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重現,重塑進程不會因爲一兩個人的疑惑而終止,隨着時間延續,一道道蘊含強大威能的嘶吼聲交替迴盪,沖天光柱越發顯得強大而且堅不可摧,釋放的氣息也在不斷增強中達到頂點,傳入每個人的心神魂魄。
轟!又來一次無聲浩蕩,清晰起來的樓蘭城開始外放,體積以可見的速度放大,氣息也在轟鳴中穿透陰陽,導入冥界,瞬間驚動億萬萬鬼奴。
直到這個時候,就是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和外界修士一樣真正感受到樓蘭城無可形容的強大與壯闊,均爲之動容並且嘆息;區別在於十三郎神色凜然,聖女充滿驕傲。與此同時,梅花界內星空一陣搖晃,開始轉動起來梅花隨之顫動,就好像一隻陷入沉睡的雄獅嗅到有同類進入領地,“被侵略”的感覺油然而生。
在沒有增加補養的情況下,漫天星點一下子亮了許多,那些飄蕩似無主導意志的輪迴之力隨之動起來,以補天石爲中心,五瓣梅花轉動的速度也開始加快,輪迴這隻虛弱的獅子的呼吸變得粗重,奮力要從夢魘中醒來。
十三郎的體會尤其明顯,感受到樓蘭的真正氣息,世界輸送本源的速度驟然加快,同時有一股強大意志,催促他努力,努力,再努力。
作爲掌控生死轉換的存在,或者叫寶物,輪迴擁有天然的、合理的、也是與生俱來的權威,也可以說成優越感,在沒有徹底清醒過來之前,它從世界抽取更多本源,轉化爲力量輸送給十三郎,同時把自己的意願也送過來,命其加快速度。
羊羔即使泡在奶盆裡也不能一下子長到成年,更不要說長出大象那麼多肉,如今這情形,十三郎就是那隻剛會行走的羊羔。得到與付出都變被放到無限大,由於自身所限成爲這個鏈條中最弱一環,既是動力,瓶頸。
輪迴不管這些。隨着樓蘭氣息加重,梅花界內星光大放,五瓣梅花掙扎着想要動起來,對十三郎索取的力度隨之增強,遠超其極限。
生命並非始於輪迴。但與之常伴,世界的上每條生命都有無數次輪迴烙印,因而輪迴在傳輸意志的時候冷漠而且強硬,顯得那樣理所當然,它知道,任何接收意志的人都會將其當成自己的意願,而且是最高。
在這種意願的作用下,補天者會透支、哪怕拼掉性命,也要幫助輪迴快點恢復。
可惜,十三郎並非它的子民。
“呵呵。這樣的話......”
按照聖女所言,樓蘭計劃分爲三大步驟,其中,引動輪迴的那部分有三個階段,僅僅發生在人間的動盪不足以動搖世界根基,穿透陰陽爲必經之路。所謂引動、也就是目標就是在這個過程中開始醞釀,當世界感受到另一股蘊含輪迴的力量加入,奪取輪迴的主導權變爲可能時,反撲便會到來。
也就是說,樓蘭犧牲全體塑造出來的輪迴氣息。本質是把自己做成一個專對輪迴的“餌”,引其出現、吞鉤之後,纔有可能發力搶奪。
“假如失敗呢?輪迴如果能按住性子,或者因爲力量不夠而無法清醒。樓蘭有沒有可能真的替代掉它?若真的替代掉了,樓蘭人付出這麼大代價所換來的,就是把自己變成天?”
取天而代之,這是多麼遠大宏偉的目標,然而十三郎知道,樓蘭人非但志不在此。反可以說,最怕的就是出現那種結果。
“正好現在輪迴半死不活,樓蘭人這樣做、等於變相修復世界,也不錯啊。”
想象着那種“可笑”的畫面,十三郎禁不住有些小小期待,揮灑道法的動作減緩下來,並且放出一隻眼。
道影飛出,以看得見的速度生出頭臉,身軀,四肢......除了沒有血肉與真正魂魄,它已變成又一個十三郎。
道影由道而生,除了不是真正生命、能力大小有所差別,十三郎會的他都會,一隻道影成人,馬上跟隨主尊揮灑神通,但由於主尊並未按照意願全力以赴,整體推動的速度仍舊維持在原來水平。
第二隻眼睛出現了,重複着之前那個過程,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十三郎主尊進一步放鬆,內裡進行着另外一場鬥爭。
輪迴意志非他所願,不代表可以完全忽略,要保持這種節奏,他需要分出心力與之對抗,同時要控制節奏,不使其減少本源供應。
這樣作爲騙得了誰,十三郎很快感受到了輪迴的憤怒,於是說道:“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停下來,方便樓蘭行事?”
“同歸於盡?不行!”
搶在聖女之前,世界近乎咆哮的聲音大吼道:“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不可能像真正輪迴那樣。你做不到的事情,樓蘭同樣做不到,你......你知道結果!”
十三郎不爲所動,目光望着聖女,對世界說道:“這句話,如果不是怕死,就是立場有問題,站在你的角度,認爲人一定不能勝天。”
樓蘭以人力塑造輪迴,引誘真輪迴,最終目的是從天道手中奪取,十三郎說的是:把引誘變爲真實意圖,假如成了,某種程度上意味着人族可以取代天道。
對着上官馨雅的臉,看着聖女的心,十三郎淡淡說道:“那麼,你呢?作爲一個志比天更高的人,你覺得這樣行不行得通?”
相比世界,聖女顯得較爲平靜,之前那段時間,她一直在感受着樓蘭泄露過來的氣息,觀察着十三郎的舉動,聽着他的話,思索着他的意思;等問到自己,心中大致已有概念。
“首先,你肯定不會這樣做。”
指周圍一個個由眼睛轉化而來的十三郎,她說道:“你在利用機會撈取籌碼,要的是他們,數量儘可能的多。”
十三郎沒有反駁也未承認,問道:“然後?”
“然後,世界說的很對,樓蘭不可能真正取代輪迴。”
“你聽到了吧,聽到了吧!”世界隨之大叫起來:“她是聖女。已經感受過樓蘭之氣,她的話你總該相信。”
“哪怕吞掉這裡?”十三郎仍在追問,表情一點不像聖女說的那樣“肯定不會那麼做”。
“是的。”聖女堅定應着,眼底浮現出一絲微不可查的憂色。
“呵呵。你在害怕?”
“......是的。”
“真的嗎?我看是期待吧......最後機會,做樣子給我看?”
“怎麼......”
“哎,算了算了,不說這個。”
毫無徵兆終結話題,十三郎問道:“你已經開始了嗎?”
“......是的。不過......”
“解釋就不必了,我說過不干擾你行事,絕對不會半道插手。只是想問問,你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恢復對法壇的掌控?”
“......這個也很難講......”聖女身上有光芒閃爍,對應着的,那些透入界內的氣息如潮水般涌過來,四面八方集中到她一個人身上。
“這麼偉大、怪異、離譜的事,若說多久多久一定能好,反而是怪事了。”十三郎對此表示理解,說道:“大致估量一下吧。受什麼原因影響。有沒有可能減輕,消除。”
“這個......還是不好估量......”聖女爲難說道:“原因有三,內因方面,樓蘭重聚和料想中的情形差異很大,外因在於古帝等人動向不明,還有進入樓蘭的人,最後一條,我畢竟在這裡。”
這段話的主題在後一條,沒有十三郎的幫助,聖女無法離開梅花界。隔着這樣一層,做事當然礙手礙腳。至於前面兩重因素,不用她解釋,十三郎看的一清二楚。
“慢點就慢點。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凡不涉及彼此,十三郎總是態度真誠,認真解釋道:“怎麼說法壇都是你爲主導,別人要奪權,你是他邁不過的坎兒。”
當年舊事不能改變,可以肯定的是。無論古帝、血魂他們有着怎樣的計劃,如何周密的部署,總有一步需要直接與聖女交鋒;普天之下再沒有什麼地方比輪迴更安穩,只要聖女意志還在,哪怕古帝現在就出現在法壇中央,依舊不能說真正掌控。
“......可我總是要出去的。”
這些道理聖女比十三郎更明白,因她比預料中甦醒時弱小太多,需要恢復,但恐沒有足夠多的理由與時間。
“古帝當然從外圍着手,以他的能力與當初佈置的暗手,真的有可能與法壇分庭抗禮,甚至將其架空。”
時間是把雙刃劍,此消彼長只是夢,這邊聖女安全了,那邊古帝同樣得到緩衝,還有血魂、天道,局勢不是一般的亂。
“是啊。所以就怪了。”
十三郎對此表示同意,重提之前疑惑:“可他爲什麼還不進入?總不能說,當初你就是個空架子,他站在外面就把樓蘭古修意志扭轉了吧?”
“此事......絕無可能!”被這句話傷到自尊,聖女的聲音顯得尖銳。“我覺得他在防備血魂與天道,擔心他們做漁翁。”
十三郎說道:“有點道理,但又很沒道理。血魂、天道當然需要防備,但其根本目標是樓蘭,搶先進入無論如何都會站些便宜,其後縱然生變,選擇也有餘地。退一步講,如今血魂、天道都還有題錄,可以一直不露面,古帝不行。道理很簡單,假設樓蘭重現盛世,你的第一個復仇對象是誰?”
聖女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爲用不着。
“真到那個時候,血魂、天道做漁翁的機會反而更大;所以這場紛爭古帝要贏,也只能贏。古帝不會不明白這點,又不急着動手,到底是爲什麼?”
沉吟中十三郎微微挑眉,自語般說道:“除非......”
“他動了,這是......嗬!”
驚呼聲打亂思路,聖女的眼睛瞬間瞪到最大,十三郎隨之目瞪口呆,被所看到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樓蘭外,隱匿處,帝冠君王終於走出,直線、如箭一樣射向前方大開的洪門。
真正劇變來自其身後,藏有無數巨龍兇獸的九龍之地,體積比樓蘭更大的它快速變小,緊隨古帝的步伐前進。
這些仍不算什麼,古帝昂然前行,氣勢一路不斷攀升,其背後漸漸出現一張大口,緩緩張開,吞向那個座山,那座牢,那個界!
“囚牢入體,煉界爲寶,這不可能!不可能!”
轉眼之間,聖女的臉變得蒼白,再無一絲血色。
“假的吧?”
身邊,十三郎暗暗咬牙,表情一點都不比她好。
同樣是一界,九龍之地不像九轉魔蓮那樣自含輪迴,但若比較可用來戰鬥的力量,兩者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不計寶物本身,最基本的計算,當初那條險些屠戮全體狂靈脩士的銀龍,九龍之地上有多少頭?
“這也太欺負人了......”實在不知如何形容,十三郎唯剩下嘆息。
事先想過古帝會有底牌,有強者追誰是肯定的,可是任憑如何放開思維,也想不到古帝如何能做到這種程度。
“不可能,這不可能。”
相比將來戰鬥會出現的麻煩,聖女仍在關注煉寶過程,在她看來,古帝完成的這件事不是匪夷所思能夠形容,根本就沒得解釋。
“九龍地,樓蘭囚,專門鎮壓那些不便、難殺之人,當年大禍時更有全體古修意志加載,他怎麼能做到......”
尖叫聲中,事實擺在眼前,一步,兩步......七步過後,九龍之地消失,那張巨口隨之隱沒,再無蹤影。
吞掉、或者叫藏住整整一界之力的帝王出征,直到洪門前才稍作停頓。
“你把樓蘭看成自己的家,朕是你的死仇;如今朕在這裡,即將接收你的家,你卻連現身的勇氣都沒有。”
言罷,洪門微閃,古帝輕輕搖了搖頭,留下一聲嘆息後消失。
“懦弱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