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眼睛乾澀的厲害,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上了一般,努力張開的時候,看到男人的眼底透着猩紅,杜若也只是勉強的笑了一下,夫妻兩個心照不宣,這種共同擔當的默契只會讓兩人的關係更親密。
所以賈美雲埋怨莫驕陽的時候,杜若扯着笑維護道:“媽,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做噩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是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才感覺有點難受,不過剛纔用了眼藥水了,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話音落,還故作輕鬆的吐了吐舌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巴巴的看着莫依嵐手裡的保溫飯盒,“依嵐,帶什麼好吃的了?我都餓了。”
“啊!噢,李嫂早起熬的雞湯,還有小米粥,煮雞蛋。”莫依嵐一邊用手背抹了淚,一邊往病房裡走,把保溫飯盒放到了餐桌上,打開了蓋子,一樣一樣的往出拿。
賈美雲手裡還拿着從家裡帶來的碗筷子,這會兒也跟着上來放到了餐桌上,讓莫依嵐把粥盛到裡面去,自己則坐到了杜若的牀邊,拉着杜若的手,心裡感嘆着這孩子的懂事兒,體貼,眼裡的光越發的慈愛、溫和,“雖說是小月子,可也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先吃幾天小米粥,過了七、八天,再做個檢查,看看恢復的怎麼樣,要是沒問題,咱們就出院回家。”
杜若點了點頭,側眸看了一眼還站在牀邊的莫驕陽,撐起個軟弱無力的笑,“你先回去換身衣服去上班吧,我沒事兒,挺好的。”
賈美雲瞧着莫驕陽也是心疼,“先喝碗粥再走,暖暖胃,回去換身衣服,再去上班,杜若這邊我和依嵐都沒什麼事兒,白天我們守着,你下了班回家睡一覺再過來。”
莫依嵐手腳麻利的盛好了粥,拿過牀底下的小餐桌擺到了牀上,“嫂子,你先吃,我一會兒給我哥開小竈,保管不讓他掉分量。”
杜若其實挺想樂了,可就是覺得渾身上下,從裡到外,哪哪都苦,就算是樂也是虛假的,不過還是捧場的點了點頭,“嗯,掉分量就不值錢了。”
撲哧。
“什麼不值錢了?你們是打算年關殺豬啊?”凌晨推門進來的時候,笑着接了杜若的尾音,目光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着莫驕陽,似乎是到鄉下收豬的販子,正在打量着品相,份量,然後估個價錢。
若是平時,難得碰到有人敢調侃莫驕陽,這樣的氣氛,不是那個被調侃的跳腳,就是調侃的被爆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會兒,顯然莫驕陽的情緒也不高,只冷冷的瞥了凌晨一眼,便繞過了病牀到了另一側已經擺好早飯的桌邊,雖然沒味口,可還是強迫着自己吃一點,直覺若是他不吃,杜若就不會吃。
果不其然,莫驕陽拿起勺子的時候,看了杜若一眼,眸光裡的堅定擺明了你要不吃,我就餵你。
杜若輕扯了下嘴角,在男人這般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總算是妥協的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賈美雲把這兩個孩子的神色看在眼裡,除了嘆惜,便是疼愛。
昨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就沒看到司馬雪蓮,老爺子問了一下杜若的情況,她也就說了個大致,然後在老爺子的臉上看到了一抹失望,是因爲心裡有了期盼沒能實現的失望,可是卻沒說對那個罪魁禍首如何處置。
賈美雲從打嫁進莫家,就沒做過一件忤逆老爺子的事兒,就是老太太活着的時候,她也是賢淑孝順的兒媳婦,再加上婆婆待她也親如女兒一般,婆媳兩個相處那麼多年都沒紅過臉,所以,她從來沒學過去逼問長輩什麼事兒。
可是昨天晚上,她看着老爺子的背影,幾次欲開口,嘴巴卻像是被人用針線縫上了一般,努力的張了再張,還是沒有把那句質問問出來。
賈美雲心下長長的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照顧好杜若的身體,讓兒子可以心無雜念的安心工作,直到把杜若完好的交到那孩子手上,然後敬等下一次幸運齒輪的光顧,或許半年,或是八、九個月左右,她就能再次迎來好消息了。
凌晨明顯感覺到了病房裡壓抑的氣氛,眸心一轉,上前把兩隻的搭到了賈美雲的肩上,親暱的笑道:“賈姨,有沒有我的份啊!”
還沒等賈美雲說話呢,他已經自作主張的直接拿起一個裝着小菜的碟子往裡面添了半勺粥就開始喝了起來,完全不在意這是專門給小產的女人準備的早餐,尤其那邊喝連口評的樣子,更像是吃到了人間美味一般,“唔,李嫂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粥里加了雞湯了吧?”
“我看啊,以後哪家飯店開了新菜,請你去品品,一準能嚐個八九不離十。”
賈美雲哭笑不得的看着凌晨,這麼一攪混,心情到是比剛纔好了不少。
莫依嵐輕挑了下眉,鄙夷的掠過凌晨那狼吞虎嚥的吃相,就像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嘖嘖的嘆惜着,“什麼時候,凌少也變成守財奴了?”
咳咳――
一口粥嗆進了喉管,杜若難受的咳嗽着,好容易乾涸的眼睛又溼潤起來。
莫依嵐惱怒的瞪了凌晨一眼,沒事兒進來攪什麼亂,她嫂子連吃個飯都不能落個消停。
“嫂子――”
“先喝口水。”
莫驕陽幾乎是屋裡面反應最快的一個,哪怕他不是離杜若最近的一個,可是水杯卻是最早遞到杜若嘴邊的,另一隻手已經輕撫着杜若的後背,瞪了莫依嵐一眼,只覺得這丫頭平時還是太過嬌慣了,連伺候人的活都不會幹,沒聽人家說過,咳嗽的人不能用力的拍打背部,非但沒有效果,還有可能讓咳嗽越來越劇烈。
凌晨毫無遺漏的把莫驕陽嫌棄的眼神收進了眼底,兩隻修長的手指扯了扯莫依嵐的袖子,半點也不記仇,還狀似好心的提醒道:“聽說現在有個職業,叫月嫂,要不,你去學兩天。”
“凌晨――”莫依嵐磨牙了,她沒事兒吃撐了去學月嫂,她又不是專門指着賺人家的月子錢,也就是她嫂子能享受這般待遇吧,哼,別人,且等着吧。
凌晨得瑟的又喝了口粥,把桌上的小菜幾乎席捲一空,感覺胃裡暖暖的,有飽脹感了,才撇了一眼剛剛被男人放下去連兩口都沒吃上的粥碗,揚了揚眉,瞧着杜若已經緩來了,索性就把男人的碗端了過去,眼角連半點餘光都吝嗇給那個男人,只是對着杜若調侃着,“小若若,你要是不夠,就把這個也吃了吧。”
杜若因爲咳嗽紅潤起來的面頰讓她的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這會兒瞧着莫驕陽的目光帶着不滿的控訴,“我的太乾了,你幫我再吃點吧。”
杜若也吃不下,可是爲了不讓男人擔心,才努力吃的,不然也不會真的被嗆到,而且那粥的確太乾了,她吞嚥的喉管都痛了。
莫驕陽被女人的控訴般的眼神看的只能無奈的彎起了嘴角,點了點頭,“好,把你的再給我一點,我再給你添點水,這會兒不許耍賴了。”
杜若眸裡帶了星星點點的笑意,雖然極淡,可還是落入了男人的眼裡。
莫驕陽索性就坐到了牀上,跟杜若用一個餐桌,只是在接過粥碗的時候,莫測高深的睨了一眼那個多事兒的男人。
那一眼,帶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明瞭,雖然只是很短的對視,卻讓兩個從小並肩長大的男人小心的維護起了差點因爲執迷不悟而偏失的友情。
收回目光,莫驕陽便埋頭喝起粥來,難得的細嚼慢嚥,實在是因爲嘴巴里一夜之間竄起的火泡正被溫熱的粥席捲着,有點火燒火燎的難受。
杜若只留了小半碗粥,又加了一半的熱水,勉強嚥了進去,勺子放下的時候,看着莫驕陽的碗裡也見了底,呼了口氣。
莫依嵐極有眼色的上前收了碗,又遞了兩片紙巾給莫驕陽和杜若擦嘴,回身的時候,拿眼睛撇着凌晨,示意幫忙,剛剛那些小菜,可是都進了凌晨的嘴了,這會兒刷碟子刷碗總得幫忙吧。
凌晨揚了揚眉,非常有紳士風度的把碗碟歸整到一起,放到了餐桌上,在莫依嵐以爲他會親自動手的時候,人家轉了個身,站在走廊裡非常友好的把嘴角扯出了迷人的弧度,看着護士站剛剛打卡的護士笑道:“小李啊,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莫依嵐張大了雙眸看着那個叫做小李的護士臉上泛着桃花,走一步停三步的盯着那個立在門口的男人,風速的進來捲走了那些待刷的碗碟,然後路過門口的時候,又把步頻降了下來。
重重的呼了口氣,一邊撫着額,一邊抽着嘴角,挑着眉感慨着,“我以爲花瓶是專門送給女人的形容,沒想到,男人也可以把自己裝扮的跟花瓶一樣,嫂子,開眼了吧。”
凌晨拍了拍手,渾不在意的走進病房,挑了挑眉,活像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幹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兒一般,接受着大衆的膜拜,“不要太迷戀哥哥噢,哥哥可不喜歡你這類型。”
嘔――
莫依嵐扶着桌邊做嘔吐狀,一手指着凌晨,一雙大眼還不忘眨着溼漉漉的光圈向杜若告狀,“嫂子,你看,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男人呢?”
杜若終於揚了揚嘴角,眸子裡透出來的光,正學着凌晨剛剛進來打量莫驕陽時那種肆無忌憚,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嗯,是夠不要臉的。”
陽光衝破了烏雲,終於可經普照大地了,此時一刻,所有人的心底都因爲杜若這一句調侃而變的輕鬆起來。
莫驕陽看了眼牆上的時間,側身輕撫着杜若的髮絲,低語交待着,“九點左右再睡一會,要是沒意思了,就讓依嵐給你讀書,或是念念報紙,中午我給你打電話,下了班我就過來。”
杜若彎着嘴角仰面看着莫驕陽,說一句,嗯一句,對於男人的婆媽,頗爲享受。
賈美雲是過來人,又知道小夫妻關係好,尤其這種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比莫驕陽更能體會杜若的感受,也沒有任何人比作爲丈夫的莫驕陽一句安慰的話更能讓杜若儘早放開鬱結,讓心情明朗起來。
莫驕陽離開病房的時候,順便扯走了凌晨,理由嗎,實在太簡單了,淩氏那麼大的公司,一個當總裁的,總泡在別人媳婦的病房裡,有點說不過去吧?
凌晨是被莫驕陽壓上車的,雖然是自己的車,可是總有一種囚犯的感覺。
“去哪?”
凌晨認命的給霸權主義的男人當免費司機,誰讓那傢伙不自己開車的。
“市委。”
莫驕陽揉了揉眉心,半仰着頭從褲兜裡拿出眼藥水又滴了兩滴。
凌晨看的清楚,這是剛纔莫驕陽出來的時候,杜若塞到他手裡的,強制他必須得滴的。
這種時候,凌晨就算是嘴皮子再花俏,也說不出半句調侃的話了,剛剛在病房裡,他是怕杜若的情緒太壓抑,尤其那雙眼睛,讓人不忍直視,所以才拉着莫依嵐耍了會嘴皮子,好在臨走的時候,能看到她輕鬆了許多,忽然間就發現,自己的價值還是挺大的。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凌晨真不覺得市委那麼多人,少了莫驕陽一個,就不轉了,而且莫驕陽那個秘書,他見過,謝朗,還是挺能幹的,雖然以前沒幹過這一行,不過好在一點,服從命令,聽話,這年月,太精明的人沒飯吃,就這樣的,正好。
“我沒事兒,中午可以在辦公室裡眯一會。”
莫驕陽半閉着眼睛,讓藥水可以充分在眼睛裡吸收,就算是讓他回家,也睡不着。
凌晨用眼角的餘光撇着莫驕陽,搖了搖頭,到嘴的勸阻又咽了回去,也是,就是他,這會兒也未必能全心意的把公事兒處理妥當了。
賈美雲其實昨天晚上就在想一件事兒,雖然這個時候要是真把人請來有些不好,至少人家對莫家的印象不會好,尤其這事兒不好說,不管人家明理不明理,最後都不好說,莫家總是站在理虧那一面。
不過要是不請來,賈美雲總是怕杜若把委屈悶在心裡,實在是因爲這個孩子太懂事了。
推己及人,賈美雲還是決定跟杜若談一談,讓她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小護士送碗回來的時候,明顯有些失望,莫依嵐一邊道了謝,一邊撇着嘴,在小護士出去以後,關了房病門,連連搖頭,“嫂子,你說現在的女孩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啊,就凌晨那樣的,有什麼好啊?插上翅膀就能當花蝴蝶飛起來的,要是真嫁進去,一邊擔心着男人在外面惹下的爛桃花,還要一邊討好着凌家的老老少少,大好的青春年華都跟着埋葬了,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再蹦出幾個私生子,私生女了,嘖嘖,這一生,何止悲劇二字啊。”
賈美雲回手拍了莫依嵐一下子,嗔道:“這話可不能當着你凌家阿姨的面說,再說小晨這孩子也不是無可救要,外面那些招蜂引蝶的事兒,我瞧着到像是那些人藉着機會搭上凌家呢,你可別跟着聽風就是雨的,好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品行不差。”
莫依嵐吐了吐舌頭,挨着杜若坐了,頭半倚在杜若的肩上,小聲道:“嫂子,你看,大伯母要是生個姑娘,一準得嫁到凌晨受迫害去。”
杜若抿着嘴輕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做旁觀者不發表見解。
賈美雲有點大驚小怪的把莫依嵐從杜若身上拉開,“你嫂子現在身子弱,你要是累了,去沙發上坐會,躺會都行,正好,我跟你嫂子說說話。”
“媽,沒事兒,我哪有這麼弱不禁風?”
杜若直覺自己在賈美雲眼裡,怕是要養成大熊貓了。
“那也不能大意,坐了半天了,你躺一會兒,我給你蓋被子,咱們娘倆說說話。”
莫依嵐並不大懂女人小月要怎麼照顧,只是這會兒瞧着賈美雲每一件事兒都大驚小怪的,直覺自己在這添亂比幫忙還要多,“大伯母,你們先說話,我去外面打個電話啊。”
“去吧,順便給李嫂打一個,中午的時候,把粥別做的太乾,讓小劉送來。”
莫依嵐點頭應了,便出了病房。
賈美雲彎着身子給杜若兩邊肩頭都掖好了被子,才笑道:“都說作月子遭罪,小月子也是一樣的,要是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兒,哪哪不注意,等到了我們這個歲數啊,骨頭縫子都覺得在鑽風。”
“媽,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
杜若紅紅的眼睛像小兔子一般的望着賈美雲,一邊感受着她細如親媽一般的關愛,一邊問着。
“杜若啊,你看,要不要給你家裡去個電話?”
“啊?我家裡?”
從昨天晚上出事兒再到現在,杜若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打電話告訴她爸媽她小產了,連懷孕的事兒都沒跟家裡提呢,這會兒告訴小產了,杜若直覺的搖搖頭。
賈美雲躑躅的看着杜若,“其實,你不必考慮的太多,女人這個時候,總是希望自己的親人在身邊的,媽,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