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之際,一丁點兒聲響都會引起人的注意,蘭落躡手躡腳地推開寢宮門,王姝在寢宮內等得有些不耐煩,事實上她一整個下午所有的思緒都圍繞丁香而陷入無法自拔的狀態。
柳意沒進入寢宮,他守在外面很緊張地觀察外面的情況,跟着蘭落進入的只有一個女子,她看起來非常恐懼,走路時低着頭,眼神閃爍而越發不安。
“奴婢叩見王美人。”蘭落跪下時,女子才緩過神跪下來,她顫顫巍巍地叩首,王姝從暗處走出來,立在女子跟前,面色冷靜地說:“起來吧。”
“多謝王美人。”蘭落走過去攙扶女子,她偷瞄一眼王美人,又很快收回目光。
“你就是綵鳳?”王姝白天聽到柳意簡單地介紹過,說綵鳳是丁香在昭陽殿唯一的姐妹,兩人以前關係甚好,當初丁香被貶去宮女苑做工,一開始綵鳳也會偷偷去探望,可是月瑩知道後對綵鳳責罵過,在此之後爲了避免節外生枝,綵鳳只好狠心地停止來往。
丁香返回昭陽殿自然與以前的姐妹更加相熟,所以丁香的死,綵鳳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並且柳意當時去昭陽殿調查,也是綵鳳相勸,言辭之間彷彿瞭解真相,只是苦於無處相訴,隱忍心中。
綵鳳畢恭畢敬地應道:“回王美人的話,奴婢就是綵鳳。”
“聽柳意說,你與丁香之前要好。”王姝頓了頓,謹慎問道:“並且丁香彌留之際,你也在她身邊?”
綵鳳心一顫,慌慌張張地解釋:“其實,其實奴婢並未親眼看到丁香去世,只是當時她的確頭部受了重傷,一直流血。”
王姝一怔,忙問:“這麼說,丁香真的是摔倒後撞了頭,所以不治而亡?”
“嗚嗚……”綵鳳說到此處,突然掩不住地泣聲:“奴婢見到丁香滿臉都是血,奄奄一息之間還念道,要王美人小心……”
“你說什麼?”王姝震驚問道:“你說丁香當時還叫我要小心?”
綵鳳點了點頭,哽噎說:“奴婢知道,丁香其實根本就不是自己摔倒的,奴婢見到她被月瑩帶去慄良娣的寢宮,出來後就是被三五個內侍擡出來的,那個時候丁香本來就流了好多血,可是……”
“可是什麼?”王姝着急地追問。
“可是月瑩她們明知道丁香傷得太重,卻遲遲不肯讓太醫檢查,就連我返回去找尋藥膏要爲丁香止血,他們都狠心地阻止。”綵鳳一抽一噎,說到激動處還恨恨地罵道:“月瑩真是太狠心了,眼睜睜看着丁香流血而亡,她們不管不理,也不許奴婢近身,當奴婢拿着藥膏趕去廂房,就看到丁香她……”
王姝倒吸一口冷氣,瞠目結舌地怒問:“你說什麼?你是說,丁香是活活地流血而亡?”
綵鳳撕聲痛哭,點了點頭:“丁香死得太慘了,真的是太慘了。”
蘭落噙着淚,別過臉不忍直視;王姝踉踉蹌蹌地退後,緊握雙拳,咬牙切齒地低啐:“她怎麼能,怎麼能如此狠心……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許是太氣憤,王姝動了胎氣,突然間肚腩陣痛,令她不得不退後坐在臥榻上
;蘭落抹去淚水,跑過去緊張地看着王美人,又爲她把脈確認胎兒的安全。
“我沒事。”王姝負氣地推開蘭落,不想讓蘭落爲自己看診,她咬着脣哽咽:“我躲在棲臺宮的時候,卻沒有想過,丁香爲了我,遭受如此大的傷害,我現在懷了身孕,是用丁香的鮮血換來的,是用她的命換來的啊。”
蘭落拍了拍王姝的手背,在她面前比劃:“所以孩兒就更加不能有任何的意外,否則怎能對得起死去的丁香。”
“可是我……”王姝含淚說道:“我真的是恨我自己,到現在我卻什麼都不能做,我跟殿下有何分別,一次次地縱容她傷害我身邊的人。”
“這不能怪王美人,現在時機尚未成熟,王美人不能硬碰硬,否則只會前功盡棄。”
王姝從蘭落的目光中看到了信心,除卻兩人的悲慟,她們明白,更要振作;蘭落說得對,不能前功盡棄,已然走到這一步,那就走下去,那就用自己的手段向慄良娣討回死去人的公道。
蘭落輕輕地擦拭王美人的淚水,王姝定神之後,走到綵鳳身邊,握着綵鳳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記住這件事情不要向任何人說起,我擔心事情傳出去後對你不利。”
“嗯,奴婢知道。”綵鳳哭聲應道。
“還有……”王姝遲疑地說:“我並不是要你做我的眼線,但是……”
綵鳳倏然跪下來,頷首喝道:“實不相瞞,丁香生前就常常跟奴婢說起王美人,丁香說王美人宅心仁厚,對宮女,對身邊的人都是交心於姐妹,當然奴婢沒有這個福分成爲王美人的姐妹,可是奴婢一點兒也不害怕爲王美人潛伏在昭陽殿。”
王姝與蘭落匆匆地交換眼神,過後王姝又道:“這麼做太危險了,萬一被慄良娣知道,你恐怕也會有生命危險。”
綵鳳舒了一口氣,凝重地說:“像奴婢這樣的宮女這輩子可能都要老死宮中,奴婢們不求富貴不求榮耀,但求能效忠於一個值得自己跟隨的主子。”說着,綵鳳又仰起頭,真誠地道:“就當是爲了丁香,奴婢知道丁香在臨死前還擔心着王美人,那麼奴婢作爲她的姐妹,就更要幫助她完成心願。”
王姝謹慎地提醒:“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危險,我跟慄良娣不同,我也不需要你們爲了我赴湯蹈火,做些喪盡天良的事情。”
“奴婢知道王美人仁慈。”綵鳳急着說:“可是昭陽殿的宮女其實都清楚,慄良娣將王美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所以慄良娣肯定會再次加害您。”
“那又如何。”王姝淡定地說:“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她會不擇手段,在剩下的這七個月時間裡,找準時機對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兒下手。”
“所以奴婢一定要幫助王美人躲過難關。”
王姝還想勸說,卻被蘭落拉住,她估計也打算讓綵鳳返回昭陽殿探聽慄良娣身邊的情況,其實王姝也有想過在慄良娣身邊安插自己的眼線,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將綵鳳安全地送回去之後,蘭落也睡不下,她返回寢宮,像以前那樣煮了一些
茶送到寢宮給王姝;也許相處久了,彼此間有了更深的瞭解,不需要太多的言語,方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我不想再看到有誰死於非命。”王姝幽幽地說:“丁香那麼小心,但是慄良娣依然查出她,我擔心那個綵鳳也會……”
蘭落遞上一杯茶,面色鎮定地注視王美人;同樣王姝認真地看着她,憂慮地說:“你明不明白,如果要賠上這麼多人的性命,我這個王美人,根本就沒有必要出現在皇宮。”
蘭落放下茶杯,比劃:“這些事情的發生根本就不是王美人能決定,倘若將所有的罪過強加於王美人,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不是我親手殺了她們,可是她們卻因爲我而被人加害。”王姝轉身說道:“慄良娣要對付的是我,但是她知道,有殿下的保護,她害不了我,於是她就從我身邊的人下手,想一步步地孤立我,再讓我淪爲她的掌中之物。”
蘭落走到王姝面前:“正因爲如此,所以王美人更要堅強,讓慄良娣無法得逞,否則之前那些無辜的人豈不是枉死?”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王姝苦笑說道:“難道要我像她那樣將她身邊的人一個個地除掉?”
“不必。”蘭落淡笑搖頭,冷靜地做着手勢:“這個慄良娣,丁香跟我提過,奴婢想,她看中的一個是太子殿下,二來就是權欲。只要王美人搶走這兩點,相信她生不如死,比殺了她的至親還要讓她痛苦,到時候不就什麼仇都報了?”
“太子殿下……”王姝冷冷地道:“我勢在必得。”
蘭落沉重地點點頭;王姝走到另一邊,信誓旦旦地說:“至於她要的權欲,哼,從今往後我王姝也不會讓她好過。”
“什麼人?”月瑩看到人影匆匆忙忙,於是帶着幾個宮女衝過去,擋住綵鳳的路,怒聲斥喝:“又是你?”
綵鳳戰戰兢兢地說道:“月瑩宮女,奴婢剛纔睡不着,所以去後院散散步,沒想到遇到了你。”
“半夜三更還要在後院散步,我看你是真的很閒。”月瑩不屑地啐道:“不過,你適才在後院可否看到可疑的人?”
“奴婢沒有見到什麼可疑之人。”綵鳳不明就裡,擔心她們所說的可疑之人會不會指自己。
“最近這段時間,慄良娣總覺得昭陽殿有生人進來騷擾,倘若你見到什麼人,就立刻來向我彙報。”月瑩冷厲喝道:“我會重重地賞你。”
綵鳳抿了抿嘴,緊張地應道:“奴婢一定會多加留意,若是晚上睡不着奴婢甘願爲慄良娣看守寢宮值夜班。”
“嗯,倒有幾分忠心。”月瑩撇了撇嘴:“有機會給你的。”
“多謝月瑩宮女栽培。”綵鳳欠了欠身,故意諂媚說道:“多謝月瑩宮女……”
月瑩親自帶着宮女巡視一遍才能安心休息,所以猶如驚弓之鳥的她看到鬼鬼祟祟的綵鳳纔會起了疑心,不過好在綵鳳的膽小怕事保護了她,這纔沒有令人多加懷疑;看着月瑩她們走遠,綵鳳纔敢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懷疑,總而言之,以後要更加小心纔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