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倩雪感到華粹宮看到這番慘狀的時候，並沒有立時發作，而是跑到赫爾的身邊，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倩雪那樣一個堅強的人，眼圈也變得紅紅的。赫爾怕倩雪難過，只說自己背上的傷並不疼，養幾天就好了，可是誰都知道，他現在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景瑤很是愧疚，赫宏雖然面上仍然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孔，但是身子卻有意無意地躲在了景瑤的身後，獨留下一雙審時度勢的眼睛。赫寧也一直在旁邊幫忙，可是倩雪的表情仍舊是冷冰冰的，一門心思全鋪在自己的寶貝身上。
“皇后娘娘，赫宏他……”“你不用跟本宮解釋什麼，等本宮回稟過皇上，聽候皇上處置就是。”倩雪沒有給景瑤任何解釋的機會，只是叫人好生擡了赫爾出去，然後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景瑤身後的赫宏。赫宏雖然脾氣倔強急躁，又時常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可是他卻十分忌憚倩雪，倩雪這一瞪，叫他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
倩雪走後，景瑤也軟了身子，跌坐在一旁，也懶怠收拾殘局。指着從剛纔就一直沒說過話的赫宏說道：“逆子！還不給跪下！”赫宏雖然脾氣倔，但是極孝順，對待景瑤說的話他纔來沒有忤逆的時候。赫宏跪在景瑤的面前，低着頭，似乎在爲剛纔的衝突而懊悔。
景瑤抓起放在牀邊撣灰用的浮塵便照着赫宏的身上打了下去，用了十足十的力，赫宏咬着牙堅持着，但是嘴上卻沒有求過繞。宛眉見哥哥捱打，自己也心疼地不行，便撲到赫宏的身上哭着喊道：“母妃息怒！哥哥一時衝動，母妃不要再打了！”
“都是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成天惹是生非！”景瑤打着打着，自己也哭了起來，我將景瑤摟在懷裡好生安慰，然後使了個眼色叫宛眉先帶着赫宏下去了。傾歡也最會看人眼色行事，忙頂着一張大花臉，眼睛裡還含着眼珠呢，跑到景瑤的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角。“嫺娘娘不哭了吧，都是我們兄弟姐妹們玩笑過了頭，才惹得今天一場是非。顰兒會去跟父皇說說的，叫父皇不要懲罰我們，我們下次再不敢了。”
景瑤看了看傾歡，又傷心道：“姐姐的一雙兒女一個比一個懂事，可瑤兒的赫宏卻是個大麻煩。每天從上書房回來就陰沉着臉，問他怎麼了也只說是夫子偏心，不把他放在眼裡。都是一樣的孩子，夫子爲人又認真端正，他從來沒有看到自己身上的不足。若不是宛眉與我更貼心些，這日子，真真是……”
見景瑤哭得傷心，我叫人打了一盆清水來替她勻面。“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今兒個打起來了沒準扭頭兩個人又好得如膠似漆的了。”“姐姐也不用說些別的來分我的心，究竟爲了什麼我也不是不知道。皇后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今日的事姐姐能保證她日後不會找我們娘仨的麻煩嗎？”
“她對你我都有戒心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可你想想，這幾年她不也是收斂了很多嗎？如果她果真想要置咱們於死地，咱們的孩子別說漾到現在這麼大，就是生都生不下來。”我雖然嘴上這樣安慰着景瑤，也同時在安慰着自己，可這話我說得都沒有什麼底氣。
倩雪的暫時“罷手”是爲了什麼，我心裡清楚地很。若不是因爲我爲她銷燬了一些證據，她是不會以幾年來的安穩人生來回報我的。可若我們雙方有一人突然失約，跨過雷池，侵犯了彼此的領地，那必定又是一場浩劫，直到兩敗俱傷，頭破血流。
景瑤擦乾了臉，將我帶到炕上。“剛纔姐姐也瞧見了，皇后那一眼瞪得赫宏瞬間變成了灰
鼠，只知道往我的身後躲。從小到大，但凡他淘氣我教育他，他都死咬着牙沒有求饒的時候。你就可想而知，一個小小的孩子都能夠知道，誰打他是爲他好，誰即便沒打他但是時刻都在威脅着他的安全。”
我無奈地笑了笑，“你也想得太過複雜了，她也不過是因爲看到赫爾受了傷一時生氣罷了，也不一定會懲治，別自己嚇自己了，好嗎？”景瑤猛地搖了搖頭，剛要開口，卻又向旁邊看了看，赫寧低頭動也不動。我只得說：“他們都長大了，也沒有什麼要瞞着他們的，你直說就是了。”
景瑤無法，只得說道：“姐姐，也不是我多心，我總覺得事情並沒有咱們想的那麼簡單。今天的事情會不會是她教了赫爾這麼做的，一邊離間赫宏和赫寧的感情，一邊實行苦肉計讓赫寧從此對他死心塌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小小年紀城府這樣深，真不愧是她的兒子！”
“不會的！”還未等我對景瑤的一系列猜測做出表態的時候，赫寧已經握緊了雙拳，渾身緊繃着吼了出來。“四哥不會這麼做的！他是真心的！如果三哥將燈油潑向四哥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的。只有像嫺娘娘這樣心眼小的人才會把人人都想象地這樣不堪！”
“寧兒！你放肆！”我沒想到赫寧會爲了景瑤的刻意“詆譭”而暴怒，更沒有想到他會爲了赫爾的事而不顧平常對他十分好的景瑤，當着屋子裡的一干人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景瑤也是一愣，看着赫寧劍拔弩張的樣子慌了神。
“你給我跪下！”赫寧對待赫爾的敬仰和崇拜是自小建立起來的，不管什麼時候，擋在赫寧前面的一定會有赫爾的身影。這是我一直看在眼裡的，不管赫爾今天的表現會不會是事先安排的，赫爾高大而不可侵犯的形象永遠在赫寧的心上紮了根。景瑤雖然心有疑慮，但是也的確觸犯了赫寧的禁忌。我雖然不能完全打消景瑤的疑心，但是也知道得保證不讓景瑤的疑慮擴散到赫寧的身上。
景瑤也似乎意識到了剛纔的話說得太過，沒有顧忌到在場的人的感受，搖了搖我的手說道：“算了姐姐，也是我說話太沒分寸，叫赫寧起來吧。”我不理睬他，只是對着赫寧說道：“兄友弟恭，這是常理。可嫺娘娘對你也沒有什麼不好，甚至把你當成親生的一樣看待，你有什麼理由對着她大吼大笑？我平時便是這麼教你的！”
“兒臣知錯，嫺娘娘別往心裡去，一時情急，口不擇言，還望娘娘不要與赫寧計較。”景瑤也沒有放在心上，叫赫寧起來了。傾歡拉了拉赫寧的衣袖，兩個人相伴走了出去。我拉着景瑤說道：“你也別杯弓蛇影的，凡是都放寬心，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嫺貴妃，是龍鳳雙生子的生母，即便是皇上，也不會輕易動搖你的地位。而你的高位，就是兩個孩子最好的保護傘。你保護好自己，便能保全所有人。”
離開華粹宮，我的心也一直懸着。赫寧和傾歡兩個人蹲在宮門口等着我，赫寧一見我出來便走上前來，我沒有理會，只是叫他們跟在我的身後。
來到鳳鸞宮，醉瓊將我攔在了宮外。“儷妃娘娘萬安，皇后娘娘現在正照顧四皇子的病，實在沒有空相見，還請娘娘見諒。”我含笑推開醉瓊擋在我身前的手，徑直走向赫爾的房間。
倩雪見是我，也沒有爲難醉瓊，揮了揮手叫她退下，手隨便一指叫我隨意坐了。赫寧和傾歡一直站在外面，偷偷地看着趴在牀上一動不動的赫爾。“還不進來！”赫寧一聽，便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跪在了倩雪的面前。
倩雪輕擡眼眸，看了看赫寧，然後嘆了口氣說道：“罷了，你進去看看赫爾吧。”赫寧沒想到倩雪沒有追究任何人的過失，忙不迭地跑到裡間去了。傾歡原本也站在外面伸長了脖子等着倩雪發火，卻不想倩雪問都沒問，也拔腿跑了進來，直衝到裡面去了。
“傾君，你說，赫爾這個孩子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倩雪似乎透露着滿心的無奈，她身爲人母，卻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也不是不可悲的。“你自己不清楚，反過來問旁人。就憑這一點，你便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倩雪牽強地笑了一笑，說道：“的確啊，可是也只有你會直言不諱地告訴我，我並不適合當一個母親。赫爾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想要什麼，也沒有跟我說過什麼知心的話，更不會像顰兒和寧兒一樣圍在你身邊撒嬌。”
我起身爲倩雪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的面前。“瞧見你面前的這半杯茶水了嗎？有的人這一杯子就只能幹這麼些事，可你若強迫他執行自己的意願，那結果會是什麼？”我將茶壺傾斜，將水填滿茶盅，然後一點一點看着水溢出來，灑滿這張桌子。
倩雪忙着要整理滿桌的狼藉，但是衣袖太長，水又有些燙，慌里慌張地不僅打翻了茶壺，又碰到了茶杯，碎落一地，碾作塵土。“是了，想及時糾正錯誤卻不得，最終導致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得到，反弄得一團糟。”
“你是說我一開始便錯了？”倩雪擡頭看着我，絲毫沒有掩飾她對赫爾日後將來的打算。我只是說：“不是錯不錯的問題，關鍵是你從赫爾懂事的那天起便已經爲他安排好了路，他不過是按照你的意願在走而已，而且走得很好。他的身後沒有另外一條路供他選擇，就算是有，我覺得赫爾也不會回頭了。因爲他在這條路上已經走得太久了，目標已經臨近了。”
倩雪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碎片，然後輕輕地踏在上面，用力地將其碾成歲末，細小到肉眼漸漸地看不到。“是啊，我從來沒有問過他想要什麼，只是一直在後面督促着他不停地朝着那個方向前進。”
我擦乾桌子上的水，又重新跟我們兩人都倒了一杯茶水，由衷地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謝謝你。謝謝你選擇了自己的孩子走上那條艱險的路，讓我的孩子能夠選擇他願意去旅行的征途。說實在的，當初看到赫寧降生的時候，我心裡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爲他爭取那個位子。可是他長大之後告訴我，他不願意，他不在乎。”
倩雪笑道：“他不要你便不給了嗎？當孃的這份心，咱們不都是一樣的嘛。”
“是啊，母親總是想給孩子最好的，可這最好的也只不過是咱們認爲的罷了，孩子喜歡不喜歡那是由他們決定的。即便我能夠將這整座江山都捧到他的眼前，可他不喜歡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尊重他的選擇，就跟他當初選擇我一樣。”
“他選擇你？”倩雪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是啊，選擇我作爲他的母親，能夠賜予我爲他殫精竭慮的機會和責任。”
倩雪似乎沒有體會到我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聽裡面傳來幾個孩子的歡聲笑語，好像世間的煩惱都與他們遙不可及。倩雪看了看我，莞爾一笑。“罷了，只要他們開心，咱們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看着倩雪有些疲累的表情，也是淡然一笑。爭？原本也沒有誰是願意爭的。不過是時勢變化，由不得人選擇罷了。若不是我首先表態退出這場戰役，雙方會就此罷休，各退一方嗎？倩雪啊倩雪，你終究還是不懂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