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作案動機是破案的關鍵所在,但罪犯的心理狀態不同,作案動機在破案過程中的分量也就不同,有些罪犯心理扭曲,在別人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讓他憤而殺人。
這樣的案例在後世社會並不少見,而且呈現越來越讓人匪夷所思的趨勢,因爲後世生活壓力越來越大,人們的心理狀況也愈來愈糟糕,作案動機也就讓人感到無法理解,也就出現越來越多的“感謝不殺之恩”了。
楊璟對沉船案的來龍去脈已經瞭解清楚,如今最關心的便是作案動機,宋慈和江陵府密探蘇秀績都在,他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然而說完之後他又有些懊悔了,因爲他並沒有正經的官方身份,而且自己目前還算是嫌疑人之一,即便宋慈相信他,也沒有理由將案情進展透露給他知曉。
在案件的偵破過程當中,因爲泄露案情進展而使得嫌疑人產生警覺,及時作出應對,毀滅證據,以致於逃脫法律制裁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對案情進行保密也是偵查人員必要的職業操守。
宋慈作爲刑偵的老祖宗,又豈會沒有保密的意識?
楊璟看着宋慈那耐人尋味的笑容,也知道自己犯了個低級錯誤,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番。
宋慈倒也沒有過多糾結於此事,他之所以相信楊璟,自然不可能只是因爲楊璟救了他的女兒,更不是因爲楊璟長得不賴,而是因爲他手裡頭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讓他將楊璟排除出嫌疑人之列。
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沒有得到回答,楊璟也就興趣索然,蘇秀績和宋慈顯然還有些機密要聊,楊璟拱了拱手,也就出去了。
經過這一天多的休整,楊璟也恢復了元氣,他還是決定儘快把這個案子查清楚,找到證據,把自己的嫌疑洗脫了,如此才能渾身舒暢地過日子,不需要再提心吊膽。
雖然宋慈沒有給出答案,但他也提醒了楊璟,既然李婉娘是突破口,楊璟便決定即刻動身前往巴陵縣衙,免得夜長夢多,萬一李婉娘熬不過蠱毒,或者氣管切口受到感染,那就麻煩了。
走出竹樓之後,楊璟便想去找鹿白魚,除了向她討要解蠱之物外,有個問題也必須先弄清楚,可自己聽不懂苗話,寨子裡能說官話的苗人又不多,走了一圈才遇到唐衝,便讓他帶着自己去找鹿白魚。
唐衝二話不說,帶着楊璟就來到了一處小樓裡,楊璟遠遠便看到把守在門外的徐鳳武,後者友善地笑着朝楊璟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楊璟也微微拱手算是回禮。
“她們正在裡頭給大小姐解蠱,雲兄弟且等一等吧。”
這徐鳳武也就二十出頭,皮膚白皙,相貌出衆,笑容和煦,有着一股與年紀不太相襯的成熟穩重,楊璟不免生出好感來,便在廳裡頭攀談了幾句。
寨子裡也沒什麼好茶,唐衝讓人端來一碗新鮮草藥熬煮的涼茶,楊璟剛喝了兩口,宋風雅和鹿月娘便走了出來。
鹿月娘見得楊璟也在,臉色當即就變得陰沉起來,沒好氣地說道:“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
楊璟對鹿月娘談不上好感惡感,畢竟那是雲狗兒與她之間的感情糾葛,但鹿月娘這種咄咄逼人的小姐姿態,絲毫不留情面的作風,可見其往日裡對雲狗兒有多麼的不待見,使得雲狗兒在這個寨子裡多麼的艱難。
所謂好男不跟女鬥,楊璟也懶得跟她計較,擡腿就往房間裡走:“我又不是找你,我找鹿白魚。”
鹿月娘俏臉一寒,擋在楊璟的身前,大聲叱罵道:“你害得大姐還不夠慘麼,竟然還有臉要見大姐!”
楊璟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鹿白魚在那木屋裡頭設埋伏,從背後要劈死他楊璟的時候手下可沒留情的!
“要不是爲了查案子,你以爲我樂意來見她!”
鹿月娘冷笑一聲,當即譏諷道:“你以爲你是誰,還查案子,你就是個廢物,坐在家裡等着別人給你洗刷嫌疑就好了,還吹什麼大氣!哦不對,說不定那些讀書種子真是你殺的也不一定,還是等着官差來捉你吧!”
人都說連佛都有三分火,更漫提楊璟這樣的性子,正待發火,房裡頭的鹿白魚卻發話了:“月娘,讓他進來吧。”
“可是姐姐!”鹿月娘氣得直跺腳,但她這一次出去闖下大禍,若非姐姐帶着寨子裡的人將她救了回來,後果也不堪設想,姐姐落到今日地步,主要責任其實在她,所以嘴上雖然不饒人,但她還是讓開了。
楊璟沒看鹿月娘一眼,走進了房間,發現鹿白魚正靠在牀上,臉上倒是恢復了一些血色。
鹿月娘似乎不放心楊璟,像小尾巴一般跟了進來,倒是將宋風雅和徐鳳武丟在了外頭,搞得好不尷尬,唐衝也只好將宋風雅和徐鳳武請到大竹樓那邊去了。
宋風雅本來就對楊璟有所改觀,正想和他打聲招呼,結果連話都沒說上,臨走之時朝房裡掃了一眼,眸子裡也不知是幽怨還是失落。
楊璟自然沒注意到宋風雅,他走進門口之後便站住,沒再往前,這裡畢竟是人家女孩子的閨房。
“我要給李婉娘解蠱,把解藥給我。”楊璟本想問一問鹿白魚的傷勢,但想想這女人對自己下殺手之時的狠辣,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實在不知道雲狗兒到底做錯了什麼,使得這兩姐妹竟然能夠如此狠心地對待他。
鹿白魚聞言,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失望,而後朝鹿月娘說道:“月娘,把解蠱之法告訴他。”
鹿月娘似乎沒想到姐姐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楊璟的要求,心裡不由火起,可她的眼珠子一轉,嘴角竟然露出一絲奸笑來,而後朝楊璟說道。
“解蠱之法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但這是我苗寨的不傳之秘,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你這麼有骨氣,要自己查清真相,不如這樣好了,我把解蠱的法子告訴你,只要是我知道的,你問什麼我都告訴你,但作爲交換條件,你必須到阿爺那裡主動退了咱們的親事!”
楊璟本來就反感指腹爲婚這種事情,自己又不是雲狗兒這種癡漢,對鹿月娘這種十幾歲的小姑娘也沒半點興趣,就算她不提,待得案子查完,楊璟有了自己的未來規劃,也會向鹿老爺子退婚。
可鹿月娘竟然用這個當條件來討價還價,楊璟替雲狗兒感到不值的同時,心裡也來氣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樁親事是父輩們指定的,我無權悔婚,也不會主動悔婚,李婉娘是你們下的蠱,我出於善意才救下她的命,你不告訴我也無妨,要麼你們自己去解蠱,要麼讓李婉娘死了拉倒,反正你們有殺傷官差的罪名在身,也不怕多一條人命背在身上!”
鹿月娘被楊璟這一番話駁得啞口無言,此時才醒悟過來,楊璟並沒有救治李婉孃的義務,而恰恰相反,楊璟給李婉娘解蠱,是在替她兩姐妹擦屁股,若李婉娘真的死了,她們就是殺人兇手,便是宋慈想幫忙,也救不了她們二人了!
想通了這一節,她的心裡也是懊悔不已,可她到底嬌蠻慣了,大話已經說出口,又怎可能讓楊璟小人得志!
“你還要不要臉!我說過就是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給你,你這麼死纏爛打還有什麼意思!少了你雲狗兒,我鹿月娘就活不下去不成,本姑娘這就下山給李婉娘解蠱去!”
話雖這樣說,但她卻沒有擡腳,因爲發生這些事情之後,鹿老爺子早就給她下了禁足令,再者,如今她和鹿白魚乃至於唐衝等人,都是彭家追殺的對象,下山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而且宋慈也已經囑託過,讓她們好生待在山上,待得真相大白,自然會還他們一個公道,也不追究他們打傷捕頭王鬥和一干衙役的罪責,可若繼續下山胡鬧,宋慈宋閣老都未必會幫忙了。
鹿白魚畢竟年長,也深知自家妹子的脾氣,當即呵斥道:“月娘,別胡鬧了!”
鹿月娘果然閉了嘴,冷哼一聲,氣鼓鼓地甩袖走了出去,剛要跨過門檻,卻聽得楊璟冷嘲熱諷道:“嫁豬嫁狗?哼,用在我雲狗兒身上倒也不冤枉,可惜了周公子這隻豬了…”
鹿月娘也是一時氣急才這麼說,此時纔回過神來,她說嫁豬嫁狗也不嫁楊璟,以後要真的跟周南楚成親了,周南楚豈非成了豬狗?
被楊璟這麼一氣,再加上剛纔逞威風失敗,這自尊心極強的小丫頭竟然被氣哭了,捂着臉就跑了出去。
楊璟自然不會因此感到一絲愧疚,莫看她哭哭啼啼,下蠱殺人動刀子可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好了,別逞口舌之快了,你過來,我告訴你解蠱的法子。”鹿白魚畢竟成熟,雖然心疼妹子,但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還需要楊璟下山辦事的。
這蠱毒雖然神秘而強大,但解蠱的法子卻不是很難,又有鹿白魚配製的解藥,楊璟當下就記住了。
鹿白魚傷勢很重,說完之後便重新躺下,打算歇息,卻不見楊璟離開。
經過鹿月娘這麼一鬧,楊璟也不再跟姐妹倆客氣,想起自己與鹿白魚在山谷的那段經歷,楊璟不由心神一蕩,忍不住坐在了牀邊。
鹿白魚緊皺着眉頭,臉色越發紅潤,卻沒有說什麼,更沒有驅趕楊璟。
見得此狀,楊璟便伸手要解自己的衣帶,鹿白魚這才羞憤地沉喝一句:“你…你想幹什麼!”
楊璟微微一愕,邪笑着道:“當然是脫衣服啦…”
鹿白魚臉色更加難看,伸手就要去抓牀邊的短刀,這種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作風,也讓楊璟感到非常無語,哪裡還敢戲弄她,當即取出那柄鑰匙來,朝鹿白魚解釋道。
“我不解開帶子怎麼取東西嘛…”楊璟說的也是實話,這古人的衣裝也是麻煩,袋子縫在內側,雖然安全,但實在不方便,他一時半會確實很難習慣。
這柄鑰匙是他從鹿白魚身上得來的,從李婉娘身上也得了一把,楊璟捏着鑰匙,湊近了問道。
“這把鑰匙怎麼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