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逼仄的黑暗空間之中,夏至終於背過身去,綁着的雙手被身子壓在下面,扭曲而痛苦,但她還是強忍着,摸索着找到了楊璟的雙手。
然而她的雙手也被綁着,她又是嬌柔的小女孩子,四周黑漆漆,悶熱到了極點,心裡也恐慌,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解開繩索,反而越發緊張,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楊璟感受到夏至的恐慌,也就讓她停了下來,而後吩咐道:“我腰帶裡還藏着一把刀,你摸摸看還在不在...”
楊璟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將身子往夏至那邊側了側,手術刀並不大,藏在腰帶裡頭,那些兇徒急着跑路,應該還沒來得及搜他的身。
“嗯...”楊璟聽得夏至低聲迴應了一聲,而後便感覺到夏至的小手在自己的腰胯間遊走摸索,爲了避免小丫頭摸到不該摸的地方,也爲了儘快解開繩子,楊璟也低聲引導着她的動作。
“找到了!”輕聲驚喜道,楊璟聞言,也是輕輕噓了一聲,提醒夏至不要得意忘形,以免驚動了兇徒,不過確定了自己沒有被搜身之後,楊璟也是心頭歡喜,因爲他身上還帶着李婉娘交給他的那把鑰匙!
因爲被反綁雙手,如今兩人是背對背的姿勢,小丫頭力氣又不大,姿勢又彆扭,能挪動的空間也小得可憐,所以即便手術刀很是鋒利,小丫頭也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夠將繩索磨斷,楊璟也就默默在心裡推想:“這些兇徒爲何沒有搜身?”
這三名兇徒有膽藏在里正家中,深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懂得燈下黑的道理,又能夠用女傷員當誘餌,引誘捕快進入房中,另一名則在房門後埋伏,甚至還留着最後一名兇徒,一舉打昏楊璟,可見他們保持着極其敏銳的警惕和擁有着極強的反偵察和反追捕能力。
他們出手狠辣,一刀劈翻捕快,沒有絲毫的猶豫,說明他們並沒有尋常百姓的畏官思想,根本就不怕做這些掉腦袋的事情,如此狠辣之人,爲何沒有像偷襲那個捕快一樣一刀劈翻自己,而是選擇了腦後打悶棍?
打悶棍也就算了,他們竟然還將自己和夏至這小丫頭帶離里正的家,要知道楊璟和夏至可是目睹了他們對捕快行兇的!
他們造下了夏家滅口的慘案,自然是認得夏至的,那麼他們爲何不把夏至也一起殺掉?
難道夏至還有利用的價值,或者夏至還有令他們忌憚的東西,殺死夏至的家人只不過是爲了震懾夏至?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爲何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如今他們已經將楊璟的面具除掉,難道說他們認得楊璟這張臉?
一想到這裡,楊璟也不由精神一振,如果說這些兇徒認得自己,又留下自己的性命,那麼便足以說明,無論是敵是友,自己與這些兇徒都有着不小的淵源!
諸多謎團在腦海之中不斷糾纏着,楊璟越發感到迷惑,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們如此大費周章地將他和夏至藏在棺材裡,足以說明他們並沒有殺人的心思,起碼暫時是沒有的。
想通了這一點,楊璟也稍稍安心下來,此時卻感受到雙手傳來溫熱的溼潤感,楊璟心頭不由一緊,連忙低聲問道:“丫頭,是不是割到手了?”
那手術刀極其鋒利,棺材裡又黑漆漆一片,而且還是反手操作,夏至被割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這小丫頭卻一聲不哼,可見其心性多麼的堅韌。
“楊大哥,我沒事...”楊璟聽得夏至低聲回了一句,而後雙手便陡然一鬆,繩索果然被割斷了!
楊璟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手,而後便小心摸着手術刀,正要將夏至的繩索割斷,轉念一想,又咬住手術刀,用手細細將繩結摸索清楚,替夏至將雙手給解開,此時才感受到夏至的雙手已經溼噠噠一片,顯然被手術刀割得不輕!
楊璟扯下一塊布條,將夏至手上的傷口包紮起來,這才調整了姿勢,儘量給小丫頭留出多一些的空間。
“楊大哥,現在怎麼辦?”夏至到底是個小丫頭,雖然楊璟刻意與她保持了一些距離,但慘遭滅門,又早人挾持,被藏在黑漆漆的棺材裡,小丫頭也是下意識躲在了楊璟的懷裡。
楊璟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用手仔細將棺材摸了一遍,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這些兇徒並沒有要殺咱們的意思,這棺蓋非但沒有釘死,反而留了縫隙,否則咱們早就悶死了,你摸摸這裡就知道了。”楊璟將夏至的左手引到棺蓋的縫隙上,讓她親手摸了摸。
“這縫隙也不算小,可爲什麼沒有光線透進來?”聽得夏至如此發問,楊璟正要回答,卻又聽得夏至低聲地自問自答道:“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們用氈布蓋住了棺材!”
楊璟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丫頭你倒是聰明,現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用馬車搬運一口棺材是很顯眼的,如果他們往偏僻的山野前行,倒也不需要顧慮這一點,他們既然將棺材遮蓋起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們要帶咱們去的地方應該是熱鬧一些的地方!”夏至照着楊璟的思路,果斷接口道。
楊璟對這小丫頭的機靈也是讚賞有加,便將自己剛纔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們殺傷了官府的捕快,又走得匆忙,這馬車顛簸也不是很厲害,說明吃重很深,他們還需要貼身照料那個女傷員,這些綜合起來看,這三名兇徒只能坐同一輛馬車,也就是說,除了前面趕車的,另外一名兇徒和女傷員,應該就在車篷裡,就守在棺材外頭...”
“雖然沒有釘死棺蓋,但棺蓋上有氈布或者黑布遮擋,如果我猝然打開棺蓋,根本就沒有機會反擊,所以咱們最好老實一些,等他們掀開了蓋布,打開棺蓋的那一瞬間,反擊他們!”
楊璟之所以要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夏至,也是希望小丫頭一會不會出現驚慌,能夠儘量配合自己,避免小丫頭會阻手阻腳。
沒想到夏至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這些兇人很警覺也很狡猾,打開棺蓋肯定會特別小心地防備着,不如我幫楊大哥綁一個虛結,等他們把大哥撈出去的時候就必須貼身,到時候楊大哥再動手就更容易一些了...”
楊璟聽得夏至的補充,也是心頭驚愕,本以爲這小丫頭只是機靈,沒想到卻如此的縝密細緻,楊璟不由對她刮目相看了。
“還是你想得周到一些,就照你說的辦。”楊璟當即應了下來,夏至便扭動了一下身子,調整好姿勢,給楊璟綁了個虛結。
楊璟感受着她綁結,頓時想起適才自己摸索那繩結的畫面,心中暗暗揣測了一番,而後將手術刀藏在了袖口裡頭。
待得夏至將自己的雙手反剪,藏在身下不久,棺材便停止了晃動,馬車終於是停了下來。
楊璟深吸一口氣,屏息凝神,將眼睛眯了起來,因爲他們長時間見不到關,一會兒兇徒來開棺,必定無法適應光線強度,會出現短暫的視覺障礙,這樣的話就會影響他動手的時機,將眼睛眯起來,就能夠儘量避免光線對眼睛的刺激,爭取在最短時間之內適應光暗的變化。
果不其然,沒過片刻,一道光線便從棺蓋的縫隙透了進來,顯然是兇徒掀開了蓋在外面的黑布,楊璟將眼睛湊過去,儘量適應這道光芒,只是短短時間過去,棺蓋便被打開,白光充斥着他的整個視界,他只好將眼睛眯得更緊!
那光芒被高大的身軀擋住,楊璟適應過來之後,便看到兇徒的臉了。
這名兇徒的左眼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穿着黑布短打,應該是在女傷員房裡埋伏,劈翻捕快的那一位。
楊璟已經適應了光線,卻仍舊裝出不堪光線直射的痛苦樣子,雖然看起來閉着眼睛,實則一直透過一絲眼縫,觀察着兇徒的動作。
那兇徒稍稍站得遠了一些,果然如夏至所言,即便將楊璟藏在棺材裡,他們仍舊保持着警覺,彷彿狐狸一般,是發自骨子裡的謹小慎微。
一如夏至猜測的那般,對楊璟觀察了一番,那兇徒果然俯身要將楊璟從棺材裡扶起來,楊璟的心頭也是緊張到了極點。
雖然他身手不差,但卻從未做過殺人的事情,那一夜挾持張證也是無可奈何,此時手心的汗水早已將手術刀給溼透,差點就捏不穩這柄利刃!
“起來!”刀疤臉兇徒的聲音很低沉,身子貼近楊璟之時,楊璟能夠嗅聞到他身上那股魚腥味,這就更驗證了楊璟的推想!
當兇徒伸手來提楊璟肩上的衣物,想要將楊璟扯起來之時,楊璟陡然出手,手術刀便架在了兇徒的脖頸上!
“別動!”
楊璟長時間縮在棺材裡,手腳發麻得厲害,但還是傾盡全力穩住了動作,陡然站起來,一把抓住兇徒的頭髮,手術刀就貼着兇徒的頸動脈,那薄薄的刀刃就好像搭在琴絃上的薄片,甚至能夠清晰感受到兇徒頸動脈的跳動!
許是感受到楊璟對頸部血管的精準把握,想到楊璟絕非等閒之輩,那兇徒果然垂下雙手,不敢再動,而楊璟也趁機掃視了車篷內的情況。
一股濃重的藥味和血腥味撲鼻而入,楊璟轉頭一看,那重傷的女兇徒就躺在車裡,就在棺材的邊上,此時靠着車廂的側壁,一雙眸子滿是血絲,正死死地盯着楊璟!
那眼神之中充滿了怨恨,卻又透出淡淡的驚喜,很是複雜,只是這深深的一眼,楊璟已經篤定,這女傷員是認得自己這張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