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傳說中最神秘的一族,也是最令中州人害怕畏懼的一族。
上古時代就有巫族的傳說流傳於世,史書上記載着巫族如何強大、如何可怕,能夠與天地溝通,利用萬物生靈製成蠱物,或是殺人於無形,或是奪人心於無聲。
數百年前,巫族在那一代年輕族長的帶領下突然之間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中州,利用他們熟稔的蠱毒、魅術,險些把中州大地變成巫族的領土。幸而當年還有最強大的江湖組織破月閣存在,以至於巫族年輕族長的野心停留在一場廝殺裡,這才讓中州大地轉危爲安。
那之後的很多年,被瘋狂反撲的巫族慘遭屠戮,無論男女老少,一旦被人發現都難逃一死。短短十幾年過去,巫族十餘萬族人在前所未有的劫難之中大規模死去,僅剩的千餘人不得不歸隱避世,在幾位長老的帶領下進入荒涼的巫山,爲保存一族血脈變得低調。
巫族消失的那數百年,中州大地幾乎忘記,世間還有這麼可怕的一族存在。
直到二十多年前,一位紅妝鐵馬,幫助容蕭夙立下汗馬功勞的少女出現,這才讓人們再度想起遠去的黑暗噩夢。
鳳隱也好,白鳳隱也好,都是被中州百姓所懼怕的,憎恨的,疏遠的。
“在我被容蕭夙背叛之後,經常在冰冷的冥河裡回想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回想我在這裡時枯燥卻安寧的生活。”望着那片祥和的村莊,白鳳隱的表情裡多了幾分悲慼。
一失足成久恨。
當年她被容蕭夙哄騙,放棄自己身爲巫族聖女的使命與他私奔,不僅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也爲自己的不幸埋下種子。
在錯誤的時間,遇上一個錯誤的人,葬送一生,毀卻一段虛情。
溫熱手掌將有些涼的手緊握。容定塵一隻手牽着她,一隻手落在她肩頭輕拍,送來無聲安慰。
白鳳隱側頭朝他輕笑。
橘色陽光落在她側臉上,美得就像一朵剛剛要盛開的花,寧靜而溫馨。
只是這種溫馨總難以長久。
“阿挪啊,他們是誰?”一個婦女走到少年身邊,飛快把少年拉到一旁,警惕目光上下打量白鳳隱和容定塵,“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許帶生人上山,你是不是想氣死阿孃?”
少年阿挪撓撓頭,有些委屈:“阿孃,那阿姐是我們的族人呀!她很厲害呢,一定是哪個長老大人家的!”
婦女半信半疑:“你……你當真是我族的?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白鳳隱仔細看着那婦女,似乎在回想什麼。
過了半晌,白鳳隱眼眸一亮,忽然低呼:“你是查拆的女兒阿茶?”
婦女愣住:“我……我是阿茶……我現在叫阿莫婆,你、你怎麼知道我出嫁前的名字?我不認識你呀!”
“你當然不認識我。當年查拆抱着你來見我時,你還是個小孩子呢。”白鳳隱指了指婦女額角一道傷疤,感慨道,“查拆粗心,那年抱着你跳篝火舞,一不小心把你的頭撞到了木杆上,留下這麼一道疤。查拆婆氣得把你阿爹打了兩個耳光,這些我還都記得呢!”
二十多年前的記憶,重新在白鳳隱的腦海裡開放,氾濫。
是啊,這裡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是她的家。她前世最多的記憶都發生在這裡,儘管那些記憶不是很特別,一度被她塵封遺忘,卻是她人生之中最豐富的一筆。
久遠的回憶讓婦女更加茫然驚恐,連連後退,轉身招呼村中其他人:“阿莫來!布瑪嬸子!你們快來看這怪人呀!”
在婦女的驚呼中,很快就有十幾個族人圍攏過來,將白鳳隱和容定塵團團圍住。
“你是什麼人?”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傴僂着背,嚴肅問道。
白鳳隱看他一眼,臉上笑開了花:“甲爺爺的鬍子還是這麼長,要不要我再給你打個結繫到藍圖婆婆頭髮上?”
老者一愣,而後渾濁雙目裡猛然爆出一陣錯愕光芒,顫顫巍巍後退,手中柺杖都嚇得丟到地上。
“你、你是鳳……鳳隱……你是鳳隱!是聖女鳳隱呀!”
走過悠悠二十載時光的巫族內,或許沒有人能夠認出已然改頭換面的白鳳隱。但鳳隱這個名字,顯然對巫族族人來說仍有巨大影響力,以至於老者一聲失聲驚呼後,馬上引起在場所有巫族族人的畏懼。
以及……憤怒。
“是鳳隱呀!背叛了我們巫族的那個聖女!”
“叛徒!拋棄我族的罪人!”
片刻之前,白鳳隱還因爲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園而展露歡顏;片刻之後,巫族族人的咒罵與憤怒表情,將她僅剩的那些追憶與懷念徹底擊碎,心涼如冰。
她不恨。
只是心疼,自責。
眼看巫族族人越圍越多,很多人還激動得揮起拳頭,容定塵連忙把白鳳隱護在懷裡,試圖拉着她後退。
白鳳隱執拗地掙脫他,迎着那些憤恨目光大步上前,勉強擠出難看一個難看笑容:“想怎麼說隨你們,是我的錯,我不否認。今天我回來是想找幾位長老商量些事情,希望不會有人阻攔。”
隨着白鳳隱前進一步,族人像是躲避瘟疫一樣惶恐後退,唯獨那老者站立不動,也不只是沒了力氣,還是根本就不想動彈。
嘆口氣,白鳳隱面向老者:“甲爺爺,當年的事情,這次我會給諸位長老和族人一個交代。如今我有重任在身,必須與幾位長老見面,還請甲爺爺幫個忙……畢竟都是我的族人,我不想硬闖過去。”
“你……”老者無奈長嘆,“你背叛了我們一族,怎麼還有臉回來?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術變成這副軀殼,還能活到現在。但是不管你怎麼變,當年的事對巫族的影響是不可能改變的。鳳隱啊,你還是走吧,畢竟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不想再看你被族人殺死……你……你走吧!”
白鳳隱堅定搖頭:“不達目的,我不會走。甲爺爺知曉我性格,還需要再勸嗎?”
“你這固執的丫頭呀……”
老者無可奈何,回頭看看既驚恐又憤怒的族人,不得已發出幽幽一聲嘆息。
“好吧,我去問問長老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