脣邊着碎末,小宮主伸出香舌添了添,這才叫屈道:“哪有偷啊,昨天我帶柱兒看花燈,奶奶給我做點心沒吃完,不用付錢。”
劉奶奶就是奶奶,一個普普通通的花甲老婦,冬遷纔來到亂舞城;普通的劉奶奶有個不普通的本事,極擅長製作正滋潤小宮主腸胃的豆花點心。就是這點藝,讓明明年歲比她大很多的小宮主放下身段,恭恭敬敬喚其一聲奶奶。
需要提到的是,亂舞城仙凡共存是沒錯,知道小宮主是修士的卻很少,新到的劉奶奶自在其中;否則的話,即便仙凡再親密,小宮主再如何心性單純,劉奶奶也不至大膽到託她帶孫子看花燈的程度。當然這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經過兩個月苦修,小宮主的人緣大大改善,首先改變就是那些新入城的陌生人,劉奶奶便是其中之首。
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八指先生待其如妹,孩子心性又活潑好動,哪一樣拿出來都足以讓人親近;劉奶奶年老心善,自然不能例外。三番五次接觸下來,一老一“小”和睦的不得了,任憑劉掌櫃如何描述小宮主往日劣跡也不能打斷老人的愛憐之心,拿她當親孫女般看待。隔壁劉掌櫃家也儼然成了小宮主的行宮,每天要轉個圈方能安心。
“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之前我不知道,錯怪你了。”
爲人師表自當以身作責,十三郎坦承自己的錯,隨後道:“今天功課做了沒?”
功課不是修煉,乃十三郎認真思索後給小宮主劃下的新題目,名日:寫日記。
不用多想,寫日記就是寫日記,與道法沒有半點關聯;就是如孩子那樣記下前一日發生的事情,還有自己的臨對與處理,以及想法明悟等等。安排小宮主做這件事。十三郎的想法是讓她用筆代替腦子,將記憶用紙張的形式保存下來,以後無論過多少年經歷多少次記憶輪迴,回頭一翻便能找回來。當然,這樣做能不能幫助小宮主治病,十三郎完全不知道,也沒想那麼多。
他只告訴小宮主一句話。記憶是一個人活着的標誌,很珍貴,丟不得。
很簡單的法子、不吃力且很有誘惑性,小宮主自然不會拒絕,每天在小本本上記着昨天發生的事,倒也樂在其中。
別。一段時間下來,小宮主形成寫日記的習慣,不待十三郎吩咐也會主動這樣做。積累得多了,有時候難免會翻看從前,就好像重讀記憶一樣,通常都會因此嬌笑連連,自己把自己逗開懷。漸漸的。小宮主連性情都轉變不少,比以往安靜了,也文氣了,初現小家碧玉的溫柔模樣。當然這是正常情形下才有的事,如眼前這樣“高朋滿座”,她仍和往常一樣喜歡湊熱鬧。
被問及功課,小宮主頓時有些傻眼,悄悄別一眼依蓮。支支吾吾道:“還沒你們聊這麼熱乎,讓人靜不下心。”
明顯找藉口。十三郎輕輕嘆息,溫和不失嚴厲的聲音道:“日子快到了,你心裡要有數。”
日子就是日子,只有他們倆之間聽得懂。到新年那天,小宮主變成俘虜整滿十年,換言之。無論如何她都會在近幾天經歷一次記憶缺失,徹底忘掉以前,甚至會忘記十三郎。如此一來,日記對她、甚至對兩人都極其重要。作用不容低估。
老祖宗不現身,十三郎必須考慮小宮主突然變成陌生人的話會發生什麼狀況,會不會野蠻,會不會發飆,會不會瘋瘋癲癲甚至大哭大鬧?每每想到這些,八指先生總禁不住要使勁揉搓自己的眉,哪有心思參加什麼仙訊大會。
“這叫什麼事兒啊,當保姆連工資都沒有。”
心裡這樣想着,十三郎的臉色實在談不上好,小宮主撅嘴賭氣一步三挪,眼睛裡水汽迷濛泫然欲泣,場中諸人見之好生不忍,均在心裡想八指先生還是老樣子,心狠如狼。
只有十三郎知道她在裝樣,是小宮主跟隨先生學習後才掌握的新技能,結果作繭自縛,多數用在十三郎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依蓮忽然站起身,笑着拉過小宮主的,柔聲道:“什麼事這麼打緊?等會再弄,我幫你梳梳頭吧。”
額外提一句,小宮主愛美,但不擅長自我搭理,好端端一個美人時常弄得像個小叫花;她常穿一身單色綠裙,除因這個顏色適合外,還有就是她自己根本不懂搭配,亂裝的結果必然是更亂,亂到不成樣子。女孩子也逃不出人靠衣裝的俗套,往常都是月紅等人幫她做這件事,今天情形特殊,小宮主急急忙忙趕來監督先生不可爲非作歹,拉下了。
“你你幫我梳頭?”
小宮主大感詫異,因其心裡隱隱把依蓮當做對一樣的存在,不清爲什麼,就是不喜歡看到她。
“是啊,不用別處,就在這裡好了。”
依蓮神情自若,大大方方拉着小宮主到一旁坐下,取出隨身攜帶的梳妝工具這便要上,彷彿她是自家小妹,渾沒有半點生疏。
小宮主不知怎麼辦纔好,望望十三郎發覺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再看看周圍一圈老怪大眼瞪小眼的“可愛”模樣,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玩,遂也安靜下來。
“那個你行不行啊,別給我弄壞了。”
“呵呵,我行不行,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論修爲實力,八個依蓮也比不上小宮主一根指頭,論心性聰慧世故練達,十八個小宮主也不及依蓮一記眼神。當年只有十四五歲的時候,林家小姐就能讓一幫粗蠻漢子心服口服,在京都被人譽爲賢淑小姐之典範;若非林如海家道衰落,不知多少高官大貴會來求親。世事演變,依蓮從一個文弱小姐變成衝鋒陷陣的沙場猛將,當年本事可不曾落下。單單看那一身颯爽不失柔美的巾幗打扮就可以看出,她比小宮主強出太多太多,宛如元嬰對築基間的差距。
扭頭看看依蓮,從頭到腳絲毫不亂。彷彿每一根髮絲每一截飄帶都被整理過一樣,規規矩矩又不顯得呆板,縱以存心挑毛病的目光也找不出錯來。小宮主頓時明白了那個一直困擾着她的謎題,爲什麼依蓮那麼招先生喜歡。
“得學會這。”
心裡暗暗下着決心,小宮主扭過腦袋撇撇嘴巴,道:“可以,本宮我給你這個機會。嗯,弄壞了要罰。”
“要謝謝。”十三郎時刻不忘本職角色。
“謝她好吧,謝謝你,但是要弄好,不然我還收回來。”小宮主嚴肅道。
“本宮?”依蓮不計較謝不謝,但對她的自稱有些疑惑。周圍人也都覺得疑惑,紛紛注目。
“呃昨天看戲,那個皇后總這麼叫自己,我覺得挺好”
“哦”衆人恍然大悟,心想這孩子,真可憐。
依蓮輕笑,一邊幫她打散本就有些亂的秀髮。嘴裡道:“呵呵,本宮是要有自己的宮殿的,你有麼?”
“本我當然有,宮殿而已,本我多着啦,要多少有多少。”
“在哪兒?”依蓮樂了,周圍也樂了,樂哈哈一片。
“在反正我有。地方太遠了。了你們也不知道。”
“來聽聽唄。”林家少爺一時忍不住,插了句。
“我”小宮主面色發紅,有着急發怒之兆。
“宮殿在心中。”
十三郎及時解圍,指着胸口道:“心藏萬物,有容乃大。別區區一座宮殿,便是天地也可裝得。”
“得好!先生慧口金言,此語可作爲今年主訓。”鍾大頭搖晃着碩大的腦袋。連連讚歎不已。
“沒錯!我輩修道之人,正該有一顆容納天地之心。”林晚榮頻頻頷首,神情欣慰不已。
“心藏萬物,放開了想的話。便是鬼咳咳,也可裝得。”閃靈大長老修鬼,性子也鬼精鬼精,最老練,最愛講實話。
“這個玄機莫測高深,實爲道者至理。”
土蚌大長老已死,接替的大長老修爲最弱,地位也最低,不能不多兩句凸顯自己,又讚歎道:“先生不愧是道院第一人,修的是正統修的是喜主心,非我輩所能及也。”
修道之人以成就論高低,哪怕彼此爲敵,魔修對名滿天下的道院也不能不表示一番敬佩。這位長老野路子出身,最懊悔的就是沒有接受過正統傳法,常嘆之所以境界停滯不前,既非天資受限也不是不夠勤奮,都是因爲沒有碰着好老師教。此時一番感慨,雖有溜鬚拍馬之嫌,倒也不失一腔真情流露。
“馬屁精。”小宮主嘀咕着,暗想十三郎被這麼多小人包圍,萬一被帶壞了可怎麼辦;於是心裡憤憤補充:“一大羣。”
林濤可不像她這樣想,適時開口道:“老師您看您得多好,不如”
“別胡扯了,仙訊是提供給年輕人的機會,我是不會的。”
十三郎一派老氣橫秋嘴臉,掃視周圍神情忽爲之一正,道:“幾位長老走在,和你們談點正經事情。”
幾名長老面面相覷,心想你啥意思,仙訊不正經?是你當初提出來的好不好。
疑惑中,十三郎肅容道:“當初和你們提過,我會給各族一次機緣,準確講就是針對在場各位。血域將開,只要各位將修爲提升到大修士,四人聯絲毫不輸給三王中的任何一位。如此盛事,各位長老可有興趣?”
十三郎道:“提醒各位,血域之行兇險重重,進入的修士個個都是強者;幾位若有此打算,除提升修爲外,還需共同對我立下血誓,彼此絕不相負!”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幾大老怪彼此相望,均不知該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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