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顛倒如大廈將傾,劫修如何獨善。
不遠處一團華光流彩,分不清那是法術還是刀鋒,點點紅豔散射如雨,停歇後才能看到一個不成人形的人,和兩把寒鋒閃爍的斧頭。
六族子弟走了,少年家成留下,和邵林一道合擊劫修,車輪巨斧演出小刀手段,硬生生將其活剮。
“吼!”
嘶吼雜亂如狂雷咆哮,六名形態各異的妖修羣攻一人,天上地下,四方周圍,毒物幻法爪撕嘴咬長尾巨鉗,防不勝防。最終一頭刀螂建功,天生便能撕裂靈光的刀刃刺透丹田,那名實力強橫的劫修拼命反撲,雖斬斷兇刀但架不住妖修無孔不入,被一頭斑斕女子放出的幾隻蜘蛛摸上頭頂,瞬間將其腦髓吸乾。
望着那張一下子乾癟失色的臉,火劍巨漢打着寒顫,覺得自己很幸運。
“蓬!”的一聲巨響。
一名勁裝女子平平出拳,將己方一名劫修打至吐血,周圍瞬間撲上去無數妖禽妖蟲還要妖獸,將其分屍萬片。只一眼就能知道,公平對敵,那名看上去只有生境氣息女子絕對擁有與劫修一戰的實力。
“燕舞姑娘好氣魄!”
豪邁聲音,劍鳴跟隨,長鬚老者縱劍如龍,同樣是生境,追殺另一名劫修連連倒退,命在旦夕。
“外域血仇,今日洗辱,痛快!”
燕山老祖追敵入陣,眼睛看的不是對手,而是頭頂再問劫天的那隻劍。
“老朽代替劍尊,看我滄浪之劍!”
劇痛再度傳來,兩支厲喙啄入雙眼,巨漢默默嘆息一聲,世界就此一片漆黑,徹底安靜。
“這不可能!”
又是一聲尖叫,古劍三老怒髮衝冠,目呲欲裂。
狂領地上殺戮慘烈,道諭浩蕩襲入心神,涅級亦不能不爲之動容;以他們的修爲與見識很快判斷出,十三郎代天言道固然可怕,但其修爲不夠境界難壓,本質更接近於心幻之術。
他們看到一團七彩之光隨喝聲而出,沾染彩光的修士大多因此跌落境界,進而因不適與反噬被殺;反之那些只聞聲音不被彩光接觸的人,情況比別人好的多。
“七情道法,巔峰境界!”
道諭是真的,道法也是真的,兩者結合發揮恐怖威力,再以妖獸妖修龐大的數量圍攻,殺傷倍增。
單單這樣還沒什麼,真正令人恐懼的是,那些漫天灑落戰場的黑點。
黑點散落,所指爲戰場之後,其上封印自動消散,內裡玄寒之氣爆發,結出一大塊冰。
一塊冰有什麼好怕?
玄冰內,數百張面孔徐徐如生,數百種身姿靈動婉然,數百種表情猙獰恐懼,數百聲吶喊、連同修士的元神、魂魄,通通被凍結。
千名劍修衝殺狂靈地,先鋒半數成功登岸,其餘數百精修寸功未建,全化冰傀。
“孽障,孽障,孽障!”
恨到極致無言語,古劍三老很快看到,隨着狂靈地上戰局有定,千里大地再度前行,前端百里玄冰爲鋒,活像一隻頂盾罩甲、頭頂利刃的活王八。
很明顯,十三郎事先對陰煞爲的威力、範圍有過精準測算,玄冰凝結之後,剛剛好把狂靈地裝上一塊森冷寒冽的盾牌,同時也是最最強大的槍尖。
望着那些無奈絕望的同僚玄冰不破,誰敢靠近,誰又退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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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五感,守神魄,空靈臺,專飼殺道!”
戰事無可挽回,三老傳諭提醒那些仍在廝殺修士,之後聽天由命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修士戰法太多,搭配成軍極其困難,上了戰場之後,他們很難像凡人那樣同進共退聯手作戰,而是各主其事。對於領導他們的人來說,這麼大的戰場,這樣的一羣人,面面俱到幾乎不可能的事,只好掌握大概。
以往對比,火焱最吃虧的就是這點;他們準備更倉促,沒可能把事情做到如羅桑那麼細,相同人數、境界不輸的情況下,發揮出來的戰力迥然不同,失敗在所難免。
偏偏今天情況不同,狂靈地修士來自下界,以往都是受到欺壓的對象,等於變相歸納爲同僚、甚可看成同門。此後百年共同修煉,數千修士佔領一塊小小地方,不信任也要逼着信任。至於妖修,他們是家族,只要王者一聲令下,其餘皆爲死士。
軍心有別,打起來自然看出不同,作爲試探攻擊的一方,古劍三老知道大局已定,那些衝過去的修士無可挽回,接下來要考慮的是如何將其餘力發揮到最大,重振殺機。
“不能讓他們白死,祭劍!”
千餘名修士沒有枉送性命,狂靈地上鋒矢大亂,妖、蟲、禽、修絞成一團,羅桑一方滅頂之災,狂靈脩士何嘗不是損失慘重;期間常有修士因絕望自爆,一殺一片,處處空當。再有當空雷劫已降,渡劫修士們個個凝神蓄勢待發,再無可能轉移目標。
羅桑修家有決死之志,不缺勇武。
戰場臨機需立斷,禿頭老者傳令祭劍,左右兩人隨之同喝。
“祭劍!”
“諾!”
從未有過如此慘敗,數千人因而紅了眼,軍令一出數千人響應,數千人大喝,整個北方戰羣聚集一處,包括劍老中的兩位也都離劍出手,數千支長劍向天。
看着就像託舉輪盤,劍光匯聚,千丈大劍驟放光華,緩緩擡頭。
擡頭便有地動山搖;巨劍仰頭如神龍出水,感覺撬起整個世界。劍身上,湛湛精光隨仰頭之勢大漲,直達三千,暴漲萬尺。
那是劍啊!不是身軀,不是隕石大地,而是集聚無數靈材異寶,經過千錘百煉的劍!
萬仞長劍破空的時候,什麼人、什麼東西能抵擋。
大神通需要時間,祭劍聯合數千軍力,每個人都要付出不菲代價,準備越發需要慎重而充分,禿頂老者兩眼微眯,留意着劍氣催動的進度,口中低喝。
“三千星盟,給我咦?!”
視線內,天上雲層飈飛如絮,千餘道雷劫釋放光華,皆爲五彩。
劫雷下,應劫之人微微皺眉,思忖後似乎明白了什麼,氣勢大改。稍後,白衣青年手持那把讓禿頭老者覬覦、念想無數年的血劍,翩翩起舞,清音放歌。
“生爲死道,死後方生。”
“生死有變,天道乃虧。”
“今日萬靈合力,渡劫,破殺,成生境,補天之大道。”
到底什麼是生?
朝霞初起爲生,雞鳴五鼓爲生,歲寒末時春意透,赤地千里落甘霖,生爲活,活就是生機,所謂生境,其實就是生命之初,堪破生死的開端。
世界如人,天道有壽,都有生老病死的過程,延壽長活靠什麼?靠的就是不斷補充生機,使其保持旺盛。界之始,道之初,萬靈爲修成天壽,這是天之由來。
堪生破死艱難,幽幽歲月,人類的“聰明才智”促使他們尋找捷徑,慢慢找到一些別的法子。
比如神域,比如法相,比如從世界裡劃出一塊地方歸自己所有非但強大,而且容易。
殊不知,這是自掘墳墓。
你搶我也搶,你奪我必爭,爭來搶去,修士把逆天看成美德,把爭奪看成道之正解,日益瘋狂。
掠奪呵,人之本性也!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若爲天,爲奴爲僕。億萬年來,這種觀念深入人心,早已成爲億萬修士奉行的大律。
世界太大了,大到讓人忘記它也有生死,也有病危,也有消耗殆盡、支撐不住的時候。沒有世界,個體無存,一人從世界中分出一塊,慢慢就會導致天衰,進而毀滅世界,葬亡之刻。
“天可逆,逆的是天條、私心、意志,而非這個世界。”
天絕劍舞,舞出春風吹過大地,舞出細雨滋潤田園,舞出驚鼓浩蕩天地,舞出人間萬家燈火。劍爲殺,舞爲活,十三郎大聲宣告。
“天道代表世界,但他不是世界;天道會出錯,世界不會。我等補天不爲天道,爲的是讓世界更長久。”
五彩劫雷徐徐而落,其中沒有半點殺意,有的只有憐惜與悲憫,甚至能感受到一分感激。雷光罩體,所有應劫、及下方修士、妖獸,神情萬種,若有所思。
一股蓬勃生機油然而生,劫雷下方每個修士,每隻妖獸,個個氣息瘋漲如潮,同時又把生機反哺,補給天,補向地,補向四方周圍。
世界太大,杯水車薪。
“修行路上渡劫考量,如歷生死之變;屢變求生,死中求活,由量入質,生境由來。”
“修行從來不爲力量,更非鬥戰廝殺;修者,補缺拾遺,生死之大道,傳承之根本;世界養育生靈而活,生靈反哺世界爲生,這纔是生境!”
“有生之後定有死,超脫生死方破劫;我等已由死中明悟,再由生境衝死關,便可超然於世外,與天同壽。”
唱聲響,舞勢疾,驚世之言從無人聽聞,十三郎氣勢漸漲;五彩天雷如風助勢,四百年修爲全力運轉,一百年吞納盡顯蠻狂,直奔劫關。
“路在腳下,天在眼前,且讓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