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沉降,六道證一,難道傳說是真的,師尊法諭所講也都是事實?”
頭頂星辰漸低,正如藍瓶兒此時的心情;恍惚中,她不覺回憶起被自己嘲諷、刻意拋卻的那番話。
“六道無門,六道之門不開便罷,開一必有其二,直至全部打開彼此相連,證道可成。”
“三生六道,證的不是尋常修煉之路,而是真正超越天道,爲真靈所渴求玄玄至理。”
“證道不看修爲,無論什麼人,無論是不是人,只要明悟了它,便可成爲真正永生,是超越了星空宇宙、俯瞰蒼穹與蒼穹之間蒼茫的那道目光。”
隆隆巨響,視線中七顆星辰越來越大,光芒奪目似能採摘靈魂。青衣天狼面若死灰,臉上堆滿恐慌絕望的神情。剛剛體會過昇天感覺,頃刻間面臨無解天災,他被打擊的不止是心情,而是被碾碎了永進不止的向上之志,縱然此後一帆風順,此生成就亦有限。
“何謂道?”
心裡想着那些話,藍瓶兒絲毫沒有留意到青衣的狀況,不知不覺問着:“何爲道?”
青衣茫然迴應道:“回稟主上,道即永生,即不滅。”
藍瓶兒望着天空星辰,似聽見、又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自語般說道:“什麼又叫永生,如何才能不滅?”
此時的藍瓶兒看上去有些怪,即不活潑也非慵懶,而是變得沉默冰冷,偏又讓人覺得空靈剔透。明明嘴裡不停說話,給人的感覺卻是萬年不開的玄冰寂寞,彷彿一具棺材在自語。其略顯豐膩的身體輕輕晃動着,恍惚可見三條身影重疊開合不停。氣質神情也隨着天星降落的進程不停轉換,片刻不停歇。
天災無解。血域二十八星雖不是真正星辰,但如降落與大地相撞,巨力之下,其災禍絕非人力所能想象。更不可能憑着法力阻止。想着這些,青衣天狼絕望的同時生出些許坦然,疑惑中擡起頭看着藍瓶兒因仰頭露出那一抹嫩白。生出舌舔了舔有些乾燥的脣。
他說道:“屬下聽說仙人、真靈與古魔等,不僅壽元長久無法想象,還可歷輪迴而不死,轉世後仍能繼續前世仙緣,或許......或許這就是永生。”
藍瓶兒說道:“歷輪迴而不死,意味着仍然離不開輪迴,如何算得上永生。”
青衣疑惑說道:“輪迴爲天道。真靈真仙壽與天齊。怎麼不叫永生?”
藍瓶兒微諷說道:“離不開就談不上超脫。更談不上掌控。連輪迴本身都有星厄無量劫,何況被它包含的那幾個小真靈。”
這句話實在太驚人,包含的意思有多重;青衣天狼沒能體會到太多,震驚暗想真靈若用“小”字形容,似你我這樣又算什麼?再則說,那幾個的“那”字作何解釋,難道有特指?
天空星辰仍在下墜。如滑動般慢慢靠近兩人的頭,藍瓶兒的表情漸漸定格,臉上慵懶之色幾乎消退乾淨,只餘下空靈、冷漠,還有好似沉睡太久而存在的迷茫。可惜青衣對她不夠熟悉,只道藍瓶兒因天星墜落而驚恐,未能留意到這種變化。
“所謂證道,就是弄明白宇宙星空生滅之理,進而將其包納於胸中......後面是什麼?”
藍瓶兒皺眉想了想,片刻後將其拋到一邊,說道:“你可知道,真典閣爲何沒有化神以上的功法?”
青衣天狼如何知道這些,胡亂猜測道:“真典閣爲滄浪星下界準備,化神之上便會飛昇,所以沒有。”
藍瓶兒輕蔑說道:“區區一個滄浪下界,哪值得專門爲之修建存典之地。”
話題太大,口氣太大,青衣接不上話,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藍瓶兒嘆息說道:“罷了,你或許連化神之上是什麼境界都不曾聽過,如何能知道這些。”
天狼修士神情微動,恭聲說道:“請主上教我。”
藍瓶兒沒有理他,目光直直看着天空,忽又折轉話題說道:“要停了。”
要停了?天狼修士應聲往上方看,果然,星辰滑落勢漸衰,終於要停頓在某個位置,除看起來比原本大出數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青衣天狼長吁一口氣。
天星一旦墜落,兩人逃無可逃,擋自然也擋不住,是以都沒有什麼動作;他一度認爲自己是坦然,只有當看到星辰下墜的勢頭終止,才發現自己早已汗透重衣,半點都沒有察覺。
“幸好......”
“好什麼好!”
藍瓶兒憤怒打斷青衣的話,喝道:“半開不開,似開非開,開了又不肯開......有什麼好。”
此時藍瓶兒的臉上,失望明顯多於恐懼,不,應該說她極度失望,恨不得伸出手去幫一把,親自將那幾顆星拖下來。
“六道之門哪有那麼容易被打開,本尊真是糊塗了。話說回來,居然有人摸索到這種程度,不管是運氣還是巧合,都證明一件事......”
感慨聲中,藍瓶兒神情再度混亂,苦苦思索仍不能理清思維。
“逍遙仙,自在魔,妖不壞,鬼修羅......本尊修的是信,信爲神......本尊爲何要修神......神是什麼?神......”
正說着,崑崙殿中異變又起,耳邊突聞煌煌之音,鼻端似有漫香之氣,身邊似有拂面清風,掌中似有乾坤在握;二人愕然中擡起頭,目光看向不知多遠的遠方,望着同一個方向。
目光所及但不可及處,祥雲朵朵,鍾瑟齊鳴,人影憧憧,仙芝鋪地;又見白象千頭仰鼻,鸞鳥引頸長鳴,綵衣仙童持鉢洗道,金甲衛士扛鉞威殺。下一刻。一道煌煌之氣沖天而起,隔着無盡距離,仍能感覺那道氣息中包含的森嚴法度,更有無上聲威。
“丹氣?”
青衣先是一愣,表情就好像看見螞蟻生出大象那麼荒誕。隨即如親眼看到全家被殺絕一樣淒厲大喊。
“這是丹氣,丹氣!八階上品,不......極品丹氣。極品丹氣啊!”
“蠢貨,那是道果,六道之門開啓的獎品!”
藍瓶兒喝止青衣,死死望着發生異變的方向,目光一瞬都不肯稍瞬。
“開了一條縫便可如此,六道之門若能真的打開,若能全部打開......結果將會如何?”
“這樣看起來。反倒是那條爛泥鰍所選的路更對。自塑輪迴推演三生。證六道之果......遭了!這裡是他的地方,本尊豈能如此輕率!”
思慮間,藍瓶兒身形一陣晃動,臉上似有幾張面孔交替閃爍,瞬間千萬次。
“還好,道門半開,爛泥鰍的目光一定停在那裡。本尊......本座......本座這是怎麼了?”
三面變爲一面,藍瓶兒的眼神恍惚中定格,變得慵懶或有些自嘲;與此同時,天邊異象漸漸消散,那道煌煌之氣沖天之後沉落,不知消失在哪塊地方;天空中,七顆下墜的星辰也終於停下,好似七道目光凝聚之後歸於消散。
四周一片安靜,千萬裡內不聞一聲,連蟲鳴都沒有。
“去,去那裡,查清事實,把煉丹的人帶......”
話音中斷,藍瓶兒認真想了想,改口說道:“能煉此丹者必含造化,不要用強,暗中指引將其誘到此地。”
青衣天狼早有此意,甚至稱得上急不可耐,聞言躬身施禮,掉頭化着流光而去。身後藍瓶兒托腮沉思半響,緊蹙的眉眼漸漸舒展開。
“生滅道,生滅道的氣息......難道是你?”
“這裡是......是崑崙殿!天啊,這裡居然是崑崙殿,是崑崙殿!”
差不多青衣人領令出發的時候,多嘴伏波正如他一樣大喊大叫,震撼驚喜的程度絲毫不比青衣人少。其餘人的反應與伏波差不多,望着四周連綿大殿的目光如同見了鬼,均有些難以置信。
“葬魔窟與崑崙殿相通?這......”
槍王努力想要把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理清,奈何腦子好像打了結,眼睛也不夠用,只好喃喃自語不休。蔣凡知道的比別人略多,雖震驚仍能保持思考,悄悄問十三郎:“八子所言......”
十三郎思忖說道:“六殺地是真,六道門是假,所以需要一箇中轉的地方。”
這句話猜測的成分太多,蔣凡證明不了真假,自也無話可說。旁邊百花仙子嫣然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講,能到崑崙殿總歸是好事情;看起來,先生的確如藍老所言的那樣,天命所歸。”
一句話點醒槍王與古鳴約,當然也包括藍山自己,老頭子雖重傷亦不免得意洋洋,傲然說道:“那當然,老朽別無所長,唯觀人眼光不差;當初老朽一見先生就......幹什麼呢?”
十三郎調侃的口吻說道:“原來不是算出來,純忽悠。”
藍山漲紅了臉,強辯道:“話不能這麼說,正所謂心有靈犀,道有淺途,人有......”
沒有人理他,羣修此時置身於一處廣場中央,正壓着激盪的心情四處張望;滿眼都是煌煌巨殿,處處皆有陣法蹤跡,站在這種地方,衆人心裡只餘下一個念頭:這麼多屋子,該有多少寶藏深埋其中,等待着人去發掘?
“難怪林氏老鬼那麼富,呵呵,呵呵呵......”
古鳴約傻乎乎笑了半天,忽轉過頭問道:“還有不到二十年時間,不如我等抓緊......”
“不行!”
十三郎斷然喝止,肅容說道:“現在應該、也只能做一件事:服丹用藥,儘快療傷悟道。”
“不是吧?”大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異口同聲提出質疑。
“那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