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段小三的等待
室利驚訝地發現,自己一腳觸動的機關,並不像段小三所說的那樣,從飛轎射出箭頭捆綁着炸藥的弩箭,炸開阿羅那順的胸膛。她只是看到,隱藏在飛轎之下弩箭確實射了出去,一支貌似強大的箭頭,在飛離弩機不遠的地方,便像是被人扯了繩子,後繼乏力,掉頭下落。更令她哭笑不得的是,那支本可以要了阿羅那順的命的弩箭,在下落的同時,箭頭和箭桿相互分離,然後從箭桿中噴射出大量的五彩繽紛的羽毛,如同下起了彩色的雨。
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現場出現如雷一般的喝彩聲、歡呼聲。天竺的民衆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如此精妙的機關,如此精彩的場面。連在祭臺高高在上的阿羅那順,也不禁爲眼前精彩的畫面所吸引,大聲叫好。
阿羅那順的叫好,又引得現場表演人們一陣歡呼聲。整個表演現場,在室利的歌唱之後,似乎又掀起一個新的高潮。
氣氛熱烈而又融洽。人人都以爲這是神的恩賜,進而轉化爲對國王的崇拜,紛紛跪地叩首,表示臣服。
唯獨啓動機關的室利一人,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本是針對阿羅那順的關鍵一擊,卻沒想到給阿羅那順平添了神的光環,給高潮迭起的祭祀錦上添花。
她恨不得馬上抽出腰中的長鞭,撲向高高的祭臺,勒住仇人的脖子。可她也明白,祭臺高達十幾丈高,她走不了幾步,就會被蜂擁而來的金甲軍死死摁在地上。
她想到了段小三。這個計劃是段小三設定的,藏在飛轎上的機關也是他親自安排的。一切都跟計劃想定的那樣順利進行。可唯獨到了最後關鍵的環節,出了差錯。一定有人暗中使了手腳。或者是,一開始就沒有人想讓她在祭臺上順利殺了阿羅那順。那麼那個人是誰?除了段小三,還會有誰?
室利臉色慘白,銀牙咬得咯咯直響。她想去找段小三問個明白。立刻,馬上。
室利不顧一切,準備離開舞臺,可一轉身,卻發現比馬已經近在咫尺。
室利心中一慌,但又馬上鎮靜下來。她現在扮演的是拉妮的角色。她臉上的妝容,也是拉妮的妝容。這是阿賈耶親手所化。阿賈耶在天竺國號稱“聖手”,指的就是他易容化妝方面的造詣。
所以室利只能靜待其變。
她聽到比馬大呼自己爲“拉妮”,知道他還未識破自己的身份,於是心中又是淡定了幾分。
被比馬用力抓住的時候,她未免一陣慌亂。她正待開口辯解,卻發現阿賈耶出現了。她看到阿賈耶警告的眼神。這是阿賈耶讓她不要開口說話。她略一琢磨,馬上明白過來。阿賈耶的易容縱然是出神入化,但嗓音卻是一時半會怎麼也模仿不了的。她與拉妮的說話腔調、語音均有所差異,只要相熟的人一聽,立時能分辨出來。而演唱之時用的腹音、胸音,不是專業人士根本聽不出來。
所以,她聽從了阿賈耶的建議,馬上閉起了嘴。不過,她心裡還是大爲疑惑。按照計劃,此時的阿賈耶應該去打探加路達消息,而不是出現在這裡。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刺殺阿羅那順最大的絆腳石——比馬,在阿賈耶的刻意誘導之下,居然被卡塔帕大師抓捕。
比馬被五花大綁的那一刻,她心中未免升起一陣快意。這個一直對自己窮追不捨的走狗,終於也有了躺在砧板上待宰的一天。同時,涌上心頭的更多的是一陣挫敗感。事情到了這一步,刺殺阿羅那順的最好時機已經一去不復返,她再也沒機會了。
這該死的八蛋,生個兒子沒piyan。她恨恨地低聲咒罵,但轉念一想,這八蛋娶了誰纔會生兒子沒piyan呢?
正在她在胡思亂想之際,阿賈耶走了過來,俯在室利身邊,小聲說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來。”
對於阿賈耶,室利也是心中存疑。她跟阿賈耶身後,急切地問道:“加路達呢,他在哪裡?”比起刺殺阿羅那順,弟弟加路達的安全也是讓她牽腸掛肚。
阿賈耶面色沉鬱,沉默不語,只是在前面快走。
段小三躲藏在那棟破敗的房子裡,雙眼一眨不眨,注視着河壇上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爲河壇祭祀,如果不是因爲房子邊上的大路上是唯一可以並行四頭高頭大馬的通道,或許這棟破敗的房子將會永遠不會有人進來,永遠破敗下去。
但正因爲阿羅那順要在河壇祭祀,所以在前些日子,官府裡的人特地撥出了一部分錢財,將沿路的各個地方簡單修繕了一番。說到簡單,還真是簡單。因爲撥出的錢並不多,又只是臨時徵用,所以只是應付了事,也就將牆面粉刷一番而已。
這棟房子,位置又特別的特殊。他趴在屋檐下的牆頭,雖然看不到整個河壇的全貌,但可以看到往來河壇的道路。只要人們從河壇返回曲女城,一定就要經過前面的路口。誰也不例外。當然,會飛的神仙除外。
簡單的說,這是一個交通要地。不起眼,但非常重要。如果沒有警戒塔,而蘇利耶之衛人手又夠充足的話,他們一定會派人在這裡安排警戒哨。
如今,這樣好的地方,卻成了段小三絕佳的隱藏處。三個蘇利耶之衛的屍首堆放在房子的一個角落,上面用破敗的木板簡單蓋着。
段小三隱藏在這裡的目的,也很簡單。他在等機會。在離房子不遠的地方,有一座橋。他在橋上做了點手腳。現在,只要耐心等待,等着獵物路過,就像守株待兔那樣簡單,簡單得他現在都覺得有點無聊。
但就算再無聊,他也得耐住性子。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很多成功的機會,就是無聊的等待中獲得的。
在無聊的等待中,他的眼前浮現出室利精美的臉龐。一笑一顰,一舉一動,似乎都在牽動着他的心。但他不敢多想。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得到明天的太陽,所以,如果多了牽掛,無非是讓自己痛苦,也會讓別人痛苦。
他將生的希望給了別人。昨晚室利強烈要求要代替拉妮上臺表演。他明白室利的意思。那是一個有去無回的任務。
他想也沒想,就一口應承下來。他知道她的性格。她要做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痛痛快快答應。況且,唱歌這樣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都唱不出來。就算“媽媽搖着小牀,寶貝你輕輕入睡”這樣的童謠也不會。
他看到她一臉的驚愕,接着便是洋溢出開心的笑容。
他也替她開心。然而也就開心了那麼一小會,他就開始感到悲傷。無論她上,還是他上,始終要有人犧牲。既然一定要有人犧牲,他總不可能讓她犧牲。
他暗地又重新設計了計劃。所以,室利猜的沒錯,就是他在飛轎上動了手腳。然後又讓阿賈耶回了王宮,跟隨在卡塔帕大師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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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樣的設計,他也並非沒有目的。
他的目的,最重要的是讓她活下來。她活下來,比自己活下來更好。最起碼,他是這樣想的。
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讓阿羅那順放鬆警惕,大搖大擺從河壇走到南城門。在南城門,那裡還有大批的軍隊。在軍隊中間,還有一頭滿身披掛着白色絲綢的高頭大馬。如果說河壇的祭祀是前菜的話,那南城門的馬祭纔是儀式真正的硬菜。
最好的刺殺,最佳的時間和地點都會出現目標人物行進途中。在行進途中,變動因素最多,不可掌控的事情最容易發生。一切都有意外。意外之外的意外。
無聊的等待,終於迎來了回報。
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囂吵鬧聲。他看到前方的路口旌旗飄動,緊接着看到無數根撐着旌旗的杆子在搖晃,再接着看到一顆顆裹着白色的頭巾的腦袋出現在地平線上。
他們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