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叛臣阿羅那順
加路達深深凝視了一下段小三,終於啓口說道:“好吧,既然知道他們針對的不僅僅針對我們,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你的同盟是誰?”
“加路達,還是由我來說吧。”室利默默了嘆了一口氣,搶先說道。
段小三卻對室利抱有很深的成見,內心當然希望是看上去更加誠實善良的加路達來告訴自己他們的身份。
可沒等加路達回答,室利已經開始訴說:“我和加路達是兄弟倆人,同爲天竺國富商拉賈的兒子。”
加路達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富商的兒子?”段小三對室利所說不敢置信,但是他也並沒有注意到加路達擡手摸鼻看似平常的動作,“那你們怎麼淪落到要在酒館裡偷盜財物?”
室利朝段小三瞪了一眼,不滿地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你東西了?”
“我的銀幣不是你偷走的?”段小三大爲驚訝,“如果不是你偷走了自己的銀幣,那爲何看見我要逃?”
“在酒館裡,我根本沒偷你的銀幣。”室利脹紅了臉,斥道。
“你不是親口承認自己偷我的銀幣的?”段小三當然沒有相信室利的話,立即反駁道。
“自己的錢沒保管好,還要賴別人嗎?”室利脹紅了臉,雙眼瞪着段小三。
段小三也回瞪着室利。倆人就如同相互鬥狠的公雞。
“他只是氣你壞了他的事而已。”加路達嘆了一口氣,說道:“室利到漫達酒館,是要找一個人,結果被你給攪黃了。”
“給我攪黃了?”
“是的。”加路達說道。
“找人?”
“對。找人。”
“什麼人?”
“找阿克謝。”
“阿克謝又是誰?”
“是我們的叔父,也就是酒館裡請你喝酒的人。”
段小三對酒館裡的那個人倒是記得很清楚,一臉的橫肉加鬍子,脖子上套着比手臂還要粗的金項鍊,看上去就像一個富得流油的暴發戶。
“你們果真是找他的?”段小三還是不敢相信。天竺國社會階層涇渭分明,實行嚴格的種姓制度,權貴階層很少與普通大衆交集。漫達酒館是一家很普通的酒館,而按照室利他們所說,他們是富商後人,也至少也說明他們叔父身份地位不會太低,自然不會到漫達酒館。
加路達點點頭。室利卻是不滿地一聲斷喝,“閉口,你這麼問下去,我怎麼說?”
“什麼閉口?”段小三一臉懵逼,沒聽懂室利的話。
提米爾汗上前一步,解釋道:“應該是閉嘴的意思。”
段小三這才反應過來。他明顯感覺提米爾汗的漢語比室利和加路達倆兄弟要好上許多。既然知道漢語水平臭,又爲何搶着回答自己的問題?
但此時的段小三不敢再這樣問,他生怕室利一生氣,不再說出他們的身份。段小三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會隨便插嘴。
室利似乎對段小三服軟的態度極爲滿意,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道:“我們的父親拉賈是天竺國有名的商人,他的生意遍佈全國各地,富可敵國。我們雖然富有,但爲人和善,捐了很多的錢財給婆羅和國王。”
“可沒想到,父親的友善卻招來了天竺國一個位高權重的大臣的嫉妒。在我父親出發到曲女城的途中,殘忍地將我父親殺害,所以我們不得不來到斯德歌爾城找叔父阿克謝,商量如何報仇雪恨。”
“而阿克謝有一個怪癖,就是喜歡喝酒,而且還喜歡跟人多的地方喝酒。所以我纔到漫達酒館去尋找他。”
室利的話雖然簡短,但裡面的信息量卻是大得驚人。
段小三沉默着,仔細分析着室利話裡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如果室利的話是真的,情況屬實,倒可以解釋爲何會擁有提米爾汗這樣的高手作爲僕人,也可以解釋爲何要到酒館裡去,當然,也同樣說明了室利爲何一見自己就要逃跑的原因。
可段小三同樣也有一絲不好的感覺。他本能覺得室利的話聽上去雖然合乎邏輯,圓滿完美,但隱隱感覺有些不對。越完美的東西,就越值得推敲。
“難道你們不認識自己叔父阿克謝?”
“我跟叔父已經十多年沒見,而加路達根本就沒見過叔父。”室利答道。
“就算你們要找的是阿克謝,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難道僅僅是因爲我破壞了你們找人的事情,就把當作你們同一條陣線的人?”段小三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室利搖了搖頭,神情冷漠,說道:“你得想想爲何你會一而再,再而三被別人追殺。”
“這也跟阿克謝有關?”段小三驚呼一聲。
“不,不是跟阿克謝有關。”室利說道,“那是跟你和大唐特使團有關,也跟我們倆人有關。”
段小三瞪大眼睛,盯着室利,就像眼前站着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物一般。
室利對段小三驚疑的表情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據我所知,針對外國使團發動這樣規模的襲擊,你認爲還會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段小三搖搖頭。他對天竺國各種官場禮制並不熟悉,當然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想起了王玄策。如果那個小白臉在就好了,對天竺國,他懂得可比自己要多多了。
“他就是我們的仇人,阿羅那順。”
“阿羅那順?”
“叛臣阿羅那順。”室利說起阿羅那順時,眉頭緊皺,牙關緊咬,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
段小三依然一臉的迷茫。他實在不知道阿羅那順是幹什麼的。
“他是當朝的宰相。”在一邊的提米爾汗小聲提醒。
“什麼?宰相?”段小三驚呼一聲。宰相這一詞,在大唐也是相當有份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位,他豈能不知?
如果宰相,那麼對付一個富商,那不是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的簡單?
“可阿羅那順又爲何要對大唐特使團發動襲擊呢?”段小三不禁疑惑萬分。大唐特使團與阿羅那順這樣的重臣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可能要冒如此大的風險,襲擊使團呢?要知道襲擊外國使團,極容易引起外交糾紛,進而引發兩國之間的戰爭。
“因爲阿羅那順,阿羅那順謀殺了當今國王。”室利似乎極力憋着內心的憤怒和痛苦,連語氣也有些顫抖。
“可阿羅那順就算謀殺了當今國王,跟大唐特使團又有什麼關係呢?”段小三依然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閉口。”段小三這一句話,似乎戳中了室利的痛處。室利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緊緊攥着拳頭,在段小三面前揮舞着,惡狠狠地說道:“如果你膽敢對國王再有不尊敬,我就要揍你滿地找口水。”
“滿地找口水?”段小三雖然從室利的神情中看出他的憤怒,但依然不明白室利所說的“滿地找口水”是什麼意思。
“他說的是滿地找牙的意思。”提米爾汗輕聲說道。
“滿地找牙?”段小三有些哭笑不得。
“不許笑。”室利兇狠地舞着拳頭。
段小三捂上嘴巴,表示讓他繼續說下去。
室利顯然已經沒心情再說下去了。提米爾汗向段小三解釋道:“先王與大唐特使交好,而叛臣阿羅那順覺得要鞏固自己的王位,就必須要斬斷與大唐的關係。你說這事如果通過大唐特使讓你們陛下的知曉,你們會不會出兵平叛?”
段小三愕然,笑容頓時凝固。在特使團來天竺國的路上時,他就聽說過那個小白臉跟天竺國王的感情非同一般,如果阿羅那順謀殺了國王,特使大人會不會回國上奏大唐陛下,帶領軍隊同阿羅那順開戰呢?他久居軍中,對大唐部隊的戰力一清二楚,同時也對大唐陛下好大喜功的脾性略知一二。
“況且這也並不是他發動襲擊唯一的理由。”
“還有其它?”
“你們的貢品庫中,還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什麼東西?”
“佛陀的舍利,聖物智慧頭骨。”
“智慧頭骨?”段小三有些訝異,這東西他聽也沒聽說過。
“你不知道?”
“你覺得我應該知道?”段小三有些無奈,他對貢品絲毫不感興趣,因爲這不是屬於他的東西。
加路達和室利、提米爾汗三人驚疑地看着段小三,似乎感覺段小三對聖物的輕描淡寫、不以爲然的態度感到非常奇怪。
段小三不是佛教中人,自然對聖物不聖物絲毫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阿羅那順如此明目張膽地襲擊特使團,搶奪聖物,殺害大唐特使,難道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加路達似乎看出了段小三心中的疑惑,將目光轉向門簾外。門簾外的方向,正是濃煙滾滾的大唐商行總會方向。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會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段小三身軀一震。對啊,死人還會開口說話嗎?總會一百三十幾人,現在不都已經化爲塵埃,永遠開不了口?
那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自己貪杯,此時一定會跟其它兄弟一樣,在總會燒成灰,再也回不到故土長安了。一想到這,段小三頓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汗毛倒豎,驚恐不已。但驚恐之餘,他又不免沮喪。如果真如他們所說,襲擊總會的是阿羅那順,憑自己一個人,給兄弟們、給將軍報仇豈不是水花鏡月、竹籃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