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既然你這般執着,孃親多說無益!”
李香蓮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一甩袖子,憤怒離去,清狂望着她背影,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動。
屋內,莫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有些複雜,神色莫名的目光偷偷凝望院內沐浴在陽光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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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王府
夜,剛剛暗下來,濃霧層層瀰漫,漾開,薰染出一個平靜祥和的夜,白霧在輕柔月光照耀下,便染成了銀色,月光下,樹枝“簌簌”作響,彷彿在彈奏曲子,婉約而悽美,悠深而美妙,那跳動的音符彷彿是從朦朧的月色中躍出來的,令人陶醉。
一抹高大身影矗立於窗前,銀光度在他身上,俊美無雙的堅毅面容更顯冷酷,一雙幽黑深邃的雙瞳如同柔媚的黑夜,如無底的深淵。
思緒不禁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是一個寒冷漆黑夜晚,冬天的雪下的很厚,他跪在御書房門口,小小膝蓋凍得發紫,常年營養不良的乾瘦小臉面如灰白,但他依然倔強的堅持着不肯離開,眼睛定定望着裡面的親生父親。
有人罵過他是野種,有人罵過他連太監都不如,從記事起吃的永遠都是搜掉的飯菜,穿的都是破爛不堪的布衣,到了冬天能夠有一牀厚實被褥已經是非常不錯,他都懷疑這些年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也許,是內心深處的執着吧。
他很小便知道自己是不受寵皇子,當其他皇子在享受榮華富貴時,他躲在角落內用手捧着地上白雪解渴,當其他皇子在夫子堂上課時,他拿着樹枝在雪地上一筆一劃寫着從那邊偷聽來的知識。
那時,他十二歲。
他不甘這樣被囚禁一輩子,不甘永遠被罵做野種,更不甘忍受衆人鄙夷嘲笑的目光,於是,他決定要去參軍,即便是死在戰場上,也比在這宮中過着牲畜不如的日子。
當他跪在御書房門口時,已經不是第一次下跪了,上一次九歲是因爲他被太監毒打去想父皇討公道結果被無視在寢宮門外,最後他昏了過去被太監拖走。
而這一次,他已經跪了一天一夜,柔弱身子即便下一刻就要倒下,他也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提醒自己絕對不能放棄,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父皇終於答應,不過是爲了眼不見心不煩,或許也盼着他死在戰場上吧。
十二歲那年,他因爲要跟着大軍出征第一次離開破舊的院落,也正是那一次,他遇到了年僅五歲的小女娃,當時小女娃的父親向皇上進貢,被皇上設宴留下。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黃昏,小女娃站在梅花樹下,笑嘻嘻的仰首好奇瞧着他,甜甜喊道:“大哥哥~”
明天就要隨軍出征,他破天荒的給她編了一個竹蜻蜓,那是一個從小照顧他的宮女教會的他,可惜最後宮女生病死了。
金光色的黃昏,他和她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是第一次讓他感覺到溫暖。
是的,小女娃笑起來比太陽還要溫暖乾淨,晶瑩剔透的眸子清晰倒影着他身影,那個時候,他青澀而單薄,連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次去戰場能不能活着回來。
他想再見到她,這個有些溫暖笑容的女娃。
第二天,他走了,心想小女娃會不會記得他呢?哪怕一時也好。
八年征戰,他幾經生死,浴血逢生,心中某個執念讓他每一次在鬼門關徘徊不定,每一次痛的連眼淚都流不出時,都會掏出懷中竹蜻蜓看着。
他喜歡做竹蜻蜓,也只會做這一種,自從他爲小女娃做了一個竹蜻蜓後,來到戰場上他又做了一個,時不時掏出來看着發呆。
很多士兵不知道他爲何那麼喜歡竹蜻蜓,只知道他是個不愛說話,甚至不善表達的人,慢慢的從一個十幾歲青澀少年長成了一個肩寬腿長,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
也只有跟他在一起戰場殺敵的將士們懂得,這個俊美不凡的男人身上經歷了多少磨難和生死徘徊,上戰殺敵時,他矯捷身姿與狠戾手腕讓將士們都跟着活下來不少,久而久之,人們對他產生了信任和依賴,那是一種同生共死之後的兄弟感情,如同鐵一般堅韌。
終於,他帶着滿身榮耀回到天朝。
昔日對他百般鄙夷的人們紛紛討好獻媚,縱然還是有人在心底瞧不起他,但誰也不敢對着他說一個不字,常年殺戮下來,沒有人不害怕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與戾氣。
他得到了自己應得的名利,身爲戰神的他再也不用懼怕任何人,包括父皇。
他無時無刻不再尋找當年那個女娃,可始終沒有消息,終於,在那一次意外下,他看到了她,那個後頸上有着梅花胎記的少女。
歐陽清狂。
很特別的名字,沒有一般少女的嬌羞和膽怯,永遠都是一副溫暖優雅的笑容,即便在面對危險時也從未真正驚慌。
當年那個女娃變成了美麗絕倫的少女,他忽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錯覺,甚至還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異樣,但他沒仔細琢磨。
直到後來他破天荒的對她動了慾念,他才恍然,原來,他一直對她……
思及此,皇甫絕低笑出聲。
“王爺,您傻啦?”
在後面,兩名穿着戰甲的男人面面相窺,似乎不明白一向冷麪冷顏的王爺爲何突然間笑出聲?莫不是被鬼附身了?但若是聰明的就算心下疑惑也絕對不會問出來。
然而,其中一個身姿魁梧的卻是將士站出來,滿臉怪異的盯着自家王爺看,還一副你是不是吃錯藥的眼神。
“奔雷,閉上你的嘴巴!”
另一名身材高瘦看似文靜的男子扭頭對着身邊魁梧男子低聲說了句,這個沒腦子的笨蛋,難道不知王爺向來最討厭被打斷思緒麼,這笨蛋又忘了,就算心裡有疑問也不應說出口啊。
完了完了,他要跟着這個沒心沒肺的笨蛋一起遭殃了。
果然!
皇甫絕濃眉微微一皺,聲音低沉有力,“本王讓你給一百匹戰馬刷毛,你可做完了?”
奔雷壓根就沒理會身邊的靜軒,而是嘿嘿笑着撓了撓頭,“王爺這麼一說俺纔想起來,那麼多匹戰馬,俺要刷到啥時候啊,王爺能不能減少些?”
皇甫絕眯了眯眼,“若不是你前幾日喝酒誤事,本王也不至於罰你去刷洗戰馬,既然你一人做不來,那就讓靜軒陪你一起吧。”
“啊?”
瘦高的文靜男子猛擡頭,指了指奔雷,又指了指自己,十分委屈,“王、王爺,這不關我的事吧?”
皇甫絕淡淡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你沒看好奔雷,也不至於發生此事。”
“……”
靜軒無奈嘆氣,苦着臉狠狠瞪了眼身邊滿臉愧疚的奔雷,看吧,都怪你嘴賤,原本王爺並沒讓他繼續刷馬,可你這麼一開口,你以爲王爺還會讓你好受麼。
奔雷粗獷的臉上滿是不解,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了,這一副無辜的樣子真的是氣壞了靜軒。
“去吧,天色已經不早了,明日早上本王會親自檢查。”
靜軒和奔雷一愣,神色就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可王爺之命不可違背,拉聳着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走了出去。
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皇甫絕忽然間想到了那個吻,舌尖似乎還殘留着少女甜美氣息,他下腹一緊,身上不自覺變熱。
該死!
想他成年男子在軍營內這麼多年也從未被慾望主導過,一直以來他都十分驕傲自己的意志力,現如今光是想到她便渾身灼熱的一發不可收拾,真是見鬼了!
皇甫絕深吸口氣,壓下小腹的躁動,他看了眼手上那個做的十分粗糙且笨拙的竹蜻蜓,嘴角淺淺一勾,邁開長腿,大步離開房間。
……
……
夜色闌珊,燈火通明。
朗月閣內,歐陽清狂看了眼牀榻上的小男童,便緊跟着脫了鞋子上去,柔聲道,“塗塗莫要緊張,如今姐姐無法將你安排在別處,只好跟我將就一下了。”
“恩,莫塗明白。”
他小小身子緊鎖在被子裡,看上去就像個小動物一般似乎沒有安全感,身姿一直緊繃着。
清狂穿着褻衣,長髮輕輕攏到枕頭邊上,然後蓋上自己的被子,好在牀榻空間不小,兩個人擠在一起綽綽有餘,跟何況莫塗還只是個十歲孩童,所以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
見他一直盯着蠟燭看,她並未吹滅,也許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把,留着一些燈光也好讓他感覺到塌實。
歐陽清狂側頭看了他眼,發現他此時把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不禁笑道,“塗塗看什麼呢?”
莫塗想了想,說道,“姐姐,你會一直陪着塗塗麼?不會丟掉我的是麼。”
“當然啦,姐姐怎麼可能丟掉你。”
微弱燈光下的小男孩笑了,一雙亮晶晶眸子閃動着異樣的光芒,配上精緻小臉,看起來十分可愛,她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小臉,“塗塗真可愛,姐姐以前就很想有你這麼一個弟弟呢。”
聽她這麼說,莫塗垂下眼簾,聲音很低,“塗塗本來就是姐姐的弟弟。”
“呵呵呵,是呀,塗塗以後就是我的弟弟了。”
這小東西是在暗示她麼?
還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
歐陽清狂笑的十分燦爛,突然間覺得留下他以後日子必然不會無聊了,而且,還能夠借他的手打擊到若曦呢。
想了想,她問道:“塗塗呀,如果你跟一個人有仇,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