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特使符節
阿羅那順身邊的侍衛將紅布緩緩掀開。紅佈下是一個紅盒子,普普通通的紅盒子。另一個侍衛將紅盒子打開。衆人的目光全聚焦盒子裡面。
盒蓋慢慢打開。一個骨頭露了出來。是一個頭蓋骨,灰白色,兩個黑洞洞的眼框,看上去有些嚇人。
但在場的佛教教徒們卻彷彿看見佛陀降臨一般,不約而同地高呼一聲佛號,全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伽達大師眼含熱淚,行過大禮。
阿羅那順笑呵呵地說道:“怎麼,伽達大師不看一眼,就知這個頭骨是真是假?”
“當年釋迦牟尼佛祖火化時,在身邊侍奉的弟子從灰燼中拾取了衆多舍利,其中包含了至尊無上的智慧頭骨。據記載,其舍利周長約一尺二寸,直徑約四寸,高五寸,形如蜂窠,顏色黃白,有細微毛孔。由此看來,吾王手中的這個舍利,自然是智慧頭骨無疑。”伽達大師緩緩說道。
“嗯,伽達大師好眼力。”阿羅那順說道,“如此看來,這智慧頭骨一定就是舍利。”阿羅那順頓了頓,又說道:“聽說,這舍利堅固無比,火化不盡,水煮不爛,刀槍不入,是也不是?”
伽達大師說道:“智慧頭骨乃是佛教聖物,自然是火化不盡,水煮不爛,刀槍不入。”
“果真是這樣?”阿羅那順問道。
“確實。”
“試試?”阿羅那順摸着自己手中的一顆雕有摩天大神的金戒指,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然而,阿羅那順這兩個字卻是如同兩聲驚雷在衆多佛教教徒頭頂炸響一般,炸得他們目瞪口呆。
要知道,智慧頭骨是佛教聖物,一般的佛教教徒連看一眼都是奢侈,現在阿羅那順居然要將聖物用來作試驗?
伽達大師驚得臉色都變了。他可以連命都不要,連香提寺也不要,但佛教聖物豈可不要?他彷彿沒聽到阿羅那順那兩個字似的,呆若木雞,形如雕塑。
這邊的卡塔帕大師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煩,一聽阿羅那順的指示,立時就吩咐手下架起一堆篝火。
篝火上澆了一桶油脂,瞬時竄起兩三丈高的火苗。
侍衛捧着紅盒,走向篝火。
伽達大師反應過來,身影一飄,擋在侍衛身前,向阿羅那順乞求,“吾王聖明,智慧頭骨乃是我教不可多得的聖物,不可火燒銷骨。”
阿羅那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眼盯視着伽達大師,說道:“一個月前,我入夜時,摩天神給我託了一個夢,說在天間釋迦牟尼跟他辯論,凡是釋迦牟尼留在世間的東西都是無價之物,任誰也破壞不得,惹得他很生氣,想讓我替他試試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摩天神一定會將頭骨恢復原樣,如果是假,那就沒什麼好說的,燒了也便燒了。所以,我請伽達大師驗看一下,是不是真的。你也知道本王是信奉摩天神的,既然他老人家有吩咐,只能照做,是也不是?”
“摩天是神,佛祖是佛,兩者都爲天上之神佛,他們相互鬥法可以理解,又豈可讓我們凡人捲入其中爭鬥?”伽達大師痛心疾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彷彿都是嗓子裡蹦出來一般。
卡塔帕大師得意洋洋,說道:“伽達大師,是你自己說的火化不盡,水煮不爛,刀槍不入。國王只是想看看這是不是如傳說之言而已,不必緊張。”他揮了揮手,邊上一衆金甲軍早已虎視眈眈,蜂擁上前,扯住伽達大師。
伽達大師武技雖高,但此刻心有所顧忌,不敢施以拳腳,是以被金甲軍死死按住。眼看着手捧着紅盒的侍衛一步一步走向火堆,伽達大師大聲疾呼,恨不得自己代紅盒跳入火堆,以救智慧頭骨這一佛教頂級聖物。
在場的佛教教徒人數雖衆,但被阿羅那順帶來的軍士和金甲軍團團圍住,根本無法上前搶救,一個個痛心得目眥欲裂,呼天搶地。
就在手捧着紅盒的侍衛就要將紅盒丟到火堆之時,忽地從侍衛身邊竄過一個身影,一步躍起,一把搶走了侍衛手中的紅盒。
這一意外,衆人誰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在重軍之下,敢在阿羅那順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搶紅盒。就連近在咫尺的侍衛也是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着紅盒被搶走。
卡塔帕大師首先反應了過來,定睛一看,大呼:“王玄策?”原來從人叢中跳出來搶奪的竟是大唐特使王玄策。
王玄策雖說是白面書生,但由於這一事起突然,居然搶奪成功,這一結果就連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此時的他,雙手緊緊抱着紅盒,臉色因緊張脹得通紅。現在他總算明白,阿羅那順爲何要冒着得罪大唐的風險,對特使團發動偷襲。原來他認爲阿羅那順只是覬覦地方各邦進獻的珍寶,這樣看來,阿羅那順早就知道他手裡有智慧頭骨,並且要利用智慧頭骨大做文章。
“果然是大唐特使。”阿羅那順沉聲喝道,“身爲重犯,居然還敢在本王面前搶奪,不愧是有膽識有魄力。”
王玄策穩了穩心神,按住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的心,說道:“這聖物本是你從我手裡奪走,現在應該是物歸原主而已。”在他第一次出訪天竺時,也曾到過香提寺,與伽達大師也是故交。因此,作爲對佛學深感興趣的他,一聽到無遮大會在香提寺召開,便冒着生命危險,偷偷與段小三分別,獨自來到香提寺。如今,眼看佛門聖物就要毀在阿羅那順手中,他更是忍耐不住,第一個跳出來搶奪。
“好一個物歸原主。”阿羅那順哈哈大笑,“你可知這骨頭是誰的?”
“佛祖釋迦牟尼的舍利。”王玄策大聲應道。
“那你可知釋迦牟尼又是哪國人?”
“當然是……”王玄策一下頓住。他怎能不知佛祖是哪國人?只不過,如果一說出口,便會讓阿羅那順抓住把柄,後面他便無法反駁。
阿羅那順見王玄策一時答不上來,又哈哈一笑,“既然知道出處,那還不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王玄策立時察覺到阿羅那順話中的歧義,馬上反駁道:“原主恐怕也不是你吧。”王玄策看了一眼伽達大師。釋迦牟尼是佛陀,佛教開山之祖,那作爲佛教長老的伽達大師,顯然纔是最接近“原主”的人。
伽達大師高呼了一聲“我佛慈悲”,點頭稱是。
“拿來。”阿羅那順纔不管伽達大師有沒有稱是。他和卡塔帕大師一樣,要的是獨以婆羅門尊崇,大力打擊以衆生平等爲宗旨的佛門,以穩固他的執政地位。他也沒有王玄策那般的口才,懶得和王玄策浪費口舌,直接揮手,讓手下去搶回來。
王玄策見金甲軍圍了上來,反而更加冷靜下來,一手抱住着紅盒,一手抱出懷中的特使符節,振臂高呼:“衆位,我是大唐特使王玄策,現天竺國阿羅那順就要將擊殺大唐特使,懇請各位見證,如果有人從這裡逃出去,請將此符節交與大唐陛下。大唐必定派遣軍隊,前來搗毀叛臣阿羅那順。”
在座的佛教教徒,雖大部爲天竺國,但也不少是外域來的,安南、波斯,不乏也有大唐的。
持有符節的特使,視爲本國國王親臨。如果擊殺特使,視爲對其它國家最大的侮辱,必定會引起兩國之間的戰爭。
這個道理,誰都懂。
阿羅那順自然也懂。他盡全力追殺王玄策和特使團,就是因爲偷襲特使團不能有任何外人知曉,現在如果在大庭廣衆之下,擊殺王玄策的話,豈不是自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