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想完全弄懂幾乎沒有可能,只能通過具體事例窺其一角。
比如眼下,在聽到十三郎的斷喝聲後,經過一番騷動掙扎,經過幾次目光探尋,修士們動了。
遠的向近處移動,近的向遠處散開,遲疑在表率的帶動下變得堅決,狠辣者眼裡露出兇光。不大會兒功夫,蘇老闆周圍千丈外,形成一個由修士構成的環。
再過一會兒,人環加厚變密,上百雙目光焦灼且越來越無法控制兇狠,默默等候着。
蘇老闆目光平靜地望着這一切,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其身邊,鳳陽夫人面色蒼白,時而回頭四望,時而把目光投向十三郎,時而又與蘇四低語,神情透着祈求與哀憐。
一界同行,鳳陽夫人知道蕭十三郎的心有多狠,同時她也知道這樣的要求讓蘇老闆多爲難,多屈辱,多麼難以接受。如今她也算得上半個仙靈殿人,該怎麼做,能怎麼辦。
相比其他人,六宗子弟底氣更足,不大會兒功夫全部加入到“圍攻”的隊伍裡;飛昇修士雖在猶疑,但其中滄浪、磐歧兩地的人都變了臉,紛紛上前朝十三郎、或邵家成抱拳。
“微末之人見過先生,謹供先生差遣。”
“本土同宗見過家成少爺,願與少爺共生死。”
表態的聲音此起彼伏,頃刻間,原本一盤散沙修士們大致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主動搭上十三郎的戰車,押上自己的身價性命;一部分把立場定位於交易,圍住蘇四要其承諾;最後一部分仍在遲疑,但其數量越來越少。
背斧大漢也在旁觀,但其神情明顯有所變化。目光**,若有所思。
“佩服。”
遠方轟鳴越來越近,形勢一觸即發,蘇老闆終於開口。
“今日老朽才知道。先生果真能夠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名不虛傳。”
“我也很佩服您。”
十三郎一點不客氣,收下恭維平靜說道:“但要提醒老闆。時間不多了。”
此時此刻,四周已有零星交鋒,那些本靠的比較近的妖獸與修士隊伍漸有碰撞,當然。因爲不能成軍,它們的數量暫時處在下風,死的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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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明形勢,十三郎回頭轉向背斧壯漢施禮,恭敬說道:“好否勞動前輩一下?”
背斧壯漢微微一笑,迴應道:“知道逃不出你的算計,說吧。想讓我做什麼?”
十三郎趕緊施禮,說道:“晚輩不敢。晚輩想請前輩出手遏制一下獸潮的勢頭,爲大家、也爲蘇老闆爭取一點時間。”
這話有講究。大家都能聽懂,背斧壯漢自不例外。欣然對邵家成招手說道:“跟我來,看看你都練成些什麼。”
這話也有講究。周圍人或許不大懂,十三郎心知肚明,拍拍邵家成的肩膀說道:“這次用斧頭。”
這個舉動更有講究,可惜少年不懂這個,喝一聲“好”,身體如流星飛射。
背斧壯漢哈哈一笑,對十三郎說了句:“那把斧頭我看過,手藝不錯。”
言罷,壯漢帶着家成呼嘯而出,徑直衝向東面獸羣;行進途中光影鋪開,生境修士的氣勢完全釋放,周圍人呼吸頓爲之一滯。
兩個人,兩把斧,上下兩界,老幼兩代發兩聲長嘯,迎面千萬獸潮。
這番舉動落入羣修視野,不知不覺帶出又一波變化。
“上吧?”不知誰在向誰詢問。
“好!”不知誰在回答誰的話,透着一股憋悶很久之後的舒爽感覺。
“殺!”有人長吐一口氣。
“跟上!”有人號召周圍。
一個接一個聲音響起,一名接一名修士出列,各持法器跟在二人身後,轉眼變成了羣。有對人頭比較熟悉的修士看出來,那些人主要由羅門子弟、所屬下界飛昇修家混合而成,總數約三四十。
三四十名修士,阻擋千萬獸潮無疑是在做夢,背斧壯漢能看到身後,也看透了身前,摘下巨斧大笑着拍了拍家成,向前一指。
“四頭十級,殺了它們可以嚇一嚇這幫畜生,我三你一,行不行?”
“行!”
家成覺得自己的胸膛快要炸開,像發情的猩猩一樣連拍胸膛。
“那就這麼辦。”
望着少年激動的樣子,背斧壯漢有些感慨,叮囑道:“那小子給的東西可以用了,別聽你那個大爺胡扯。”
言罷,呼嘯聲起,熾烈光芒穿透重圍,壯漢就像一顆投向大海的石頭,瞬間沒了蹤影。
“殺!”
吼聲起時,巨斧已臨當頭那條如麒麟般的妖獸頭頂,潑風亂砍。
其實一點都不亂,但是給人的感覺亂,潑風殺最適合突擊奪帥,前提是要突得進。這是它的特點,也是其精華所在,攻擊力可在瞬間大幅度提高,弊端是顧不上週圍。壯漢雖爲生境修士,但他既然以潑風殺爲主修技,就不能改變其本質。
二十三斧轉瞬即過,那頭十級妖獸甚至沒能弄明白怎麼回事,壯漢已在怒喝中轉向另一頭;在其身後,被砍懵掉的妖獸憤怒嘶吼,一下把嘴巴吼成八分,頭顱分開好幾片,隨後是龐大身軀倒塌轟鳴,至此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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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另一側,遲一步趕到的家成渾身浴血,厲斧揮開幾乎看不出模樣,對手雖爲十級妖獸,仍被此般發瘋似的打發鬧的沒脾氣,血肉翻飛。家成也受了傷,所幸十三郎不惜血本幫其武裝到牙齒,方能逃過性命之劫。
“殺!”
三四十人撲入戰羣,人與獸交匯的那片地帶頃刻間變成一團狂暴海洋,寶物與神通的轟鳴連成一片,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誰與誰戰。
需要提到的是,背斧壯漢雖爲前輩。但他並非此次羅門降臨主事,而是受其師尊、也就是家成大爺的大爺託付,專程前來照顧後輩。也就是說,理論上羅門子弟並不需要按照他的意願行事。他也沒有權利向那些本姓修士發號施令。
那又怎麼樣呢?
姓羅還是姓邵。說白了都是人族修士,隸屬同個宗族;平時爭奪利益或有隔閡。但在眼下這個時候,親眼望着自家人與獸羣奮力搏殺,哪個不動心?
獸潮好似巨浪滔天,構築石岸的僅有數十人。卻生生遏制住攻勢,令其不能前進半步。
能支持多久?
誰也不知道,但能肯定,隨着周圍三方獸潮跟進,這種情形絕不能持續太久,人族必須尋找出路。
出路那邊,羣修仍在僵持。
“號令千軍......”
三面獸潮撲面。四周羣情洶涌,蘇老闆神情依然平淡,少許感慨說道:“老朽明白了先生的意思,你這是要播種。”
十三郎微微皺眉。迴應道:“換個時間,我很願意與蘇老闆聊聊生意經;眼下形勢急迫,請您快點決定。”
蘇老闆冷漠說道:“獸潮由你引來,要仙靈殿扛災,不覺得好笑?”
十三郎平靜說道:“好笑不好笑,現在由我做主。”
蘇老闆搖搖頭,眼望四方說道:“你以爲,他們真敢朝老夫出手?”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平時不敢,現在敢,最最要緊的是有人帶頭。”
蘇老闆冷灑說道:“你要帶這個頭?”
十三郎誠懇說道:“真靈我都敢殺,你算老幾?”
蘇四張口結舌。
言罷拉弓,十三郎看都沒多看他一眼,提氣朝周圍斷喝。
“三聲之後我會開弓,殺他之後,各位便可使用傳送,此次殺人罪責,全部由我承擔。”
一句話,一口氣,兩百多名精修殺機陡現,各式神通醞釀。
蘇老闆終於變色。做慣生意的他很清楚一件事:人啊,最怕跟風!
“老朽還有話要說。”
“一!”
“仙靈殿的規矩不是老夫制訂,老夫只有......”
“二!”
“蕭十三郎......”
“殺!”
“慢着!老夫答應了!”
“多謝蘇老闆,麻煩老闆辛苦一下,帥齊門子弟與所屬下界修士,暫擋一下北面獸羣。”
“你......”蘇老闆氣的滿臉通紅,幾乎說不出話。
“程、燕、趙、楚三門子弟,共同抵禦西面蟲海。”
“憑什麼你來發號施令!”有人開口質問。
“滄浪、磐歧兩地飛昇修士先入傳送,相熟者彼此裝載,去對面後守護陣法。”
“爲什麼?”
“南面怎麼辦?”質問不再像剛纔那麼統一,有人開始衝向兩面,有人看向中央。
“南方有我,策應有我,指揮有我,不是太倒黴就不會死,快!”
一口氣說完,不管別人怎麼想,十三郎一家老小衝出火圈,同時放飛一羣厭靈蟻,並且留下一句讓人膽顫心驚的話。
“陣法之上布有禁制,敢插隊者,殺無赦!”
事實證明,身處危機關頭的人很容易出現盲從,修士亦如此。數百精修被一名陌生人調動,原因不是其本已擁有的聲名,更不是他尚未建立的威望,而是因爲他敢站出來。
是的,只要敢站出來,總有些人會相應。
事實進一步證明,只有有人敢站出來,且其運用的策略夠合理,給予的希望足夠可靠,就能將一盤散沙捏成一團,成爲一支兇猛剛強的軍隊。
利益當先,策略緊隨其後,接下去就是給人們以希望;連串命令很多人質疑,十三郎對此心知肚明,因此以行動告訴所有人:他不是在吹牛。
數十隻厭靈蟻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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