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 92|8.8|城
大年初一,五更天不到,禾生就被伺候着起了牀。
今日是新春第一日,按照規矩,首先得進宮給聖人磕頭,磕完頭之後再去德妃宮殿處拜年。
禾生素日睡到自然醒,現如今一早起,睡得迷迷糊糊,眼皮子耷拉着,跟做夢似的。
她被沈灝抱着,坐到了梳妝檯前,身子搖搖晃晃的,一閉眼就能遁入夢鄉。
翠玉趕緊去扶,七八個侍女前前後後圍着,伺候她洗漱梳妝。
沈灝穿戴好五彩冕旒及青衣纁裳,身姿挺拔,風采奕奕地往跟前一站。彼時禾生懵着眼,剛洗完臉,侍女們正在爲其傅粉。
鵝蛋般的臉蛋白臉透紅,在這乾燥的冬天裡也是水嫩嫩的,光澤飽滿,看得人只想用手掐一把。略施粉黛後,顯出一抹明豔動人來。
沈灝見她仍然閉着眼,還沒有完全清醒,悄悄從侍女手上接過螺子黛以蘇紅口脂。
他要爲她畫眉。
那手一觸上眉心,她便下意識睜開了眼。
王爺的手,她識得的。指腹上有一層淺淺的繭子,觸到皮膚上沙沙的。禾生開口說話,闔了一夜的嗓子,開嗓時有點啞啞的。
“今天要進宮面聖,可不能亂畫。”
沈灝輕笑,轉而捏捏她的臉頰,“又不是沒畫過,爲夫畫眉點脣的技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禾生皺眉,彷彿回想起什麼不堪的往事,搖搖頭,“畫醜了我可不出門。”
沈灝點點她的額頭,“放心,畫出來絕對是個大美人的樣。”
翠玉適時在旁邊接一句:“本來就是個大美人。”
侍女們跟着誇,沈灝擺擺手,指着咧嘴笑的禾生,道:“再誇下去,你們主子的嘴就要笑裂開了。”
禾生嘟嚷一句:“她們說的是事實嘛。”
沈灝彎下腰,取出一點螺子黛,笑:“這點子自信,倒是隨了我。”
禾生嗔笑:“什麼隨了你,又不是你家孩子。”
沈灝小心翼翼地爲她畫眉,嘴上道:“不是孩子,卻是我的大寶貝,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那種。”
他這番甜言蜜語,她聽得不好意思,配合他畫眉上半身杵着不敢動,又不敢笑,又不敢捏他,實在憋得難受,才屏一口氣,臉就紅撲撲的了。
他畫得倒是熟練,沒用多少時間,精緻漂亮的一雙柳葉眉便顯了出來。
沈灝看得很是滿意,取了銅鏡往她跟前照,笑:“看,這回畫的,可還滿意?”
禾生往鏡子裡一照,點點頭,“這回畫的,倒像那麼回事。”
以前剛住一塊時,她正好在讀花間詞,豔麗的詞曲,嚼起來香香甜甜,偶然學到有一句“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拿來問他,是古人的小山眉好看還是現如今時興的柳葉眉好看,他二話不說,取了眉黛,爲她現畫。
左眉小山,右眉柳葉,他又是第一次畫,兩邊都畫得四不像,讓她取笑了好久。
現如今終於畫出一把美麗的彎眉,大有揚眉吐氣的感覺,豪氣道:“這幾日你見客的眉黛,全包在爲夫身上了。”
禾生咯咯地笑,努嘴推脫:“纔不要。”
他去鉗她肩,她左晃右倒地躲,被他一把逮住。
他眼裡笑得曖昧,大清早的,男人那方面的興致最是強烈。不能折騰她,就只好幹看着解解渴。
“到底要不要?”
禾生一頭鑽他懷裡,纏纏綿綿地拖着一把黃鸝嗓:“要。”
沈灝嚥了咽,湊近問:“晚上呢,晚上要不要?”
禾生撇開眼,“不是說畫眉的事嗎,怎麼又說到晚上那檔子事了。”嬌嬌嗔嗔的,輕飄飄地撓在心頭,癢癢的。
沈灝從後面彎腰摟她,“一起問了,方便。”
他越抱越緊,倒像是動了情/欲的樣子,捱得近,氣息噴熱,禾生覺得後脖和耳垂又紅又燙,是被他親的。
聲音裡打了顫,分不清是惱是羞,“大色狼。”
身邊侍女紛紛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沈灝取了蓋子手沾胭脂,手指剛要貼上她的脣,忽地動作一頓,想起什麼,起身吩咐侍女們:“你們先退到外殿去。”
禾生撈他衣袖,小聲道:“你要作甚,我們還趕着進宮呢。”
他低頭,將口脂往自己脣上輕輕一抹,笑得如清風拂過般爽朗:“就耽擱一刻鐘,來得及。”
俯身一貼,勾了她的下巴,雙脣相合。
點點舔舔的親吻,與平日他略帶侵略的吻完全不同,吻了個意亂情迷,卻仍能穩住,並未上下其手。
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鐘。
他拿起銅鏡,讓她照,“這樣的點脣方式,娘子可還喜歡?”
脣上一點紅,好看極了。
接着他湊過一張俊臉來,指着自己沾了紅脂的脣,道:“娘子,替爲夫清理一下。”
她拾起巾帕就要爲他擦,手腕被他扼住,沈灝勾眉笑:“用舌頭就行。”
禾生抿脣,羞答答地搖搖頭。
沈灝賭氣般道:“不清理就不出門了哦。”
哪能不出門,那可是面聖,王爺真是胡鬧。禾生沒法子,知道他就是想欺負她,只好擡起頭不情不願地說:“那你不準再親了。”
她怕他忍不住,像以前那樣,親着親着就不管不顧地將她抱牀上去了。所以方纔他點脣吻過來的時候,她纔沒有一點回應。
沈灝點點頭,將她提起來,坐到她方纔的位子,而後將她摟着放在大腿上。
一臉等待享受的表情,學她平日那樣,將嘴撅起,“娘子,快來吧。”
禾生伸出舌,細細地爲他舔舐脣邊的口脂。
舔着舔着,他臉上的表情由最初的一臉期待,漸漸變成極爲難受的模樣。終究是低估了自己的定力,他咬牙問她:“娘子,要不我們去牀上躺躺?”
禾生立馬從他腿上跳下來,扮鬼臉笑他:“纔不呢,就知道你會這樣,我們快走啦,再不走就真的誤事了!”
沈灝不死心地央她,“娘子,就躺一會會。”
禾生立場堅定,什麼一會會,她纔不會上當呢。“王爺的一會會,少則半時辰,多則一兩個時辰。”
說罷,她還不忘翻個白眼,一路小跑出去站在屏風處招手喚他:“快來。”
沈灝朝下看了看,嘆口氣,只好將不由自主溢出的情/欲硬生生憋回去,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
走到外殿門口,侍女送上白狐大氅,沈灝爲她繫好脖繩,見她兩隻小耳朵凍得通紅。
喚人又拿了個暖爐來,搓搓手爲她暖耳朵。
兩人着正服大禮裝,翟青的裙袍在這皚皚白雪的天地中,透出一抹貴族特有的高冷冰寒之感。
昨夜下了場大雪,殿前的路早被鏟清,餘一些雪漬,清不掉,鞋底踏上去,難免帶了點水。
軟輦在一旁候着,她看着漫天白雪,很是興奮,說要走路到府門口。
臘月十五就盼着下雪了,半夜下的雪,早上起來竟然積了這麼深。
沈灝將她扶上輦,“剛下過雪,天更要冷上三分,殿前到府門口的路尚未清好,你若一不小心溼了腳,定要受風寒的。”
禾生張着水靈的眼睛問他:“待路清好了,我們雪中賞梅可好?你說過,要親自爲我摘小院裡的梅花。”
沈灝疼惜地刮刮她的鼻,“好。”
到了府門口,她自輦而下,改上馬車。
馬車裡早就備好足夠的暖爐,內裡薰得暖暖,她斜躺着,手被他攢着,力道細細柔柔地搓手通血管。
“面聖是要跪的,聖人這邊好說,待到了皇后那裡,估計得忍忍了。雖有母妃打點一切,但表面功夫仍逃不過去,估計是要跪個一刻鐘的。”
禾生眨眨眼,“大家一起跪嗎?”
沈灝點點頭,“內命婦都是要跪的,太子妃也不例外,她身爲內命婦中僅次於皇后的人,比你們要多跪上一刻鐘。”
禾生嗯一聲,倒未將跪禮放在心上。雖然不喜歡跪來跪去的,跪久了容易腳麻,尤其是這樣的冬天,跪個幾分鐘就已經受不了,更何況還要跪上一刻鐘。
但一想到大家都要跪,也就沒覺得有什麼了。再說了,太子妃還要多跪上一刻鐘呢。
這世上最好安慰人的法子就是比慘。這一點上,禾生覺得自己還是蠻幸運的。
要是王爺早早地將太子拉下位,說不定現在需要多跪一刻鐘的人就是她了。唔,不一定,萬一王爺不立她呢?
禾生變得嚴肅起來,煞有其事地問:“王爺,你要是做了太子,立誰做太子妃呀?”
沈灝笑着看她,“你倒想得遠,八字還沒一撇呢。”
禾生搖他肩膀:“說嘛。”
沈灝想了想,一雙黑湛湛的眸子盯着她,“我最喜歡誰,就立誰。”
禾生抱拳雙臂交叉,腮幫子鼓鼓的,沒好氣地問:“難不成你還有其他喜歡的人麼?”
沈灝逗她,“那可不一定,萬一以後就出現了呢。”
禾生聽不得他說這樣的話,改而捶他,眼睛一酸,在腦海中瞎描繪他和其他女人恩愛的畫面,一下子就氣到了。
沈灝急忙哄,“逗你來着,怎麼就當真了?除了你,哪還會有其他人?”
禾生撇頭,雙手托腮,嘴硬道:“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沈灝摟摟她,嘴上喊着心肝寶貝,信誓旦旦道:“誰要敢接近,全都殺掉。”
小性子使使,過後也就沒了,她轉而想到他的暈病,問:“王爺,現在你仍然不能同其他女人相觸,對嗎?”
他的暈症,彷彿是她最大的保護符。女人總是缺少安全感的,患得患失,有個什麼穩妥的稻草抓着,拽在手裡,纔不會覺得怕。
小戶人家的女人拽夫君的錢袋子和胃,生個孩子,便能更穩妥了。大戶人家的女人,尤其是宗親皇族裡的,沒有一點能拽的,大多靠孃家,亦或是拽着夫君的那點良心過日子。
一輩子太遙遠,她怕自己拽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