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木留克傭兵們苦不堪言,投矛者和背盾人也是感同身受,在貴由這裡碰了軟釘子之後,不由將希望寄託在了楊璟的身上。
楊璟本就有心收服這些人,早先在校場,就已經與投矛者有過一番“眉來眼去”,此時投矛者求救於他,楊璟自然也不能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大薩滿畢竟年邁了,早已讓人護着,隨同乃馬真等人,退入了內城,楊璟則與風若塵等人留了下來。
眼下貴由等人雖然心中遷怒於楊璟,但急於處理各種亂象,也沒能顧得上楊璟。
投矛者和背盾人來到楊璟這邊,朝楊璟道:“先生閣下,還請救救這些傢伙們…”
楊璟點了點頭,跟着他們來到傷兵安置地,但見得僱傭兵一個個躺倒在地,渾身焦黑,只剩下牙齒露着血紅之色,也有斷手斷腿的,真真是慘不忍睹。
這等大面積的燒傷,楊璟和宗雲都曾經體驗過,能夠理解這種痛苦,但也知道這種大面積燒傷,在如今的醫療條件之下,是沒辦法治癒的,感染遲早會奪走這些人的性命,往後只能更加的痛苦。
見得楊璟搖頭,投矛者和背盾人也不由滿眼悲傷,他們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黑鬍子利維坦的地獄烈焰,又有誰能夠救得了?
只怕貴由也因爲這些人沒救了,所以纔不願浪費時間和精力,即便救得一時半刻,這些人也落了終身殘疾,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廢物,對貴由而言,已經失去了價值。
“先生閣下不必勉強,我們也知道,想要救活他們,是沒有希望了,實在抱歉得很,勞煩先生閣下了…”
投矛者和背盾人如此說着,滿懷低落,相視一眼,便抽出腰間的短刀來,走到弟兄們身邊,朝僱傭兵們道。
“弟兄們放心,我們會盡快結束你們的痛苦…”
那傭兵陡然睜大眼睛,死死抓着投矛者的手,面色猙獰地朝他喊道。
“頭兒,我還不想死,我不想這麼死去,可是太他媽的疼了!嗚嗚嗚…”
平素裡悍不畏死的傭兵,此刻竟然因爲疼痛而放聲大哭,這種淚水,足以撼動人的心靈,投矛者和背盾人也是默默紅了眼眶。
楊璟有心要收服這些人,又出於人道主義,便走到投矛者這邊來,朝那傭兵道。
“雖然我沒辦法救活你,但卻可以減少你的痛苦,這樣可以嗎?”
那傭兵雙眸一亮,彷彿又升涌出了生機來,拼命地點頭,而投矛者和背盾人則咬了咬牙,下意識往貴由那邊掃了一眼,才低聲朝楊璟道。
“先生閣下若能做到,便是吾等虧欠先生閣下了!”
他們是生死相依的弟兄,馬木留克的戰法又需要默契配合,傭兵團裡的弟兄們,哪一個不是知根知底,願意託付生命的手足袍澤?
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將自己的刀子,割斷手足弟兄的生命線?
聽說楊璟有法子緩解他們的痛苦,讓他們有尊嚴,又安詳地離去,投矛者和背盾人自然是心頭大喜,便是周圍的傭兵們,也紛紛給楊璟行禮。
楊璟招了招手,妮茉便將法醫勘察箱給背了過來,楊璟打開箱子,從裡頭取出一根根火柴棍長短的管子,那管子前端已經削尖,後端卻是軟的。
楊璟小心翼翼地將案管子取出來,刺進傷兵的上臂,而後用力擠壓管子後端,管子裡頭的藥液,便被擠入到傷兵的體內。
那傷兵只是短短几個呼吸,便露出了笑容來,眼睛渙散,望着頭頂的天空,彷彿要入睡了一般,口中仍舊充滿了欣喜地喃喃道。
“花…要開了…”
他不斷說這些什麼,彷彿沉浸在臨時的夢境之中,再無半分痛苦,反而說起弟兄們打仗,平日相處的一些趣事,竟然還笑了起來。
周圍的傭兵們見得此情此景,再強硬的漢子,也都紛紛落淚。
楊璟又故技重施,取出那些管子,給其他無法救治的傷員,都注入了藥劑。
馬木留克傷兵安置區竟然沒有了哀嚎之聲,士兵們要麼安靜地享受着臨時前的美妙幻覺,要麼竟然清醒地給其他弟兄交託遺言,一點痛苦都沒有!
倒是累得其他傭兵們一個個哭得淚眼婆娑,對楊璟感激得五體投地!
他們是職業軍人,他們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即便楊璟能夠救活他們,他們也會落下殘疾,成爲廢人,與其成爲廢人,拖累弟兄,還不如死了乾淨。
可楊璟給了他們一種安詳喜樂的死法,就如同躺在家裡溫暖的被窩,枕着妻子雪白柔軟的小腹,嗅聞着妻子的髮香,沉沉睡過去一般。
相對而言,這些傷兵寧可要楊璟這樣送他們走,也不願意楊璟救治他們了。
投矛者和背盾人,乃至於其他傭兵們,都非常清楚這一點,也非常地感激。
與貴由的不聞不問相比,楊璟的雪中送炭,已經足以贏得他們的尊敬!
他們一直認爲,楊璟是身懷魔法的人,是能夠對抗利維坦的人,如今看來,確實如此,只是貴由這個膽小鬼,如其他人一樣,對楊璟又是警惕又是忌憚,實在爲人所不齒!
楊璟見得這些傭兵們的表現,心裡也很清楚,眼下已經獲得了他們的信任和尊敬,但距離收服他們,還有一小段距離要走。
風若塵和鹿白魚畢竟許久不見楊璟,見得楊璟竟然研製出如此厲害的藥劑來,也不由大爲驚奇。
鹿白魚對醫藥蠱蟲之屬素來感興趣,便低聲朝楊璟問道:“這小針管裡頭是些什麼藥?”
楊璟不由笑了笑。
這些東西可是很珍貴的,因爲這管子裡的東西,乃是他從鴉片膏裡頭提煉出來的鎮痛神藥,嗎啡!
早在世界大戰之時,嗎啡在戰場上的運用就已經極其普遍,這種提取自鴉片的鎮痛藥物,能夠快速發揮作用,而且效力極強!
雖然有着一定的後遺副作用,但這些傭兵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希望,楊璟用來緩解他們的痛苦,最是合適不過了。
早先葛長庚的老妻子在巴陵管理藥園子,照着楊璟的叮囑,偷偷將罌粟果割了膠,並風乾存儲,楊璟正好帶了許多在身上。
北上的路途畢竟遙遠又枯燥,楊璟乾脆不斷嘗試着,將鴉片進行提煉,鴉片裡頭好幾種成分都是毒品,楊璟也沒辦法進行精細的提取和分離。
所以對於這種“嗎啡”半成品能否起效,他心裡頭也沒底,因爲這種藥物也不能隨便試驗,更不可能用在自己的身上。
眼下正好有這個機會,用馬木留克的傷兵來實驗,正好緩解了他們的痛苦,又得了他們的人心,還驗證了自己的藥物。
馬木留克傭兵團這廂安靜下來之後,貴由領着怯薛衛,也做足了防備,想必那五百維京人還沒有離開,當即派了數千名追兵,拖着沉重的炮車,追趕出城去。
只是他們如此勞師動衆,卻需要不短的時間來籌備軍隊,又調動火炮等等,而維京人推着大彈弓子小車,老早就跑遠了。
說來說去,此舉只不過是貴由想要找回面子,做做表面功夫罷了,出城追了半天,天黑之後,便兩手空空回來了。
城中的氛圍本來就低落到了極點,見得貴由無功而返,更是讓人頹喪,貴由竟然也沒有到傭兵營去探望馬木留克傭兵們,也沒有進行任何的安撫。
在他的心中,許是仍舊在責怪傭兵團無用,連五百維京人都對付不了。
再來,他也需要連夜召集將領和參謀們,討論今日的事情,以及決定接下來的應對策略。
這種程度的聚會,楊璟是沒辦法參加的,但他也沒有閒着,既然與馬木留克傭兵們結交上了,乾脆帶着妮茉,鹿白魚,又叫上好些神殿的祭司,到傭兵營裡,給這些傭兵治療傷勢。
楊璟等人一直忙到第二日早晨,纔將傭兵營的傷兵都處理完畢,投矛者和背盾人,乃至於整個傭兵團,都感銘肺腑。
冷兵器時代,因爲受傷而死去的士兵,比直接被殺死在戰場上的士兵,要多很多倍,就是因爲醫療跟不上。
傭兵團四處征戰,最後纔跟了貴由,自然知道創傷帶來的死亡率有多高,這也是爲何他們怨恨貴由的原因。
而反觀楊璟,非但妥善措置了那些死去的弟兄,還照顧這些傷兵,挽回了這些弟兄們的性命,這份恩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報答的!
投矛者和背盾人,乃至於這些傭兵,都是沉默寡言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待得日頭大亮,楊璟才帶着鹿白魚等人,拖着疲憊的身軀,各自回去歇息了。
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經過了昨日的動亂,和林城內也平息下來,漸漸又恢復勃勃生機,貴由因着連夜軍議,早上卻是沒有起來。
眼看着即將要恢復的平靜,卻又被一陣炮聲給打滅了!
維京人得寸進尺,竟然同時在四個城門放炮,而且大膽威脅,若不將那些鬼面祭司都交出來,他們定然會讓整座城市晝夜難安!
貴由已經派人到大忽裡臺的大草場,與蒙哥交涉,讓他管好這些維京鐵骨者。
雖然這麼做難免有些低三下四,但也是沒有辦法,這些維京人如今就像老鼠一樣,四處亂竄,若沒有得到蒙哥的幫助,他們又怎麼可能躲得這麼好!
可蒙哥回函說,這些維京人從屬於雅羅斯拉夫一世,並不是他的人,他們都是來觀禮的,如今雅羅斯拉夫一世死了,維京人便是無主之人,他們四處逃竄作亂,蒙哥這邊損傷也不小,正在四處追捕!
貴由起初以爲這是蒙哥的推脫之言,自然是不信的,派了細作過去調查,瞭解一番之後,發現事情竟然是真的!
這些維京人也不知怎麼了,非但攻擊貴由的人,竟然連蒙哥的人也攻擊,大忽裡臺的大草場差點被燒掉,那數十里的白色帳篷,差點沒燃起滔天大火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些維京人到底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