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輕易不可損毀,雖然他範白信只是九流中人,但爲了執行聖教的任務,解救藥師聖女,不惜與弟兄們剃光了腦瓢子,又狠心將龍寶寺的僧人全都殺死,來個鵲巢鳩佔,提前埋伏在此,眼下成功完成任務,那可是大大的一樁功勞了。
藥師聖女雖然只在三大聖女之中排行最末,但說到底還是聖女,聖教裡頭,除了教主之外,誰敢碰這三位聖女一根毫毛!
也是範白信活該,爲了救醒藥師聖女,下意識就扶了聖女一把,本以爲聖女會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繞過他這一次,誰想到聖女還是怒了!
面對孫二孃那冰冷的眸光,範白信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的牙齒在格格打架,即便跪着,身子都顫抖得厲害!
孫二孃的眸光彷彿一柄鋒銳的刀子,在他的身上不斷遊移,範白信根本就不敢擡頭!
正當此時,那瘦猴一般的小和尚顫巍巍地舉起污黑的右手,結結巴巴地朝孫二孃承認道。
“啓稟聖女殿下,是小的...是小的救人心切...扶了聖女一把...”
見得自家兄弟挺身而出爲自己頂缸,再想想自己適才還在呵斥這個兄弟,範白信心頭一暖,咬了咬牙,朝那瘦猴喝道:“小四,欺瞞聖女可是死罪,還不退下去!”
“大哥!”
“閉嘴!”
範白信將那瘦猴喝退之後,便擡起頭來,朝孫二孃道:“我這個小兄弟剛入教不久,不懂規矩,還望聖女殿下大人大量,適才是範某扶了聖女...”
孫二孃看了看範白信,而後妖媚一笑道:“手足情深啊,不錯嘛,本聖女就饒了你們一回吧...”
範白信聞言,頓時欣喜若狂,兄弟幾個相視而笑,又趕忙跪下來磕頭。
可就在這個時候,孫二孃的臉色頓時一冷,衆人只聞到一股異香,草鋪上呆站着的神荼彷彿被注入了靈魂一般,雙眸一亮,黑風一般襲來!
範白信只覺眼前一黑,腥風撲鼻,右手已經被神荼一口咬住,喀嚓喀嚓幾聲,右手的五指已經被神荼全部咬掉!
所謂十指連心,那鑽心的痛楚讓範白信幾乎要昏死過去!
但咬碎鋼牙,硬是死撐了過來!
小四等六七個弟兄頓時被嚇得面無血色,可反應過來之後卻又怒不可遏,紛紛握緊了手中的短刃!
範白信和這些弟兄都是三教九流之中的九流人士,沒有太高深的武功,行走江湖完全靠着坑蒙拐騙偷,雖然痛楚難當,但範白信很清楚,一旦弟兄們動手,死的只能是他們!
“你...你們想幹什麼!還不把刀放下!快...快給聖女賠罪!”範白信面無血色,嘴脣都咬出了鮮血,此時雙眼通紅,朝弟兄們咆哮着。
那些弟兄是敢怒不敢言,只好一個個放下短刀,跪了下來,趴伏在地,不敢再看孫二孃一眼!
神荼已經退了回來,就守在孫二孃的身邊,喀嚓嚓嚼着那五截手指頭,就好像在嚼着雞鴨的脆骨,嚐到鮮血的滋味後,他變得更加的兇殘,範白信等人何嘗見過這等怪物!
孫二孃摸了摸神荼的腦袋,似乎非常讚賞他的表現,而後走到了範白信的面前,從懷中取出傷藥來,親自給範白信包紮傷口。
一邊包紮一邊安慰道:“範白信,你們是外門弟子,能夠做到這一步着實不易,但規矩就是規矩,聖教素來賞罰分明,你沾碰了本聖女的身子,這五根手指頭並不冤枉,但你們圓滿地執行了任務,本聖女就要賞你們!”
“回去之後,我會稟明功德長老,破格讓你們進入內門,往後就跟着本聖女做事吧。”
範白信見得孫二孃親自給他包紮傷口,本來就驚怕得要命,這可是藥師聖女,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他毒死的啊!
可當他聽到孫二孃的許諾之後,他的心裡不禁涌起一股罪惡感和自豪感來!
這種情緒很複雜,因爲孫二孃所言確實是道理,賞罰分明,一碼換一碼,雖然是爲了救聖女,但他確實沒有必要碰觸聖女,可他終究還是碰了,這就是他活該。
聖女沒有按照教規殺了他,而只是讓他失去了五個手指頭,已經是法外開恩,如今又讓他們進入內門,甚至往後就是聖女座下的護法,這可是一步登天啊!
“謝聖女恩賞,我等弟兄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範白信重重地叩頭,身後的弟兄們見得如此,竟然也忘記了適才的憤怒,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一邊磕頭一邊齊聲道:“白牛聖母,降世普渡,萬千痛苦,皆化塵土!”
孫二孃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到玩弄人心,讓這些愚民死心塌地地追隨聖教,她們這三位聖女可是標杆,是萬衆矚目的焦點,是行走於人間的女神!
“好了,都起來吧。”孫二孃竟然露出了聖潔的笑容,七八個和尚輕飄飄地,只覺得骨頭都輕了半斤八兩,迷迷糊糊就站了起來,殊不知孫二孃除了恩威並施,言語誘導之外,還用了自己特有的魅惑香氣,這些人想不追隨都難!
孫二孃見得目的達到,便走出了偏殿,來到了大殿之中,見得二三十人全部睡倒一片,便是雷打都不動,也是滿意地笑了笑,而後走到了楊璟的面前來。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楊璟,心中冷笑道:“任你奸似鬼,最終還不得喝老孃的洗腳水!”
她孫二孃是誰?
是能夠爲了聖教的事業,不惜潛藏在嶽東驛養矮騾子,用人肉熏製臘肉的人物啊!
如果說只憑着一兩句誓言,就能夠約束她三年,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若非受制於楊璟,又有龍紅燕在一旁指點,迫不得已交出了九眼鳳雛靈惑之種,她早就脫離楊璟的掌控了。
其實她跟着楊璟也不是半點好處都沒有,起碼能夠隨時監控楊璟的一舉一動。
可眼下的形勢卻已經不允許她在玩耍下去,水陸法會開幕在即,楊璟卻將她這個藥師聖女當成俘虜,要帶到貴州城去,甚至想要破壞法會,她不得不做點什麼,來阻止楊璟的計劃。
而且她也不能老讓楊璟捏住自己的命脈,這靈惑之種必須要拿回來!
如果不是因爲控制神荼而損傷了她的內功,如果不是楊璟服用宗雲的凝神丹,她早就打算用魅惑的手段來對付楊璟,取回靈惑而後逃之夭夭了。
不過眼下也不晚,這龍寶寺正好成爲楊璟等人的葬身之所,能夠死在狄青狄漢臣主持建造的廟宇之中,也算是對楊璟以及身邊這些狗官們的一種恩惠了!
孫二孃如此想着,便輕輕拉開了楊璟的衣襟,果然見得那琥珀吊墜封印着的九眼鳳雛靈惑之種,心中涌出久違的欣喜,伸手就要將吊墜給扯下來!
然而她的手剛剛伸出去,微微閉着雙眸的楊璟卻輕輕地開口,彷彿適才只是在假寐一般!
“二孃,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想對我用強咯?其實你吩咐一聲就可以了,本官別的本事沒有,這件事上嘛,包你飄飄若仙呢...”
孫二孃的手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那般,猛然縮了回來,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好幾步,範白信等人也是嚇了一大跳,誰能想到楊璟竟然沒有昏迷,而是裝出來的!
範白信等人剛剛成爲孫二孃的親信,眼下見得楊璟慢慢坐了起來,當即舉起手中短刃,隨時準備圍殺楊璟!
然而楊璟卻泰然自若地伸了伸懶腰,而後推了推旁邊的宗雲道:“喂,起來做事了。”
宗雲同樣坐了起來,眼神清澈無比,哪裡見得半點昏迷的跡象!
孫二孃見得此狀,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口中喃喃道:“怎麼...怎麼可能!我分明親眼見得你吃了飯菜的!”
孫二孃知曉楊璟身邊都是奇人異士,尤其王不留和宗雲,眼光毒辣,如果用聖教之中的高手,很容易就會被他們察覺,所以她才刻意讓範白信這些不懂武功,卻善於演戲和矇騙的九流人士。
滿以爲能夠騙得過楊璟,可誰想楊璟和宗雲竟然沒有上當,這是她如何都無法想象的!
楊璟見得孫二孃如此驚訝,心裡也是得意,摸了摸胸前的吊墜,孫二孃頓時感到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因爲只要楊璟稍微一用力,琥珀就會被捏碎,九眼鳳雛靈惑之種一旦被毀,她的本命靈惑也會隨之死去,她也會遭到反噬,千萬蠱蟲會從內而外慢慢噬咬,直到七天之後,她纔會死去!
靈惑釋放出來的蠱蟲比頭髮絲還小,卻能夠噴吐毒液,會將她手腳身體的肉都給啃光,人卻不會死!
這種死法比凌遲處死還要恐怖千百倍,若非如此,孫二孃也不會如此忌憚,一定要取回這靈惑之種!
楊璟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孫二孃,而後朝她說道:“這幾位兄臺的演技確實不錯,本官還真將他們都當成了和尚,不過嘛...破綻還是大了些...”
範白信在九流人士之中也是有名有好的人物,精心策劃之下,竟然瞞不過楊璟的眼睛,自信心大受打擊,眼下聽得楊璟如此說着,當即高聲道。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會識破!只不過運氣好一些罷了!”
楊璟呵呵一笑,指着範白信道:“如果我說最大的破綻就是你,你會作何感想?”
範白信那因爲失血而蒼白的臉頓時紅了起來,硬着脖頸道:“你這是攻心之計!你只不過是朝廷的狗官,怎麼可能識破我範白信的局!”
楊璟不由笑了,活動了一下肩頭,用手揉着肩膀,而後漫不經心地說道。
“既然你不信,那本官只好跟你分解分解了。”
楊璟如此說着,左手邊火堆旁的王不留也緩緩坐了起來,範白信等人就更加驚訝了!
他本以爲自己能夠瞞天過海,沒想到非但沒騙過楊璟和宗雲,竟然連王不留這糟老頭子,也識破了他的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