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再激動人心驚世駭俗的盛景,也終究有收場的時候。
當大風烏雲變成磅礴大雨之後,皇帝陛下的聖駕也回宮了,楊璟也騎着惡蛟離開了龍山觀,但這一次卻是堂堂正正從龍山觀下山,直接回到了南征軍的營地。
這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冒着大雨,親眼目睹了這條惡蛟的真容,在這些人心裡,大風大雨便是楊璟的這條惡蛟帶來的!
但凡異獸,無論神龍還是惡蛟,必定伴隨着天降異象,而無論是正史野史還是民間傳說,惡蛟都是最擅長興風作浪攪弄風雨的兇物。
楊璟雖然住進了南征軍營地,但整個臨安,已經沸騰得如滾動的沸油,這個消息相信在幾日之內,便會傳遍整個大宋,乃至於往北傳播,鬧得天下皆知!
南征軍自是士氣如虹,所有人都認爲自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有了楊璟這樣的主帥,有神火營,又有了這惡蛟,即便安南人投降蒙古,那又如何!
預期的效果終於還是達到了完滿,而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卻有着一羣人,仍舊逗留在飛昇臺上,遲遲不願離開。
他們便是儂池高爲首的安南使節團!
被楊璟的矮腳虎大炮轟平了揚州園之後,他們也見識到了大宋火器的強大,早已派人回安南陳氏王朝報信,希望消息能夠讓安南國王改變主意,即便不接受宋朝的冊封,也不能隨意投降蒙古人。
可當他們見到這惡蛟之後,儂池高整個人都傻了!
他們生活在南方的叢林裡頭,宋人雖然有些目高過頂,將南蠻視爲未開化的茹毛飲血之地,實際情況雖然沒有這般不堪,但他們的見識也確實不如宋人。
眼下即便宋人都確信無疑,儂池高等人自然也是震撼得目瞪口呆!
儂池高看着山下那跟隨着楊璟離去的人山人海,突然明白爲何楊璟這麼有底氣了。
此人根本就不是凡人,或許他還真是個神將,非但掌控了雷火的奧秘,甚至還能召喚惡蛟,操控天象!
儂池高一面讓人趕回安南,無論如何都要國王投靠大宋這邊,讓使者將惡蛟的形象都圖畫下來,一併帶了回去,自己則帶着使節團的所有人,連夜趕到了南征軍的營地!
可惜,當他來到這裡之時,轅門外仍舊人山人海,其他諸國的使節團,也全都擠在了這裡!
非但是使節團的人,便是那些聞訊趕來的百姓,便圍得水泄不通,更有人在轅門外立了雨篷,燒起香火來,供奉那惡蛟,連帶楊璟都被塑成了神像給供了起來!
儂池高好不容易纔擠到前面,不敢再拿捏安南使節的身份,巴巴地塞了銀錢,讓守門的校官進去通報。
只是那校官卻沒有收受任何的禮物,其他諸國使節團的賄賂禮物比儂池高不知貴重多少倍,可軍士們卻分文不取。
這也讓來訪的使節們紛紛刮目相看,要知道大宋軍隊早已腐敗,誰聽說過有軍士不收錢的?
可楊璟這支隊伍,軍紀竟然嚴厲到了這等地步!
早先儂池高等人認爲,楊璟擁有神火營,便足以打敗蒙古人,如今有了惡蛟,又覺着必勝無疑。
直到他來到轅門外,見得那些冒着大雨警戒執勤,卻如木樁一般紋絲不動的軍士,看到這些不收禮物銀錢的軍士,看到這些如同雕塑一般不爲所動的軍士。
他心中終於生出一種感覺來,即便沒有神火營,即便沒有惡蛟,單憑楊璟這支南征軍,也足以與蒙古人一戰!
這戰爭之事,無非人財軍三樣元素,如今楊璟三樣全佔,得了趙昀全力支持,軍心士氣如虹,一往無前,天時地利人和齊備,試問哪有不勝的道理!
楊璟最終還是沒有接見儂池高,更沒有接見任何使節,儂池高只能如其他人一樣,讓隨行的通譯或者謀士,寫下書信,附上禮單,讓轅門的軍士送了進去。
楊璟看也沒看這些書信和禮單,便朝林爵吩咐道:“把陳密給我找來。”
林爵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過不得許久,就將陳密給帶了進來。
陳密乃是楊璟入京之時,第一個接待楊璟的皇城司差事官,他也認爲楊璟是個明主,可惜徐佛於他有大恩,雖然他一度調撥給楊璟差遣,但楊璟在兩淮失蹤之後,他還是沒堅持留下來,而是回到了徐佛的身邊。
爲了這個事情,他心中多少有些愧對楊璟,因爲楊璟用人不疑,許多秘密都是陳密親眼所見,若換了別個,早就將陳密給殺了滅口。
可楊璟並沒有這樣做,而陳密也沒有將楊璟的秘密告訴給徐佛知曉,更沒有對外泄露半句,即便最疼愛的小妾在耳邊吹枕頭風,他也謹小慎微地守着這些秘密。
投之以桃,便該報之以李,或許楊璟和陳密之間,便是這樣的默契。
“屬下拜見楊侯爺!”陳密半跪行禮,楊璟也沒有上前來扶,只是眼看着他的膝蓋要沾地了,才擺了擺手,微微笑道。
“你我之間,就不需要這套虛禮了,過來坐着說話。”
陳密可不是愣頭青,如今楊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城司掌控着無數情報,其中就包括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一則消息。
那便是連國舅爺賈似道,都在楊璟面前吃了個癟,氣得肺都要炸了,卻又拿楊璟毫無辦法。
賈似道爲了遮醜,或許不會聲張這件事情,甚至極力封鎖消息,可陳密以及徐佛等首腦人物,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衝着這一點,滿朝文武之中,試問還有誰比得上如今能夠騎龍的楊璟楊侯爺?
有了這層隔閡,楊璟讓你坐,可就不是真的讓你坐了,即便真的讓你坐,如果你真的坐下去了,那可就是犯傻了。
陳密深諳爲官之道,否則當初也不會放棄楊璟,而回到了徐佛的身邊來。
他只是說了句不敢,便垂手躬身,退到了一邊,一副聽從楊璟吩咐的姿態。
楊璟也沒有再客套,只是指着中軍大帳裡頭滿滿一桌子書信和禮單,朝陳密道。
“這些都是諸國使節送來的書信和朝貢禮單,本侯並非宰輔重臣,也不是禮部鴻臚之類的官員,這些東西送來我這裡,實在讓本侯惶恐不安得緊。”
“眼下本侯已經入營,無法再離開軍營,陳大人若是得閒,便幫本侯一個忙,將這些東西,統統封存起來,送入宮中,呈給官家吧。”
這也是楊璟對趙昀的態度,無論如何,他仍舊是趙昀的臣子,若他收了這些書信和禮單,甚至於只是看一眼,只怕都要壞了爲人臣子的規矩。
陳密聽得此事,心頭不由歡喜,因爲這是楊璟既往不咎的表態,只要自己幫了這個忙,便相當於一份人情,有了人情,也就表示過去的事情,楊璟並不打算追究了!
如此一想,陳密趕忙往前領命,朝楊璟道:“屬下必不辱命!”
楊璟笑了笑道:“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讓徐大人和董相公放心,楊某隻不過是個苗疆裡出來的小推吏,平生沒什麼大出息,眼下有機會爲百姓做點事情,如何都想着要去試一試,至於別的事情,楊某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也做不來這些事,請二位大人放心便是。”
楊璟這話已經說得非常的露骨,陳密剛剛放鬆下來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後背也是直冒冷汗!
不過他清楚楊璟的爲人,楊璟若真要造反,絕不會遮遮掩掩,他一定會像宗雲那樣,轟轟烈烈,天下皆知!
所以他知道楊璟所言非虛,不由越加敬佩楊璟,抱拳行禮之後,便帶着這些東西,離開了軍營。
陳密這麼一走,楊璟身後的營帳突然喀嚓嚓幾聲響,中軍大帳頓時塌了大半,差點沒把他給壓在裡頭!
楊璟長嘆了一聲,便看到一塌糊塗的中軍大帳,就像一條皺巴巴的毯子,纏在了那惡蛟的頭上臉上…
“得想個法子戒奶才成啊,這成天跟在屁股後頭,真真是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楊璟如是想着,那惡蛟卻呲牙咧嘴,充滿了人性一般朝楊璟傻笑,發出桀桀的聲音來,醜萌得讓人哭笑不得。
淳祐十一年的七月初,南征軍在主帥楊璟的帶領下,終於開始往南進發。
而這一年,也是安南陳氏王朝的天應正平二十年,陳氏王朝的國王陳煚,早就收到了安南使節儂池高的情報,非但接受了南宋的冊封,還積極抵禦忽必烈率領的蒙古入侵大軍,更派人請示大宋,希望能夠進入廣南西路,迎接王師!
彼時的陳氏王朝,陳?只是名義上的國王,他從李氏王朝的女王李昭皇的手中,接過了權柄,雖然李昭皇禪位,但真正把持國政的,卻是陳?的叔叔陳守度。
陳?或許是個傀儡,但陳守度絕對是個有眼力有魄力也有城府心計的人。
無論這些表達善意的舉動來源於陳?還是陳守度,都讓楊璟明白一個道理,陳氏王朝暫時是不需要去擔心了。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去發展,雖然越是往南,天氣越是酷熱,士兵們也有些支撐不住,好幾次都有流傳疫病的危險,但終究還是挺了過來。
禍蛇兒赤帶着素清風等一大羣女人,只是都改扮裝束,行事也很低調。
這老兒自然不願意爲楊璟出力,但素清風卻因爲楊璟對禍蛇兒赤有着不殺之恩,爲楊璟研製了抵禦瘴氣和熱毒的藥丸,並將這些製藥的配方,交給了軍醫們。
有了這些解暑消毒的藥物,士兵們便再也不必擔心病倒,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楊璟解決問題的能力。
彷彿這世間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倒他們的主帥一般!
更何況,他們的副帥還是玉面夜叉張長陵,他們對戰爭已經沒有了恐懼,反而充滿了一種激動與期待,恨不得馬上跟蒙古人大幹一場,而後凱旋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