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推薦不還頭……
“把我的頭,還給我。”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十三郎感受到恐懼,只有恐懼。
跨界嘶吼,響徹天地,怒比蒼穹,那是天降震怒,是人類無法面對的威嚴,與咆哮。
第二次聽到,十三郎的畏懼略有降低,多了幾分疑惑與擔憂。 . .
爲什麼牙木等人聽不到?自己難道和那個發出聲音的……傢伙,有什麼聯繫?
不管什麼聯繫,都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通道中無數次聽到火怪怒吼,十三郎漸漸失去多餘感覺,僅剩幾分感慨。
不管是誰,不管面對什麼,次數多了便會麻木;三貞九烈扔進青樓,要不了多少日子就會變成蕩婦,忠義之士爲敵所虜,遲早“棄暗投明”;至於恐懼這種值錢又不太值錢的東西,最經不過時間消磨,慢慢就變得漠然。
只不過,想到有個生靈萬萬年歲月忙着找自己的頭……十三郎有些憐憫。
看到三足的頭,十三郎自然想過它與那道聲音間的聯繫,也就是說,他心裡已經有所準備,多半這就是那顆頭。 . .
自然而然的,來人必定是四足,是這半拉頭顱的真正主人。
又一個真靈!
……
……
“本尊尋頭無數歲月,幾欲跨界追索而不得,沒想到它……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
那道聲音感慨萬千,自嘲自嘆說道:“早知如此,本尊現在應已出關,何至在此罪民之地苦熬。”
“罪民之地”。同樣的字句從四足嘴裡說出來,便有幾分別樣滋味,不容反駁。十三郎不是本土修士,自不會爲罪奴操心,他所留意到的是另外幾個字:“現在應已出關。”
“沒出關,想必不是本體。”
“不是本體。強也有限!”
假如被人知道十三郎此時的想法,無論是誰恐都會憤怒恐懼到抽他才覺解恨,真靈強也有限?什麼纔算強大!
拿了人家的腦袋,還在上面戳了個洞,甚至讓一些低階妖獸舔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一關都不好過。心裡瞬間閃過無數道念頭,十三郎堆出最最謙恭最最溫和的笑臉,緩緩擡起頭。
高空中,一團烏雲徐徐轉動。構成一個萬米眼眶,眼眶內雷霆涌動,映照出一隻背向利爪。
云爲框,電爲眸,爪爲仁。
四足倒爪!
……
……
“這麼大!”
懊悔於失神,震撼於所見,十三郎第一反應是自己眼花,悄悄向碧落詢問:“話說。人家這才叫真靈範兒,你咋恁大點兒?”
塊頭大實力自然強悍。這是簡單、且多數情況下有效的邏輯。那隻眼睛是假的,裡面的爪子可真得不能再真,且比十三郎所見的金烏真身更龐大。
幾百丈的爪子僅僅是眼仁,假如按照這個比例想象四足真身……
十三郎低頭再看看手裡的那顆腦袋,心想這未免太不成比例,難怪胖胖那般淳樸。
碧落輕蔑說道:“此界根本容不下真靈。你當界律法則是玩的麼?等有機會見識外面的世界,再看看本尊。”
法則壓制?
十三郎似懂非懂,小聲問:“到底有多大?一隻眼睛一萬米?”
碧落估計沒認真量過那隻真靈的眼睛大小,想了想才說道:“四足眼睛比較特殊,應該差不多吧。或許還大點?”
她用的疑問句,顯得比肯定句式更可靠,十三郎心想那得是什麼狀況,這不是欺負人!
人家一根睫毛比自己的腰……不,比自己的身高還粗,拔根頭髮可以當棍子,不,可以當山柱子使喚,那還怎麼玩?
偷偷瞥一眼天空,他說道:“那根爪子咋沒事兒?”
“本尊替你解答。”
碧落沒來得及開口,那隻眼睛忽然眨了眨,說道:“此爪不是本尊真身,納五行跳輪迴,不受天道轄制。”
聲音很大但很溫和,明明眼睛裡電閃雷鳴,十三郎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和善之意,如舊友重逢,相知一笑、不屑淚灑衣襟的那種感覺。
可惜那隻眼睛太大,一句話說完眼睛仍在合攏的過程中,雷霆亂閃,有點像發怒。
之前十三郎說悄悄話的時候,四足一直沒什麼舉動,饒有趣味地打量着十三郎,好像發現什麼天大秘密似的,一點都不着急討要自己的頭。
對着十三郎震撼的目光,那隻眼睛刻意將聲音壓了壓,堪稱和藹的聲音說道:“假如沒猜錯,你是想估量本尊實力。”
“呃……”
十三郎楞了下,說道:“你是……四足?”
話一出口十三郎就有些後悔,心想這話真沒禮貌,好歹客氣點,看看能否善了啊。
“正是本尊。”四足慢慢睜開眼,打雷般的聲音不疾不徐。
十三郎說道:“你想要這顆頭?咳咳……”
不對勁的感覺更加明顯,十三郎忍不住,趕緊找碧落諮詢:“我這是咋了?”
“什麼咋了?”碧落莫名其妙,反問道。
十三郎很着急,手裡比劃眼睛連眨,說道:“我的語氣……情緒,不大對。”
人之有性,有人豪俠有人奮烈有人幽怨有人孤憐,一開口便帶着自己獨有的味道。十三郎心性何其強大,行事說話均自有一番道理,然而今天不知道爲什麼,開口便覺得不合心意。就好像明明拿起筷子準備吃飯,結果手裡卻抓起一條蛇,渾身不自在。
“呃……這個嗎……”碧落的表情很奇怪,以往的豪爽蠻橫全然不見,反有幾分忸怩。
十三郎急了,低喝道:“到底咋了。你早知道?”
“本尊知道問題在哪裡。”
四足又一次搭上話,大有趣味說道:“你換了金烏骨,性情自要受些影響。”
十三郎愕然擡頭,不明白其所指。
以四足的能力看出他鍛骨不奇怪,奇怪的是,骨頭和性情有啥聯繫?
四足笑了笑。眼中雷霆萬道,說道:“妖類真靈之中,金烏最脾氣暴躁蠻橫著稱,殺戮也最重;它的武器就是爪子,不知沾染多少強者之血,你既然敢用它淬骨,難免會沾點桀驁性子,蘊含在其中的血煞之氣會慢慢侵蝕神魄,誰也阻止不了。”
煞氣?十三郎神情青紅不定。一時難以開口。
四足望着他,說道:“你算不錯的了,需知擊殺的對手越強,煞氣便越是濃重,以本尊看……你至少用去三枚金烏之鱗,竟沒有當場發瘋,着實難得。”
嘴裡嘖嘖稱奇,四足好奇地問:“你應該修煉過相關功夫。可以將煞氣壓制……甚至煉化,本尊說的可對?”
十三郎眼睛爲之一亮。趕緊說道:“沒錯,是不是就沒事了?”
四足長長嘆息,說道:“孩子,那是真靈啊!”
十三郎張了張嘴巴,心想真靈了不起,還不是被人家五馬分屍。
四足說道:“金烏擊殺的對手。就算不是真靈,總也差不到哪裡去。就好比此地數千修士,本尊隨手便可讓他們灰飛煙滅,但卻不會那樣做。你想一想,那樣的生靈被金烏斬殺後所產生的血煞。有那麼容易化解麼?”
他說道:“不信麼?不信你問問她自己。”
十三郎不知該如何回答,疑惑的目光看向碧落。
碧落目光閃爍,說道:“別聽他吹,煞氣是有,可金烏之鱗自有兇威,足以將其鎮壓。”
兇威?聽起來也不是好玩意兒,十三郎心裡琢磨着,表情越發悲苦。
四足知道他能想明白道理,呵呵一笑說道:“兇威兇威,所以你才變得這麼兇,才覺得自己不像以前的自己。今後你會變得越來越像那隻鳥,假以時日,因躁意本性消磨殆盡也有可能。”
“急功近利,明顯是急功近利。若由你自己慢慢煉化,雖仍有些妨礙,關係也不會太大;行事這般毛躁,受教訓也是應該。”
似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他說道:“這樣也不錯,直來直去地說話,本尊會省去很多功夫。”
十三郎越發茫然,憤怒自語道:“我……骨頭與神智也能扯到一塊兒,還有天理嗎!”
“孩子,那是真靈啊!”
四足一點不嫌他煩,諄諄教誨說道:“小孩亂動大人東西,不好。”
……
……
十三郎強忍着想痛罵的衝動,死死咬着牙。
明知道四足是挑唆,他也不能不上當。
四足的話沒說太清楚,可十三郎再笨也明白,本性消磨殆盡意味着什麼。
這正是四足的高明處,不說你會如何,只說有問題,而真靈嘴裡的問題放到普通人身上,放大萬倍不能算離譜。
本性全無,意味着什麼,不是什麼改改脾氣那麼簡單,而是有可能煞念衝頭,神智全失的下場。
剛剛還覺得自己得了天大好處,此時想起來,十三郎頓時覺得周圍火海更勝了幾分,兇焰滔滔,催促自己與之化成一團。
這就是徵兆,動輒想發怒,隨時可能失控。聯想到此前戰鬥中的表現,加上碧落做賊心虛的摸樣,十三郎意識到四足說的是實話,自己惹了大麻煩。
可是話說回來,這事能怪碧落?幸虧十三郎沒這樣說出來,否則以金烏那種火爆性子,沒準一把火讓他化灰飛昇。
“阿彌陀佛三清道祖……我心寧靜我意自然……明月大江清風山崗……”
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越不能發火,他明白這就像吸毒,有一有二必有三,要控制就片刻都不要耽擱,需從現在做起。
四足看得有趣,說道:“其實這隻小鳥也是一番好意,只要你意志堅定克服心魔,未必不是一樁造化。”
小鳥?
十三郎聽出蘊含其中的輕蔑意味,回頭看着碧落。
“搞不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