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燕尾,大先生之所以讓鬼道與夜蓮同行,有兩條用意。
其一是鬼道精於劍,單以此道論,靈脩之中除了大先生本人,再沒有可與之相較者。燕尾族喜劍,大先生估計會有切磋論劍之舉,不想折了靈脩顏面,才故意派他前往。
還有一個不方便說出的原因,便是鬼道與蕭十三郎的關係。
大先生經歷降臨之戰後,心態隱隱有所改變,不再想以往那樣好殺,視角也變得寬闊。此時的他,體會到了院長當初的心意,不想道院兩大天驕這樣鬥生鬥死,便存了從中周旋的念頭。
誰也無法預料到,正是因爲這一點點心思,將鬼道命運徹底改變。
……
……
以即將超越化神的實力,融入七千多道劍氣,且含有燕山老祖兩千年方能體悟的劍之本心,對手卻只是一名大修士,鬼道再如何出衆,這一劍也勢必要了他的命。
這就好比一個成年人拿着匕首,卻可以輕鬆戰勝手持鬼頭刀的孩子一樣,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就算成年人僅用孩子的力氣,可技巧呢?經驗呢?臨敵時的變化呢?哪一樣都遠遠超出鬼道所及,哪一樣都不是他所能對抗。
況且,因爲有了鬼道的那句話,燕山老祖已放棄保護髮絲不損,將劍氣威力徹底發揮出來,鬼道雖有法寶相抗,又如何能撐得過。
然而也正應了那句話,福兮禍所至。禍兮福所倚,燕山老祖“全力”衝擊。心意難免集中道鬼道方向,對夜蓮的封鎖便爲之鬆動,閃出一絲絲縫隙。
如果是普通元嬰修士,僅憑這一絲鬆動依然不能有所作爲,然而夜蓮畢竟是夜蓮,抓住這瞬間的機會調動法力,神輝大放白蓮閃耀,生生撐起一片空間來。
隨後。她沒有浪費半點時間,直接喊出了那句話。
“鬼道是蕭十三郎的授業恩師!”
……
……
鬼道是蕭十三郎的恩師,蕭十三郎拐走了霞公主,霞公主生死未卜,霞公主受燕山老祖眷顧,拐了幾個彎,結果只有一個。鬼道死不得。
最起碼,現在死不得!
血劍與光劍交錯,瞬間發生無數次碰撞,不同的是,光劍之上絲線繚繞,如一條條細辮狠狠抽打。血劍則不停顫抖,來回,上下,甚至左右搖擺着縱橫切割,斬斷一絡絡劍絲。鬼道終不愧是在劍道浸淫了一輩子的大拿。只一劍便從燕山所施展的手段中看出端倪,來了個現學現賣。
雖然生疏。卻很有效。
抖破琵琶亂彈音,疾風驟雨般一連串急響,刺目光芒照亮整間劍閣,所有人都爲之承受不住,紛紛閉上了眼睛。
待一切消散,衆人重新睜開了眼,看到的是一幕讓人無法置信的奇景。
那柄射出無盡兇芒的血劍,被燕山老祖夾在指尖,溫潤乖巧得如同最聽海的孩子,鬼道則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氣色衰敗如同死人,還不停咳着血。
至於那跟髮絲所化成的光劍,早已無影無蹤。
誰贏了?
所有人都在心中自問。
……
……
“道友是蕭十三郎的恩師?”
與勝負相比,燕山老祖更關係的是鬼道身份,其目光灼灼,好似要看進鬼道心裡去。
鬼道喘着氣,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夜蓮,疲弱的聲音說道:“談不上,但他是我古劍門弟子,這一點是沒錯的。”
燕山老祖大爲不解,說道:“他不是道院學子嗎?怎麼成了古劍門弟子?既是你門下弟子,怎麼又談不上師徒,這個……難道是道友徒孫輩?”
“不是不是,前輩想多了。”
鬼道搖搖手,說道:“其中經歷不足以細表,前輩只需知道,他有古劍門弟子身份,但我沒有傳過他劍道方面的東西。”
燕山老祖無法明瞭這一切,但他點了點頭,說道:“總之,道友與之關係非淺,對吧?”
鬼道又嘆了口氣,說道:“我必須提醒前輩,如果你打算用我來威脅他,恐怕打錯了主意。”
“住口!”
中年男子此時忍不住,喝道:“你以爲老祖是什麼人,豈能做出……”
燕山老祖揮手,說道:“不要胡亂插嘴,本座的確有過此念。”
輕輕一句話,將中年男子噎得面紅耳赤,訥訥連聲,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山老祖不再理他,回過頭看做鬼道,饒有趣味說道:“爲何道友這般有把握?是不是那個蕭十三郎,乃薄性寡毒之人?”
鬼道嗤的一聲笑,沒想到扯動胸口傷勢,大皺眉頭說道:“前輩覺得呢?”
“我覺得不像,不然他也不會有膽量與燕恢恢相鬥。”
燕山老祖笑了笑,輕輕揮手仍出一隻玉瓶給鬼道,說道:“服下,對你有好處。”
鬼道一點不客氣,抓過來立即打開,發現只有一粒紅色的丹丸,頓時有些失望。
“就一顆?”
“那是補天丹!”中年男子憤怒大喝,臉孔都有些扭曲。
“我靠!”
鬼道聽了二話不說,直接一把塞道嘴裡,神情之猥瑣無恥,生怕別人再搶了去。
他知道,大先生此行最大的願望便是找到補天樹煉製補天丹,從而給老院長續命。鬼道與院長不熟,沒有那份盡孝的心,像這般療傷加續命的聖藥,最好的法子就是趕緊吞到肚子裡,誰都別想再弄走。
吃完了丹藥,鬼道試探的目光看向燕山,說道:“這東西……有賣不?”
燕山老祖拂鬚微笑,目光卻好像看着的是一頭豬。
“好吧。當我沒說過。”
鬼道悻悻收聲,接着之前的話題說道:“假如。注意,我說的是假如,假如您拿我做籌碼威脅那個孩子,最大的可能,是他就此遠走高飛,根本不管這碼事。”
燕山臉上閃過一絲明悟,說道:“想必還有下文。”
鬼道呵呵笑了笑,說道:“之後。他會在大家都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潛回,開始殺人。”
“殺人?殺什麼人?”中年男子問道。
“當然是殺燕尾族人,殺一切他見到的、找到的,有能力殺的燕尾族人。”
鬼道鄙視的目光看着他,隨後轉過身,肅容說道:“我敢斷言,他一定能找出法子。讓你們無法找出蹤跡,然後不停的殺,一直殺,殺個血流成河,殺個屍骸遍野,一直殺到有足夠的能力。來面對你!”
中年男子與少婦聽得雙雙失笑,少婦輕蔑說道:“胡吹大氣,區區一名結丹修士,被你說得……”
“閉嘴!”
燕山老祖沒有任何徵兆地爲之大怒,冷喝道:“枉爾等修行千年。連起碼的輕重都分不清,即日起。你們兩人寒窟閉關百年,時間不到,決不可踏出半步!”
“老祖開恩……”
中年男子臉色瞬間慘白,少婦更是撲通一聲跪倒,顫聲哀求道:“老祖開恩,弟子情願與獵妖使廝殺,且霞兒尚未救回……”
她不敢在說下去,燕山老祖冷漠的目光看着他們兩,略諷說道:“外人面前演戲也就罷了,對老夫也敢虛言哄騙,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兩人汗流浹背,伏地跪倒連連叩頭,連連祈求饒恕。
“弟子不敢……”
“去吧,百年之後,獵妖使戰事已歇,爾等再出來便是。”
燕山老祖似乎看都懶得再看他們一眼,揮手間,兩名劍侍悄然出現,根本不容那兩人反抗,揮手便是無數道封印將他們捆死,大袖輕揮帶出劍閣,就此消失無蹤。
“這個……演的是又是哪一齣來着?”
鬼道被眼前這一幕弄得昏頭腦脹,同時震驚於劍閣的實力底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倒是夜蓮若有所悟,眼波流轉,輕輕低下頭去。
燕山老祖留意到她的舉動,說道:“小丫頭,你猜到了什麼?”
夜蓮不得不點頭,說道:“此二人,或許並非霞公主父母。”
鬼道目瞪口呆,心裡想這哪兒跟哪兒,能聯繫到一起嗎。
燕山老祖說道:“你猜對了一半,罷了,不提這件事,這位鬼……”
鬼道忙迴應道:“晚輩俗名早已忘卻,前輩叫我鬼道即可。”
“鬼道,的確有點鬼才。”
燕山老祖輕輕一笑,說道:“這樣吧,你如今身有小恙,不適合再突重圍返回,老夫爲你安排一處靜室,好好休養一番。接下來的事情,由老夫與這位女娃商談即可。”
“呃……軟禁我?”鬼道愕然問道。
“呵呵,原本是要的,現在已沒有這個心思。道友只管靜心休養,傷愈後隨我同赴妖獵森林,一切自便。”
不待鬼道再講些什麼,燕山老祖說道:“今日試劍,老夫心中甚喜,毀了道友法劍,總不能不做些補償。這樣吧,我劍閣也有些飛劍可供挑選,品質都還不錯,道友若不嫌棄,就當是交換,如何?”
“換劍!”夜蓮在一旁失聲驚呼,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換劍?換劍怎麼了?”鬼道聽得雲裡霧裡,反問道。
“鬼老不知道?”夜蓮驚訝地望着他,好似看着的是一頭豬。
“我應該知道嗎?”鬼道好生憤怒,心想你們都比我聰明,知道的比我多,了不起麼?
“換劍是燕尾族的一種習俗,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法劍是燕尾修士最爲着緊之物,比之親人也不爲過,同性修士彼此交換法劍,表終生不與之爲敵,可託付生死之意。”
燕山老祖微微嘆息,說道:“看得出來,道友一心奉劍,心思純淨,將來必有所成。”
“是嗎?那敢情好。”
鬼道好生開懷,不知是要藥力發作還是因爲感覺,連傷勢都變得不再那麼沉重。
想了想,他忍不住問道:“若是異性換劍呢?”
“白頭之約,決不可辜負了對方。”夜蓮在一旁迴應道。
“你咋知道?”鬼道愕然反問。
夜蓮的臉色突然一紅,羞怒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呃……有道理。”鬼道連連點頭,心裡生出疑惑,卻不敢再問。
“誓劍白頭,與打仗有啥聯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