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瑩與慄良娣早已經合計在先,她本不想將舊事重提,引莊紹鬱入局,怎奈莊紹鬱年紀輕輕,卻城府頗深,就是不肯與自己聯手,如此一來,慄良娣便打算顛倒是非黑白,決定以死去的莊太醫爲誘餌。
聽到跟父親的事情,莊紹鬱再也無法平靜,雖然他心機很重,但到底不是慄良娣的對手;月瑩調查這麼久,多少有點眉目,讓慄良娣抓住了他的弱點,也好下手。
“這件事情不是什麼好事,我並不想提起。”慄良娣反而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莊紹鬱緊蹙眉頭,不是不知道慄良娣故意爲難。
“莊太醫當初在太子宮撞柱而亡,可是送還家中卻說暴病而亡,我查過,他們說家父助紂爲虐,欺君罔上,所以選擇自殺保全家人。”莊紹鬱凝重說道:“但是我知道,父親絕不會做出這等忤逆之事。”
“那是當然。”慄良娣轉身,滿面惆悵,幽幽嘆道:“莊太醫的爲人,不用我說,其實宮裡人人都一清二楚。”
“怎奈那太子殿下與皇后娘娘卻糊塗辦案,也不調查清楚就陷害我父。”莊紹鬱狠狠地啐道。
“這事情不能怪到殿下頭上。”慄良娣趕緊解釋:“太子妃和王美人如此頑劣,又心狠手毒,連殿下都欺瞞,殿下是被王美人迷惑,纔會沒有看清楚的。”
莊紹鬱謹慎地問道:“可是據我所知,當時太子宮還沒有王美人,只有一個唐姬。”
慄良娣心一緊,慌張地解釋:“原來你都查得七七八八了,好吧,我也就不再瞞你。”說着,慄良娣踱步靠近,面色冷靜地說:“當時王美人確實沒有被殿下冊封,但是她一直在唐姬身邊,因爲她與唐姬情同姐妹,雖然唐姬做了太子的妃嬪,可是還是不想與王美人分開,於是唐姬將王美人留在了身邊,換言之,唐姬所做的事情,王美人一清二楚,非但瞭解,說不定唐姬幕後策劃之人就是她。”
月瑩推波助瀾,煞有其事地說道:“聽慄良娣這麼一說,奴婢也有話要說了,奴婢是宮女,在其它宮女口中多少也聽到過一些事情;奴婢曾經就聽說了,王美人當時還是宮女的時候就策劃宮裡的畫師周先生爲唐姬畫過一幅月神圖,以此來挽回殿下的心,可見這個王美人向來詭計多端,無人能及。”
慄良娣偷偷地與宮女月瑩交換眼神,繼而又道:“再則唐姬和王美人都是從太子妃的中安宮走出來的,她們的感情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猜想得到。”
莊紹鬱深思熟慮,沉聲質問:“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勸你先去調查。”慄良娣厲聲說道:“若是查出我所說的全都是假話,我答應永不爲難你。”
莊紹鬱若有所思地問道:“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就算有太子妃和唐姬,爲何我父親會答應做出這樣的事情?”
慄良娣長吁一口氣,緩緩道來:“相信你應該聽說過莊太醫當年之所以能進宮爲朝廷效力,那全都是因爲薄太后的恩賜
與倚重,恐怕太子妃就是抓住這一點,因此莊太醫不得不這麼做了。”
月瑩走上前說道:“其實慄良娣知道這件事情後,曾經委婉地勸過莊太醫,可是莊太醫重情重義,念及薄太后的知遇之恩,所以纔會釀成大錯。”
莊紹鬱踉蹌後退,心痛不已,替父親不值,也替自己感到可笑;冷靜過後,莊紹鬱又冷着臉對慄良娣說道:“慄良娣今日所說之話,莊某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莊大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昭陽殿隨時歡迎大人前來。”慄良娣心思凝重地說道:“只不過,莊大人也是時候好好地考慮一下本良娣之前所提的建議。”
莊紹鬱頷首冷喝:“慄良娣大可放心,微臣一定會仔細地考慮。”
“很好。”慄良娣抿嘴一笑,說道:“月瑩,送莊大人。”
“諾。”
莊紹鬱偷瞄了一眼慄良娣,而後掉頭就走了。
如果說當初是太子妃和唐姬逼着父親欺君罔上,那麼說逼死父親的人就是太子妃和唐姬,還有唐姬身後的王美人。莊紹鬱漫步迴廊中,反覆思量慄良娣的話。
早在之前莊紹鬱確實查過太子妃和唐姬,他並不是懷疑慄良娣所說的話有假,事實上她說唐姬和王美人的關係的確情同姐妹,而且都是中安宮太子妃的親信,如此一來,三人串通一氣也不無可能。
“難道王美人真的是自己的仇人?”莊紹鬱沉下心來,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畢竟他心底對王美人多少有些敬意,如果說薄太后對父親有知遇之恩,那麼王美人也算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當初要不是她堅信自己能救醒公子榮,他也就不會有機會在太子殿下面前小露一手。
思來想後只是徒增煩惱,莊紹鬱越走越慢,心思也越來越遠;綵鳳在迴廊另一頭望見莊紹鬱,雖然她對莊紹鬱不是很熟悉,但就因爲陌生,所以纔會多加留意,這個陌生的人出現在昭陽殿,豈不是同樣很奇怪?
蘭落將銀針刺中每一份食物,在她的仔細檢查中確保食物無毒之後才能拿到王姝面前享用;看到蘭落如此緊張,王姝突然覺得好笑,其實御膳房的每道菜,包括蜜餞糕點都有專門的試菜內侍先試吃,以保證色香味俱全和安全性之後才能拿到相應的宮殿給主子們食用;不過蘭落覺得,路上還是經過了曲曲折折好幾道彎,因此她還是不太放心,在拿進來的時候也要過她這一關。
王姝坐定後,看到蘭落嗅了嗅菜色,於是她再也忍不住,掩嘴偷笑地說:“蘭落,你天天如此,我真擔心這幾個月下來,你鼻子的嗅覺會失靈啊。”
蘭落一怔,而後笑着搖了搖頭。
“我想慄良娣她們也不至於如此膽大妄爲下毒害我。”王姝說道:“整個皇宮都誠惶誠恐,這不是件好事,卻也對我有利,至少他們都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做不得,也就不會有人輕易地被她收買了。”
蘭落咬着脣,惆悵地別過臉,突然她着急地比劃
手勢,大致意思:“雖然不必下毒,但是在食物中混入對胎兒不利的藥物也是有可能的,這種事情慄良娣又不是第一次做,她懂得用麝香抑制懷孕,難道還不知道其它對胎兒不利的食物嗎?”
王姝隱去笑容,凝思地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那就有勞你了。”
“沒關係,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經過這麼一攪和,其實王姝也沒什麼食慾了;與此同時,柳意從殿外走了進來,俯身喝道:“奴才參見王美人。”
“柳意,什麼事?”王姝好奇地問。
柳意頓了頓,說道:“啓稟王美人,蒙大人求見,現在在殿外。”
“蒙杞?”王姝很詫異,蒙杞爲人粗狂,之前從未見他單獨來弘薇殿面見自己,今日是怎麼回事了?莫非有急事相求?
王姝趕緊吩咐:“柳意,快傳蒙大人。”
柳意退出偏殿後,再次進來時帶着蒙杞;但見蒙杞大步跨入,眼神閃爍,很明顯也不太習慣走進後宮嬪妃的宮殿。
“末將蒙杞叩見王美人。”蒙杞施禮。
王姝站起來走過去笑道:“蒙大人不必多禮了。”
“謝王美人。”
“對了,不知道蒙大人今日突然造訪有何事?”王姝驚疑地問道。
蒙杞想了想,從衣服裡面掏出一小卷竹簡,遞上去畢恭畢敬地說道:“蒙杞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王姝愣了一會兒,猶豫不決地伸出手將竹簡接下來,蒙杞見王美人接受了竹簡,於是又道:“實不相瞞,這封家書是周晨託人送到我府上,要求我再轉交給王美人的。”
王姝深吸一氣,震驚地反問:“什麼?你有周先生的消息了?”
夕陽西下,麗人倩影佇立窗邊,遙望旭日,霞光一束映得王姝更加奪目;她放下竹簡,心中一嘆,周晨遊歷不少地方,走了很久很難得再與她聯繫,看來那日的恨與怨,總算有個了結。
“最近受了風寒一直住在道觀,不料與道長相熟,經過道長的一番開解,突然心中豁然開朗;其實你我都是朋友,沒有必要弄成現在這樣,我走了這麼久,將那幅畫一直帶着身邊,就像熙兒從未離開我,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心中所愛真的是熙兒;不過我相信殿下一定會寵愛你,真正想通之後,忍不住寫下這封家書,希望你一切都好,周晨敬上,勿念……”
王姝倚着窗口,幽然嘆息:“若是一早就明白自己的心,確實不會弄成這樣,不過熙兒泉下有知也該明目了。”
“姐姐,我,我想見他……”
“熙兒,熙兒你不能有事啊;姐姐答應你,你好起來之後我一定帶你去見他。”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但是請姐姐轉告他,我王熙兒今生無悔,就算他從未愛過我,我也無怨無悔……”
“熙兒……”
王姝淚珠溢出,沿着她的臉頰流下來,滴入她心中的傷痛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