點小算盤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好,我是這次航班的組長,如果我們的空服有什麼給你添麻煩的地方,還請見諒。”
正在衆人看戲,空乘小姐尷尬的沒有臺階可下的時候,空乘組的組長,大概三十多歲的女人,穿着一身職業套裝走了過來,微笑適宜的對着凌晨點了下頭。?
凌晨撇了一眼走過來的女人,微微闔了眼皮,算是把這一場無畏的爭端掀了過去。
空乘組長看出凌晨不想搭理,也沒覺得尷尬,扯了一下還杵在那兒不走的空乘小姐,一塊轉身離開了。
到了休息區,空乘組長的臉就落了下來,狠狠的瞪了一眼猶不服氣的空乘小姐,小聲數落道:“就算想釣凱子,也要看準了人才下菜碟,你知道那兒坐的是什麼人?憑你的姿色,能不能釣的動?
惹了人家不高興,爛攤子有沒有能給你收?你不長腦子也罷了,好歹心疼心疼你爸媽,一對下崗職工,費了多少口舌纔給你湊夠了三十多萬,把你送上了機,回頭沒等錢賺回來呢,直接讓人給你擼下崗了,我看你怎麼跟你爸媽交待。”
“可是他不想就算了,幹嗎那樣說?”
空乘小姐擺明了委屈,至少,她上次碰到的客人,會委婉的拒絕。
空乘組長一下子就被氣笑了,她這是欣賞了一段真人秀版的當婊子立牌坊吧?
耳根子清靜了,凌晨就開始慢慢的思索起到了b市,見了老爺子,該怎麼說。
這個問題,從撬開付曉雲的嘴,他就一直在想,只是想到現在,他腦子裡停留的都是那四個字――坦白從寬。
下了飛機,出了機場,因爲之前問過了老爺子在哪家醫院,他就直接在機場叫了車,報了醫院的名字,便閉目休息了。
他得養足了精神,一會兒好承受老爺子的怒火。
“路過花店的時候,提醒我一下。”
胳膊搭在車門上,單手支着頭,眼皮未睜,隨意的與司機交待了一句。
杜若昨天晚上和賈美雲在酒店休息的不錯,兩人早起的時候,精神都很好。
本來酒店有免費的早餐的,不過因爲惦記着醫院的莫驕陽和老爺子,所以兩人都匆匆的梳洗一番,直接去外面找了個早餐店,買好了早餐回到了醫院。
看到莫建國和許梅也在,並不意外,好在買的早餐夠多,所以,大家就在莫偉天的病房,簡單的吃了一點早餐。
賈美雲知道莫建國和許梅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怕是疲乏了,索性就讓兩人去酒店開個房間歇會,反正這幾天老爺子都要住院,家裡李嫂也沒在,要是他們兩口子過去,也沒人做飯。
莫驕陽也在這兒呆了一宿了,杜若想着讓他去休息一下,索性就推着他去幫莫建國和許梅一道辦入住手續,順便睡一覺再過來。
所以,大半個上午,醫院裡就杜若和賈美雲在照顧着。
上午九點,莫首長打了電話,先問了莫偉天的病情怎麼樣,精神怎麼樣,然後說了下午兩點以後抽個時間過來。
莫偉天的精神狀況很好,似乎昨天的事兒,只是一個小意外,這會兒在地上走了一圈,瞧着外面的陽光正好,嚷嚷着要出去走走,順便催着賈美雲去辦出院手續。
“你們看,我現在什麼事兒也沒有,身體也沒有別的反應,腦袋也不暈乎了,清清亮亮的,咱們就別佔着病房不騰地方了,回頭再耽誤了重病患,可就成了罪過嘍。”
杜若和賈美雲一臉的哭笑不得。
杜若給莫偉天倒了半杯開水,待放的不那麼燙了,才遞到他的手裡,“爺爺,你先坐下喝點水,這會兒溫度正好,眼看着快中午了,你想吃什麼,我去定。”
“是啊,爸,食堂的東西怕是不大合您的口味,這我看早上那粥,你喝着還成,要不,中午再去它家訂點?”
賈美雲也笑着附和着,轉了話題不跟老爺子在出院不出院的問題上繞。
莫偉天想瞪眼,可是一個兒媳婦,一個孫子媳婦,哪一個都是一臉笑容的,處處細緻周到,他就算是想瞪,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不自在的把頭扭到一邊,哼一聲,“別以爲你們婆媳聯手我就出不了院了,一會兒等醫生來查房,我親自問問,看看能不能辦出院。”
在一個睿智的老者身上,看到孩童的任性與不講道理,還真是不容易呢,杜若覺得這樣的莫偉天,更加的親切了。
“爺爺,本來讓你留院觀察就是大夫的意思,就算是在s市,也一樣不會允許你出院的,不過最多也就三天,要是沒有意外的情況,應該就能出院了,所以,你就再忍兩天吧。”
杜若聲音柔和的勸慰着莫偉天,舊話重提,“爺爺,你要是怕耽誤驕陽的工作,等下午他回來,我讓他先回去,我留在這邊照顧你,怎麼樣?”
“不用,不用,你們都回去,有你媽呢。”莫偉天擺着手一副這事兒沒商量,我說的算的樣子,“下午你們就回去吧,反正你二叔和你二嬸都回來了,那麼遠回來的,我也不能立馬就把他們打發回去,你跟驕陽,也別在這兒耗着了,天天晚上住酒店也費錢,兩天晚上的錢夠給你們倆買趟往返的機票了。”
撲哧――
賈美雲和杜若都被莫偉天這麼精打細算的說法給逗樂了,杜若輕快的笑道:“爺爺,你放心吧,我跟驕陽手裡有錢,住幾天酒店,買幾趟機票還是沒問題的。”
“再有錢,也是該花的花,不該花的地方,就沒必要浪費,人都說三窮三富過到老,誰能保證一生富貴無憂,和樂美滿的,你自己有錢,就都留着,真要用的時候,也不必指着誰去幫你。再說,你那脾氣,別當爺爺看不出來,只怕爲難自己也不會開口求人。”
杜若被莫偉天說的一怔,雖然這話聽着挺暖心,可是她總覺得這話裡,還有點別的味道,可是一時間,她又捕捉不到這別的味道是什麼?
或許,是她多心了?
賈美雲只當是老爺子心疼孫媳婦,畢竟杜若乖巧懂事兒,進門一直倍受家裡人的愛護這也是真的。
笑看着杜若打趣道:“你爺爺這是在教你攢私房錢呢,說實話,我嫁給你爸這麼多年,你爺爺可從來沒跟我說過這話。”
“我說的對吧,爸?”賈美雲偏頭看着莫偉天,一臉被我猜中的表情。
莫偉天眸中一閃而逝的尷尬,隨後就平靜的點了點頭,“你媽活着的時候,也揹着我攢私房錢,不過,那會兒賺的少,一個月才幾十塊錢,你媽說,女人自己有了錢,腰板才挺的直。”
說完,莫偉天隨意的看了一眼賈美雲,漫不經心的說道:“老大這些年,也沒少給你攢私房吧。”
呃――
杜若清楚的看到被莫偉天揭了短的賈美雲臉色一紅,卻又很快恢復了正常,然後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大大方方的說着,“建軍說,那是媽的老傳統,咱們家得一代代傳下去。”
話落,目光調轉,看向杜若的時候,賈美雲也不忘殷殷囑咐,“回頭你也得把這個傳統繼承下去。”
“……”杜若很想問莫驕陽一句,你媽這樣,你知道嗎?
咳咳――
莫偉天一口白水嗆到了喉管裡,捂嘴咳嗽的時候忍不住想着,等到百年以後,他一定得去找他老伴好好研討研討,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立了多少條家規。
凌晨捧着一大束鮮花,熱情洋溢的笑臉出現在了病房門口,在看到那個依窗而坐的老者時,笑着打了招呼,“莫爺爺,我來了。”
“你小子,大老遠的,耳朵還挺靈的。”
莫偉天笑着招呼着凌晨進來,擡手讓杜若給凌晨倒水,又讓賈美雲給凌晨拿水果,“這裡不比家裡,什麼都不方便,我要出院,她們婆媳倆擰成一股繩的攔着我,你來了正好,回頭啊,把驕陽和杜若都領回去,正好,還能替他倆省點機票錢,都是朝九晚五掙工資的,不比你賺頭大。”
“……”凌晨拿着花的手一抖,差一點就把鮮花栽到了地上,老爺子這是在跟他哭窮?
目光疑惑的看了一眼賈美雲,他想拉着賈美雲的手問一句,賈姨,老爺子腦袋這是又充血了吧?
杜若先接了凌晨的花,又給他遞了水,才笑道:“趕早上飛機過來的?驕陽這會兒在酒店呢,我們正研究着中午吃什麼呢。”
凌晨嘴角一抽,把手上的水往杜若手裡一塞,直接起身道:“我知道莫爺爺愛吃什麼,我去訂。”
撲哧。
看着凌晨來去匆匆的背影,賈美雲哭笑不得的看着莫偉天和杜若,搖了搖頭,“這小子沒準心裡罵咱們是強盜呢。”
“啊?”杜若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賈美雲的意思,莫偉天前面剛說了讓凌晨給她和莫驕陽出機票錢,後面她又提了午飯的事,然後凌晨連水都沒喝就去訂餐了,可不就是聞音知意嗎。
只是她真不是這個意思啊。
杜若一臉被冤枉的表情,看的賈美雲直樂。
莫偉天卻是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他活該。”
明明是別有深意的一句話,只是這會兒賈美雲和杜若都只看到了字面上的意思,沒看到其間隱下的那層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