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已經足夠謹小慎微,卻沒想到仍舊着了別人的道!
雖然他早就料到,即便有人想對付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截殺或者刺殺,因爲這裡是臨安,鳳凰山下就是大宋的心臟,就是皇帝居住的皇城!
但也正如楊璟所想,這些人或許不會毒殺他,卻會搞些小動作,讓他陷入麻煩之中!
眼下看來,其他人都相安無事,風若塵和陳密等人也一切如常,反倒是自己中了招,那麼便足以說明,他們喝的水,並沒有甚麼問題。
既是如此,又是什麼導致楊璟陷入瘋狂的噩夢之中?
在噩夢裡頭,那小道童似乎意有所指,楊璟對其他細節已經沒有太多的印象,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便是小道童和風若塵等人都指着他,朝他不斷說,你忘了麼!
這是在提醒楊璟遺忘了什麼?
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也並非沒有科學依據,因爲夢是人的潛意識在作怪,很多事情你以爲自己忘記了,其實只是不想去面對,爲了保護自己,而將這些記憶都封存起來,存到了更深層次的意識裡頭。
當你白日裡觸景生情或者某樣事物,極有可能喚醒你這些不好的記憶之時,自我保護機制就會自發啓動,讓你想不起這些事,只是覺得似曾相識而已。
可到了睡眠,本我意識進入休眠狀態,潛意識裡頭那些被封存的記憶便會偷溜出來,在夢境之中肆虐!
如果你的保護意識足夠強大,那麼你醒了之後,或許對噩夢毫無記憶,或者只留下驚恐的感覺,而不會記起具體的細節。
可如果你的保護意識不夠強大,那些噩夢的內容,便會記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觸景生情的事物,便是引發噩夢的應激點,是這個應激點,給了你一種心理暗示,纔會引導着你,進入這樣的噩夢。
也就是說,其實做夢是可以被引導的,得到的暗示不同,便極有可能會做跟暗示內容有關的夢。
如果說有人想讓楊璟做這樣的夢,那麼他就必須給楊璟足夠的暗示,當然了,這個暗示需要足夠強大,也需要跟楊璟封存的記憶有關。
而楊璟如今得到的唯一暗示,便是那個錦囊的四個短句!
他與其他人都喝了水,其他人卻沒發生這種狀況,水是沒有問題的,那麼問題只能出在這個錦囊上!
這個錦囊來自於鬆晏真人,只能說明這是鬆晏真人給自己的一個警告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從一開始,小道童表現出來的高傲,甚至與陳密等人的爭執,是否都是暗示的一部分?
這鬆晏真人是楊太后的人,是否能夠說明,其實是楊太后在告誡楊璟,不要妄圖對龍山觀動手?
趙昀既然給了楊璟明確的目標,說明丁大全的丹藥,便是來自於龍山觀,來自於鬆晏真人。
能夠煉製出金丹的人,對藥理之屬應該是非常瞭解的,想要在錦囊上動手腳,讓楊璟陷入睡眠,產生噩夢,也是極有可能的。
無奈的是,如今孫二孃和鹿白魚等人都不在身邊,否則楊璟又豈會被這種小伎倆設計了。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些人不在楊璟身邊,鬆晏真人才敢用這樣的手段,這也側面反映了這個鬆晏真人,對楊璟的底細進行過非常詳盡的調查!
待得給風若塵包紮完畢,窗戶上漸漸亮起來,楊璟站起來一看,東方發白,儼然已經是日始的時辰,與錦囊上的預言,正好符合!
可他醒來之時分明只是寅時,也就是說,因爲這個錦囊的作用,楊璟對時間的判斷產生了接近四個小時的誤差!
平素裡楊璟都用打坐入定來代替睡眠,如今身處破敗的道觀,楊璟更是保持着警惕。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楊璟仍舊中了鬆晏的計,而鬆晏也沒有太多的掩飾,如果他了解楊璟,就該知道,楊璟一定會輕而易舉知道錦囊就是罪魁禍首。
也就是說,鬆晏根本就不怕楊璟知道,她根本就毫不忌憚楊璟,而是近乎光明正大地要給楊璟下馬威!
這個下馬威若只是讓楊璟陷入沉睡,讓楊璟體驗噩夢的感覺也便罷了,卻差點讓楊璟誤殺了風若塵,這是楊璟絕不能忍的!
楊璟面色陰沉,過得片刻,朝陳密等人說道:“收拾東西,咱們上山。”
風若塵最清楚楊璟的個性,楊璟越是冷靜理智,心中其實越是憤怒,他的神色越是壓抑,心中的殺氣便越是暴戾!
那小道童見得楊璟如此,便在一旁提議道:“楊大人,眼下天還未大亮,不如咱們做了早飯,吃過了再上山吧,這山路陡峭難行,沒有個把時辰,到不了山上的…”
楊璟緩緩走到小道童的面前,俯視着這個高傲的名門弟子,眸光之中滿是威懾!
那小道童碰觸到楊璟的眸光,心頭如同壓着一塊大石,竟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甚至不敢擡頭看楊璟!
楊璟輕柔地將他的道袍領口拉開一點點,將那錦囊塞進他的胸口,而後輕輕拍了拍,朝他說道:“你家真人如此好客,對本官如此周到,本官自然不能讓真人久等,真是期待見着真人了。”
楊璟如此說着,那小道童卻是臉色煞白,身子顫抖起來!
楊璟也不再理會,陳密等人也沒甚麼太多東西可以收拾,便走出了三清殿。
風若塵從後頭快步追上來,朝楊璟低聲道:“那不是道童,是個小道姑…”
這十幾歲的娃兒,身體還沒長開,哪裡分辨得出男女,可風若塵是個女子,眼光又毒辣,自然是看得出來的。
雖然這小姑娘還不太曉事,像個高傲的小孔雀,但楊璟這樣做,那小道姑會很是羞臊,乃至於感覺到羞辱!
只是風若塵沒想到,楊璟淡淡地答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這樣!雖然傲慢了一些,但畢竟只是個孩子,你跟她較個甚麼勁!”
風若塵也氣惱起來,在她印象之中,楊璟行事果決,對待敵人從不手軟,但卻從來不會欺負小孩和女人,更不會如此下作,難道楊璟還沒有從噩夢之中醒過來?
楊璟想起那小道童詭異的笑容,沒來由想起了繁花和姒錦,這對雙胞胎姐妹的年紀同樣不大,但做出的事情,又有多少大人能夠做得出來?
“不要小看這小道姑,她其實什麼都清楚,整座龍山觀不下二千人,爲何鬆晏挑了一個十幾歲的小道姑過來?別告訴我你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風若塵聽得楊璟如此說着,心中略微一想,便不再說話,顯然是認同了楊璟的觀點。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只是想震懾一下這小道姑,讓她路上老實一點而已…”
楊璟見得風若塵不說話,直以爲自己的行爲讓她感到厭惡了,便解釋了一番。
風若塵擡頭笑了笑道:“這小道姑跟挑夫共處一室仍舊泰然自若,根本就沒當自己是個道姑,怕是從小接受了訓練的,只是你就不能換個方式麼?”
楊璟也是哭笑不得:“當時只是順手而已,我總不能將錦囊丟在她臉上吧?”
風若塵也是笑了。
晨光漸漸亮起來,山峰的輪廓漸漸染上金黃,楊璟擡頭,越過眼前彎彎曲曲的山道,以及山上蔥翠的密林,彷彿在凝望着山巔上的龍山觀。
他像是自言自語道:“這鬆晏真人既然調查過我,就該知道我的脾氣,敢對我的親人動手,又豈有好果子給她吃!”
風若塵知道楊璟所說的親人,也包括她在內,甚至於這一次發怒,完全是因爲楊璟誤傷了她風若塵,此時不由心頭暖洋洋的。
“要是能親上加親就好了…”風若塵挽着楊璟的手臂,有些誇張,如同青樓的女子一般,將頭靠在楊璟的身上,蹭着楊璟的手臂,嬌羞地說道。
楊璟知道她是在調笑,他也已經習慣了風若塵這般火辣的撒嬌,心裡的情緒也舒緩了下來。
“風姨,我要跟你親上加親,可就是亂倫了…”
楊璟分明是在調侃風若塵比他年紀大,這可是風若塵的死穴,便是經常開玩笑的李準,也不敢拿風若塵的年紀來說笑的!
風若塵見得陳密等人在後頭,離得遠了一些,便掐着楊璟的腰眼肉,朝他惡狠狠地低聲罵道:“你敢說我老,下次睡覺小心點,看我不嚼了你這顆嫩草!”
楊璟見得風若塵嬌嗔的模樣,也是誇張地配合着,適才因爲誤傷風若塵的心煩意亂,也是消散一空了。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楊璟便笑着朝風若塵道:“謝謝…”
“怎麼謝?要以身相許麼?”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楊璟看着風若塵紅潤起來的臉頰,感受着手臂上傳來的溫熱柔軟,輕輕抽出手來,看着遠處的金光道:“太陽出來了…”
風若塵看着快步往前走的楊璟,不由跺腳罵道:“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
陳密等人就跟在後頭,他也早已知道楊璟的脾性,對待身邊的人,楊璟從來就沒有官架子,從來都是像對待兄弟姐妹一般。
這也是暗察子爲何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楊璟,因爲這些出生入死,時刻面臨着危險的暗察子,爲了保護家人,很多都隱姓埋名,不敢暴露身份。
但其中很大一部分,乾脆拋妻棄子,遠離家人,這纔是對家人的最好保護。
而楊璟這個上官卻讓他們感受到了這種久違的氛圍,無論是沉默寡言的劉漢超,還是插科打諢吊兒郎當的李準,甚至是曹臥虎和宋伯仁等,楊璟都能夠與他們和諧相處,當成家人一樣來對待。
看着楊璟和風若塵,陳密也感到慶幸,徐佛將他派遣到楊璟麾下之時,他的心裡還有些抱怨,如今卻不會了。
而隊伍後頭的小道姑,此時卻滿臉羞憤,盯着楊璟的背影,緊緊握着拳頭!
“既然這麼急着上山,那就上山去早死好了!”她的心裡如是想着。
而楊璟何嘗不是這麼想的?
那個叫鬆晏真人的女冠,真該好好會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