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可豐的表情,楊璟已經察覺出來,蘇秀績確實有殺杜可豐的動機,只是這個動機還不得而知,但杜可豐自己心裡是清楚的。
反正楊璟想用的只是挑撥離間之計,只要杜可豐感受到蘇秀績的危險,也就足夠了。
“你想要什麼,爲何要幫我?你就不怕得罪蘇秀績,得罪皇城司的人?”杜可豐被嚇出一身冷汗之後,變得格外清新,思路也清晰了起來。
“不瞞通判大人,楊某還是巴陵縣的刑案推吏,過來是爲了調查一樁連環兇殺案,而被殺死的那些女子,其中有一些,在死之前,都曾見過大人,與大人有過親密的接觸,我想大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了吧?”
杜可豐面色一緊,頓時別過臉去,朝楊璟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把丹藥留下,給我滾出去!”
面對杜可豐的惱羞成怒,楊璟反而輕笑了一聲,坐在了杜可豐的牀邊,而後繼續說道。
“大人雖然是江陵通判,但虐殺多名良家婦女,這樣的大罪也足夠大人腦袋落地了!”
“你胡說!她們都是人盡可夫的低賤婊子!根本不是良家婦女!”
“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殺了這些女人咯!”
“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們!”
“你就是親手殺的她們,她們的隨身物品就在你牀底下的箱子裡,你還想狡辯!”
“不!不是我殺的!”
隨着越來越快的逼問,楊璟終於挑起杜可豐的怒氣,讓他失去理智,陷入了崩潰的狀態,根本就沒有思考的時間和餘地。
而往往在這樣的時刻,被質問者其實都是下意識說真話,雖然杜可豐最有嫌疑,又在他的牀底搜出戰利品,但這一番逼問之下,楊璟反而看到了歇斯底里的杜可豐,到了這樣的狀態,他仍舊堅稱自己不是兇手,要麼是他隱藏太深,要麼他就不是兇手。
當然了,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杜可豐患上了人格分裂症,他在行兇的時候會失去理智,連自己都不知道,但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爲牀底的第一口箱子並沒有鎖上,顯然經常開啓,通過這些物品來回味當時的畫面和場景。
杜可豐被一番逼問之下,情緒已經崩潰,此時整個人都瘋癲起來,在牀上不斷翻滾尖叫,把杜李氏等人都驚動了!
“沒事,你們都給我出去,杜大人毒發了,我要給他治療!”
楊璟這麼一說,杜李氏等人趕緊又退了出去,楊璟則將桌子上一座小薰爐拿過來,摳了一小塊丹藥放進去,而後點燃了薰爐下方的松脂和無煙獸炭。
丹藥被加熱之後,化爲絲絲縷縷的煙氣,從薰爐的孔竅之中升騰起來,杜可豐嗅聞到這股香氣,頓時安靜了下來,雙眼盯着薰爐,散發出更加貪婪的光芒!
楊璟取過一張紙,捲成漏斗形狀,罩住薰爐,而後將漏斗的細嘴遞到了杜可豐的嘴邊。
“吸!”
杜可豐早已被那香氣撓的心裡酥癢難當,含住漏斗嘴,長長地將薰爐裡的煙氣吸了進去!
所謂丹藥其實就是鴉片,而鴉片是罌粟提取出來的,具有強大的鎮咳鎮痛作用,但同時也會致幻,使人成癮沉淪而無法自拔,楊璟自然清楚它的危害,而且也知道生吃鴉片雖然也有作用,但毒副作用太大,效果也非常的不好。
但只要將鴉片膏點燃,吸取產生的煙氣,則能夠將鴉片的效果提高許多倍,他本想找些材料製作一杆煙槍,以此來引誘和控制杜可豐,沒想到杜可豐這麼快就醒了。
眼下杜可豐陷入崩潰的狀態,楊璟只能退而求次,用薰爐和簡易的紙漏斗,讓杜可豐先嚐一嘗甜頭。
事實證明,雖然薰爐加紙漏斗有些差強人意,但對於只懂得吃生鴉片的杜可豐而言,效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吸入這些煙氣之後,杜可豐非但安靜了下來,而且微微閉着雙眸,開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楊璟知道杜可豐此時的心理防備最弱,正處於一種類似催眠的玄妙狀態之中,於是便在他耳邊低沉地問道。
“杜大人,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看見了...好多好多的美人...”杜可豐含含糊糊地呢喃着,手卻伸進了褲襠裡,那薄薄的被子早已被他那醜陋的話兒高高撐起來!
“杜大人,您可真是享福了,你能跟我說說,這些都是什麼樣的美人嗎?”
杜可豐受着楊璟的語言暗示和引導,便開始夢囈一般描繪起來:“都是美人...好多好多美人...白花花的一片,紅粉...細嫩...都是處子之身...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女人...”
楊璟一聽,頓時傻眼了,根據王不留的供述,杜可豐應該喜歡那些煙花女子纔對,怎麼進入催眠狀態,潛意識裡全是清白女子?
這種強烈的反差會不會是他意識裡的一種補償機制,正因爲現實當中無法做到,纔會在夢境之中瘋狂追求?
因爲紙漏斗的收納效果太差,杜可豐吸入的煙霧畢竟不是很濃烈,楊璟擔心他的迷幻效果太短暫,也不及多想,當即繼續引導着。
“大人不是喜歡成熟豐腴的煙花女子麼?你看看,這些美人當中,就有一個呢...”
“嗯?不!不對!她不能出現在這裡!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的女人!”杜可豐開始掙扎,面容也變得兇惡而扭曲!
“對,她不能出現在這裡,大人要不要殺了她,就像你殺死那些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的婊子一樣?”
“殺?殺了她?不...我是官...不能殺...那些人不是我殺的...我不是官...我是造房子的...我只是個造房子的匠人...我爹也是匠人...我祖父也是匠人...我只是造房子的...我想殺她...我不能殺她...”
杜可豐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似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對自己的人格產生了懷疑,但楊璟還是通過這些支離破碎的話語,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你不能殺她們?爲什麼?你造房子跟能不能殺她們又有什麼關係?”
楊璟急忙問道,或許是即將要接近真相,他的聲音也變得急促,不再像先前那麼平穩而低沉,杜可豐猛然睜開了雙眼!
他的瞳孔還在收縮着,雙眼發直,口中喃喃自語,卻如何都聽不清楚。
楊璟低頭,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只聽得他斷斷續續地重複着:“我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是造房子的...我只管埋...埋了...全都埋了...”
楊璟心頭陡然一緊,難怪發現屍體的地方都曾經施工改造,難怪每次都有杜可豐在監造,他不是殺人兇手,但他卻是專門處理屍體的人!
如此一來,楊璟不得不推翻先前的心理側寫,因爲這個連環殺人狂需要杜可豐來協助自己處理手尾,收拾爛攤子,這個殺人狂缺失獨立能力!
如果是這樣,能夠讓杜可豐這樣的人從旁協助,那麼這個人的身份怕是隻高不低,說不定杜可豐能夠當上監造,就是因爲這個兇手在提拔!
而蘇秀績顯然也聽從這個兇手的指使,知曉楊璟已經查到了杜可豐的頭上,生怕事情敗露,這才送上生鴉片,讓杜可豐“意外卻又自然”地死去!
如果他們直接刺殺杜可豐,或者毒殺杜可豐,楊璟和宋慈肯定會順着線索追查下去,然而杜可豐有生食鴉片的惡習,如果死在這個原因之上,便是楊璟也很難查出真相來!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楊璟會認得鴉片,而且還對鴉片有着比他們任何人都要深刻的瞭解,沒有想到楊璟能夠把服用過量鴉片的杜可豐救活,更沒想到楊璟會改進鴉片的服用辦法,使得杜可豐陷入催眠狀態,套取出這等重量級的情報來!
“杜大人,我知道你只管埋,那又是誰在管殺?是誰殺了那些女人?”
楊璟不容多想,因爲杜可豐已經開始出現抵抗的意識,藥效即將要消失!
杜可豐仍舊在喃喃自語,楊璟想要讓他繼續吸取煙霧,但薰爐的火力太強,裡頭那一小塊鴉片膏早已昇華殆盡!
杜可豐猛然睜開雙眼,快感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他的身子早已被冷汗浸溼,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般,但雙眸卻清澈發亮,再沒有先前的虛弱和睏乏!
見得楊璟與自己距離這麼近,杜可豐猛然醒悟過來,臉色蒼白,懊惱地問道:“你對我幹了什麼!我...我說了些什麼!”
楊璟知道他已經恢復了清醒的意識,扇了扇薰爐中絲絲縷縷的餘煙,笑了笑道:“我只是讓大人嘗一嘗這丹藥真真的魅力而已,大人難道不覺得這丹藥比生吃美妙萬倍嗎?”
杜可豐此時纔回味過來,一想到適才滿足的快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但很快就收斂的笑容,警惕地看着楊璟。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對這丹藥如此清楚!你是來試探我的對不對!是不是蘇秀績派你來試探我的!你回去告訴他,我不會說出去的,讓他安心便是!”
杜可豐如此一說,楊璟心裡已經有了底,但他只是冷笑一聲道。
“試探你?哼,蘇秀績已經不需要試探你了,單憑你牀底下這幾口箱子,他有一百個殺你的理由!”
“你不是他派來試探我的,而是來殺我的!”杜可豐發自本能地往牀裡頭縮,但他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除了滿眼驚恐,根本就無法挪動一絲半毫。
“我要是來殺你的,昨夜又何必救你,索性讓你死了乾淨,我說了是來救你的,不過你要告訴我,那些女人到底是誰殺的。”
“不可能,我要是說了,他們會殺了我,會滅我全家,你趕緊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杜可豐又變得激動起來。
楊璟已經料到那殺人兇手必定有着極其恐怖的後臺背景,眼下見得杜可豐如此,心裡就越加篤定了。
會不會是黃政敏?他作爲知府,比杜可豐高上半階,將杜可豐這麼一個監造,一路提拔上來,可不就是因爲他容易控制嗎?
可如果黃政敏是兇手,他只是爲了找個人幫他處理屍體,至於專門將杜可豐提拔到通判的高位上嗎?
再者說了,通判乃是用來制衡知府的,通常情況下由朝廷上面選拔任命,黃政敏若真有這樣的能量,又何必當個知府,又何必巴結致仕養老的宋慈?
而且楊璟早上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黃政敏雖然一夜未睡,早上哈欠連連,不停流眼淚,但這些並非因爲睏乏,而是因爲他跟杜可豐一樣,都服用過鴉片,都是癮君子!
那個背後之人通過鴉片來控制杜可豐,同樣通過鴉片來控制黃政敏!
這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連環殺人案,因爲這個兇手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他甚至有着足夠的能量,將一州的長官和佐貳官都操控起來,如果繼續調查下去,說不定會有更多官員受到鴉片的控制!
如果真如楊璟推斷的這般,那麼除了江陵,其他地方會不會也出現這樣的情況?這個人的圖謀到底是有多麼的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