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長還沒等開口叫人,耳膜就被陶瑤這一嗓子給刺穿了,大腦第一反應就是再度抓住白廉的胳膊,這一層樓,估計有膽子抓白廉的人,也就是她了。
“賈女士,你快來勸勸白先生吧。”
賈美雲和杜若互視一眼,都被這一幕嚇到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可是一瞧見那小護士兩腿嗚哆裡哆嗦的打着顫,弱不禁風的仿若冬天的幹樹枝,下一秒就可能因爲積雪太厚而壓彎了根部,從樹幹上脫離。
只是因爲太過眷戀太樹,不想離開,目光哀哀的看着她們,現着祈求之色。
賈美雲剛想開口,卻被白廉此刻的樣子驚到了,與早上她進病房那會兒滿目憂色,眼底泛着紅血絲不同,這會兒,整個人的眉宇間都染上了戾氣,那種想要致人於死地的戾氣仿似地獄使者正在點明冊下落下決定生死的一筆,那筆尖,分明是蘸了濃墨的,想來,就是怕落筆的時候疏淡了,再有漏網之魚逃過。
“白廉,快鬆手,這是幹什麼?”
賈美雲蹙着眉頭,把手裡的紙帶遞到了杜若的手邊,這才往人羣聚集的方向走。
莫家人在外行事兒一向注重體面,不管心裡有多大的惱意,都不會失了人前的風度。
若是白廉與莫家無關,賈美雲自然不會多管閒事兒,可白廉這會兒是因爲莫依嵐纔在醫院的,鬧成這般,難免人家嘴裡傳出來的閒話不會扯上莫家,所以這事兒,她無論如何都得管。
“白廉,把手放下來,好好說話。”
賈美雲走到近前,還沒見白廉把手放下來,瞧着小護士面目蒼白的仿若風中落葉,搖搖欲墜,心下一急,生怕出個好歹,擡手便去扯白廉的胳膊。
杜若剛纔離的遠,再加上她的視線只能看到白廉周圍圍着人,看不到他的面色,這會兒跟着賈美雲走的近了,纔看清,白廉的眉目已經立如刀刃,那一別恨不得活剮了小護士的樣子,真不是玩笑。
“白廉,快鬆手,依嵐呢?還沒醒嗎?”
這樣的白廉,讓杜若腦子裡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不是莫依嵐有什麼不對?
話說完,繞過人羣便往病房走去。
白廉就算是多憎恨小護士的不盡責,這會兒在賈美雲面前,也得把手放下來,只是渾身的力氣隨着那手收回的時候,像是散了架子,整個人頹廢的向地上倒去,要不是護士長拉着他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放開,在他栽倒的時候,順手拉了他一把,那麼,他的身體一定會跟冰冷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賈美雲嚇了一跳,剛剛還滿目兇光的人,這會兒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
伸出胳膊麻利的拽住白廉另一隻胳膊,與護士長一塊用力,把人託了起來,急聲問道:“白廉,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好好說話?”
“白廉,依嵐人呢?”
賈美雲的話音剛落,杜若就從病房裡快步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牀頭櫃上的兩張便箋,即便她不熟悉莫依嵐的筆跡,可是上面有留署名。
原本看到牀上沒人,知道莫依嵐醒過來而鬆了一口氣的心情,在發現牀頭櫃上的便箋時,心,又再次提了起來。
第一張簡短卻又清晰的話語是留給她和賈美雲的,出去走走,去哪兒了?這是杜若最想知道的答案。
甚至都沒時間去看第二張寫了什麼,腳步已經出了病房。
賈美雲沒想到自己就拉着杜若出去買個藥的功夫,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鬆開拽着白廉的胳膊,擡眼看到杜若手裡的便箋,步子迎了上去,擡手便拿了過來。
“這是什麼意思?依嵐走了?”
剛纔的動作太急,只搶過了一張,可是上面明明確確的署名,還有留言,都看的清清楚楚,賈美雲皺着眉頭擰身質問着白廉,“我不是把人交給你了嗎?依嵐醒了你沒發現她有什麼異常?”
多年的素養讓賈美雲說不出更難聽的話,可是這會兒臉色已是相當難看。
“伯母,我――”
“賈女士,這事兒不怪白先生,是我們護士疏忽了。”護士長連忙解圍,這個黑鍋可不敢讓白少背,真要是背了,回頭指不定得怎麼折騰她們呢。
“賈女士,白先生剛纔打個電話,莫小姐那會兒也沒醒,只是讓我們護士幫着看一會兒,是我們的失職,護士去了衛生間,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莫小姐醒了,所以――”
護士長臉現難色,盡力周全着,該攬的責任攬,該解決的辦法也主動去想,“賈女士,咱們這層樓有監控,冷大夫這會兒手上或許有病人,剛剛已經打過電話了,一會兒去查下監控,應該能看到莫小姐是什麼時間離開的。”
護士長心裡算着時間,要是冷大夫沒什麼事兒的話,這個時間,應該已經上來了,既然晚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有病人沒看完。
“白廉,這張是依嵐留給你的。”
杜若趁着護士長說話的時候,大略瀏覽了一下手上的第二張便箋,她不知道白廉看沒看到,不過既然莫依嵐署名留給白廉,她就有義務給他。
“給我的?”
白廉有一瞬間的愣怔,他就是回來的時候沒看到人,在病房裡又搜了一圈,也沒找到,便急着出來問了,還沒看到莫依嵐給他留了東西。
從杜若手上拿過便箋的時候,白廉幾乎是用一分鐘只看一個字的速度去解讀莫依嵐留給他那短短几句話的意思。
開頭她就說了對不起,爲什麼要說對不起,知道他不想聽,還跟他說對不起,這般沒有眉眼高低的事兒,哪裡是她這個長着水晶心肝,七竅玲瓏心的人能幹出來的。
可她偏偏就這麼幹了,而且乾的還毫不留情,明明知道這幾個字於他而言,就像是拿着鋒利的匕首插進心口,痛徹心扉,可她還能笑着對他說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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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得有多沒心啊?
已經拿匕首扎的他血流不止了,哪裡還有力氣接受她的祝福。
白廉嘴角似嘲,似諷,似譏,似嗤的笑着,在看到那便箋上狠狠的愛過,分明是加重了筆力,這種視覺上的刺激,就像是剛剛那把已經插進胸口的匕首突然發現了另有乾坤,因爲匕首的根部,竟然還藏了毒,若是匕首插的淺一些,或許他還有幸能逃過毒藥的侵蝕,只可惜,這一刀下手太用力,壓根就沒想過僥倖,所以,那點毒,在他一不小心的情況下,慢慢的在身體裡擴散了,及至,那種狠狠的痛,撅住了他的呼吸,他才發現,有一種毒藥,是可以在器官正常運轉的情況下,封閉呼吸的。
莫依嵐,你用了莽撞衝動,你用了驚天動地去詮釋你的青春年少,你說那是抹不去的記憶,明明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你,可你還是把自己畫地爲牢了,難道,他就有那麼的不可侵犯嗎?
莫依嵐,你可曾瞭解過,在一個喜歡你的男人面前,把你的曾經這般大搖大擺,肆無忌憚的擺在陽光下,那不叫曬幸福,那叫激將,你正在用另一種方式去激起一個喜歡你的男人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那種最原始的佔有慾,莫依嵐,恭喜你,成功的激發了我的潛能,若是沒有你,我竟不知,原來錯過了青春期荷爾蒙,頭昏腦熱的腎上腺素、多巴胺之後,我竟是這樣渴望上演一幕驚天動地的愛情。
理性,白廉瞧着便箋上那理性二字,終歸是笑的嘲諷,她這是在提醒他,他是成年人了吧,因爲成年這兩個字,他就應該在爲人處事上變有成熟,青春的莽撞衝動早就在歲月的流失裡與他交錯了。
或者說,他的青春,即便是莽撞過,衝動過,可是那裡面卻沒有她的影子。
可是成年人又如何,誰又規定了成年人就一定要理性的控制大腦思維,書上不常說,男人即便長到七十歲,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也不過是個孩子嗎?
難不成,這樣的話是騙人的?
白廉嗤之以鼻,怎麼可能,書上的東西,必然是得到過認可的,要是沒有認可,怎麼會有銷量,出版社又不是傻子,要是誰他媽寫兩張東西都能發表,出版社一年不知道得賠多少錢,還有誰願意去幹這行?
白家經商,白家偏偏在文化領域上佔據的商路比較多,出版社,雜誌社,哪一個不是跟文化領域打交道的。
白家若是放在古代,那也是詩書大家,受人敬仰的。
文字遊戲,早就被白家人玩剩下了。
白廉腦子裡不斷的閃着把人逮到之後,他該幹什麼?
他剛纔請教了那麼多佔據女人心的招數,可這會兒沒了目標,竟都成了笑話。
他剛纔是那樣的熱血高漲,哪怕被表哥嘲笑也只覺得等待自己的會是幸福,可是這會兒整個人就有如冰桶兜頭而下,那些冰塊都不是規則的正方形,而是削了尖,帶了刺兒的,一塊塊砸落在他的頭上,身上,那尖銳的面穩穩的刺進他的皮膚,冷冽的寒氣激的他大腦皮層不斷的收縮,可他的精神卻在急劇的收縮中越發的亢奮。
她說他眼光差,他的眼光怎麼會差,別人到了他這個年紀,或許只圖着安穩,隨便找個相親對象就結婚了,可是瞧瞧,他的人生得有多麼完美啊,他愛着的女人似乎知道了他的青春年少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紀念的,生怕他平生有何遺憾,就在即將步入三十歲的年紀,爲他上演了一出逃亡與追捕的戲碼。
好,他是男人,男人骨子裡向來有挑戰新鮮事物的野性,天生不服輸的蠱惑因子這會兒充分發揮了他們的作用,剛剛還慌亂無措的男人,這會兒俊秀雅緻的臉龐上,凝聚着滿滿的泰然之色,仿似,這場拉據戰,只不過是換了戰場而已,而他,欣然接愛。
“白廉,你還好吧?”
冷莫璃已經上來了,得知了情況,已經讓人去監控室那邊看監控了,這會兒正陪着賈美雲說話等消息。
杜若剛纔看過便箋上的寥寥數語,雖然字跡比留給她的多,可是眼瞧着上面的話,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所以,她一直怕白廉有什麼情緒反差。
尤其在剛剛發現莫依嵐不見就那般失控的情況下,這會兒等同於直接被拋棄了,還不知道得激動成什麼樣子。
可是事情好像超乎了她的預計,白廉臉上陰晴莫變的表情,已經漸漸被泰然自若所取代,那眸中熠熠的光輝,就像是,就像是被老鼠甩的團團轉的貓,因爲輕敵,以爲可以輕鬆入口的食物,卻因爲老鼠的狡猾,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
不知爲何,杜若這會兒開始爲小老鼠默哀,之前的擔憂,也漸漸的消散。
“嫂子,我去找她了。”
白廉揚了揚手上的便箋,一刻不作多留的邁步就要離開。
“哎,等等,你去哪兒找?”
杜若到不怕白廉找到莫依嵐,哪怕找到了不回來,至少莫依嵐身邊還有個人跟着,到時候,時不時的給家裡抱個信,也能讓大家放心。
只是這般漫無目的的尋找,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
“喂,嗯,下午一點五十三分出的醫院,在門口打的車,嗯,好了。”
冷莫璃這邊剛接了監控室打過來的電話,提供了具體的時間,因爲監控只能一路跟到樓外的小廣場,那裡常有出租車出入,莫依嵐可以說是一出了醫院的大門,就打到車了。
“賈姨,現在是將近三點,已經一個小時了,你們想想,她離開這兒,最可能去的地方。”
冷莫璃作爲旁觀者,猶爲冷靜。
“她要出門,自然要做交通工具,我記得昨天從酒店過來,她身上好像沒看到包之類的,手裡未必就有錢。”
“對,對,她得拿錢,她自己有卡,不用回家拿錢,不過,她得去拿卡,出門還要身份證,這些東西,她都應該放在包裡,酒店,我們先去酒店。”
賈美雲一拍巴掌,迅速的反應過來,轉過身,叫着杜若就往電梯口走,“咱們先去酒店,我要是沒猜錯,她的包沒準在酒店。”
“嫂子,除了酒店,她這些日子都住在你們陽山大道那邊的房子裡,我去那邊看看,無論在哪邊找到她,都先打個電話聯繫一下,好不好?”
白廉緊隨在杜若和賈美雲身後,快速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杜若一邊點頭,一邊詫異的看着白廉,這是從莫依嵐離開之後,他連續叫了自己兩次嫂子,之前,都叫她杜醫生,或是點頭打個招呼,這會兒,她總有一種感覺,白廉像是把這個稱呼叫進了心裡,就像是莫依嵐叫她一樣,帶着親近勁兒。
“白廉,你――”
“嫂子,大伯母,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追到她的。”
白廉篤定的語氣,認真的看着賈美雲和杜若,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嘴角甚至揚起一抹勝利在望的笑容,一掃之前的陰霾。
大家都開了車,白廉與杜若、賈美雲在醫院的門口就分道揚鏢了。
坐在車上,他並沒有往他說的方向開,車子一路駛向了機場,不能說他有多瞭解莫依嵐,只是想着習慣成自然,在別人出行以火車代步的時候,他們這些人,早就在會走路的時候,便知道了飛機這個工具。
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卻還緊攥着莫依嵐留給他的便箋,腦子裡盤旋着她用自嘲的語氣說自己爹不疼,娘不愛,連喜歡的男人都嫌棄她。
不管他心裡有多大的怒火,都在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熄滅了。
他甚至在想,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幾個字的,那樣輕鬆自若的口氣,就像是一個局外人看着別人上演的愛恨糾纏,而她,只擔任了旁白的角色,可以不附加任何感情,只用最直白的語氣講述劇中人物的悲歡離合。
眼前,仿似跳動的,都是她鮮活的眉眼,抱臂展肩,腦袋晃動在卷如海藻的波浪發裡,臉上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說話的時候尤其喜歡眉飛色舞,興致高昂時,更會手舞足蹈。
那層被她披在外面散發着幸福柔光的外衣,一度讓他以爲,她的驕縱,是由裡到外寵溺出來的。
可是當那層虛假的外衣被扒開,他終於可以看到她的內裡,竟也是傷痕累累,她的驕傲只因爲不讓別人看到她藏於內心深處的傷。
爹不疼,娘不愛,白廉想着她被吊在十幾層樓的冰天雪地之中,在漫天飛舞的雪花裡承受着被親人算計的痛,那種傷,幾乎讓他瞬間把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暴戾迸發。
被男人嫌棄嗎?
怎麼可能?
這麼好的女孩,誰眼睛瞎了纔會被嫌棄。
擠不進嗎?
那他倒想試試,假如他把自己變成金鋼石做的鐵鑽,開動了最大的馬力,難不成也鑽不出一道縫,慢慢的擠進她的心?
不過是時間罷了。
人家不都說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嗎?
瞧瞧,男人的精力,總是這麼旺盛。
他在生意上一向沒有多大的野心,夠吃,夠玩,夠花,夠穿就好,白家的基業在那擺着,還有外公家的關係在那託着,只要他不把自己培養成敗家子,那份家業,就算不再前進,也足夠他揮霍兩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