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殘柱,荒草。
破窟,亂坑,焦痕。
所謂廢墟,完整的被打碎,精美的變殘破,鮮豔抹上污漬,存活被殺滅。四望,眼中滿滿皆是破敗;傾聽,耳中唯餘嗚咽低吟。空氣中充斥着腐爛的氣息,斷壁殘垣間,孤單身影默默矗立,似想從時光中撈回那場曾經發生的暴襲。
斜谷少見妖獸出沒,戰場上的殘痕得以保存完整,望着那片猶有靈力波動的碎石亂柱,三名學子通體冰涼。
這座傳送陣,守護雖不像跨界陣法那樣嚴密強大,但也駐有包括一名化神修士在內的諸多強者;這裡距離跨甲傳送陣僅千里,竟在完全沒有人察覺的情形下被轟成碎片
誰幹的?意味着什麼?
兇手暫不可究,首先考慮後果。靈脩與此地連接被掐斷,意味着亂妖瀑與狼堡之間的距離驟然被拉遠,且需完整穿越妖獵森林,增加無盡兇險。若無當年四方齊聚金山的絕對實力,修士便只能從地面跋涉千萬裡,幾人能夠安全抵達?
狼堡戰局僵持,四方聯盟的優勢在於擁有無盡後援,如今這條線被暫時掐斷,誰知道戰爭會變成什麼樣子?
妖靈大陸決戰於一役,狼堡集中的靈族精銳多達數千,如把外圍負責清剿、搜索、駐守等人全部統計起來,總數怕不下萬人。假如這批靈脩遭遇不測沒有人能夠預料其後果。
三名學子均非能夠通覽全局的帥才,但畢竟活了這麼多年,基本眼光還是有的。心思神動,神動心驚,三人失魂落魄不知如何自處,最終都把目光投向十三郎。盼他能說句話。
不用安慰,不用鼓舞,只要說句話、只要打破那種死寂堅冰就好。此時此刻,幾人覺得空氣都好像變得粘稠,四面八方、內外交迫、擠壓着難以呼吸,亦不知接下去該如何。
“前前前輩。咱們咱們該”
“仔細搜索十里,有發現不要動,等我回來。”
大事當前,十三郎沒心情考慮三人感受如何,斷然下達指令。身形展開,十三郎瞬間消失在視線外;身後三名學子目送其背影遠去、消失,彼此相互看着,目光茫然。
周星星說道:“師姐,前輩他這是”
黃渠說道:“應該是去示警吧。”
關雁秋壓住心中不安。說道:“前輩的方向,不像是返回。”
黃渠聞之大驚,說道:“跨界傳送若被掐斷”
關雁秋搖頭,說道:“三日前還正常,我們來時沒碰到任何人,不可能出事。”
周星星此時也有恢復,忙說道:“前輩好像是朝魔族的方向去,會不會是”
關、黃二人同時一愣。轉念再一想,神情再度大驚。
靈魔兩族。與跨界傳送陣之前如三角並立,當初未嘗沒有互相支援的意圖存在;如今,靈脩傳送被摧毀,且連一個送信的人都逃不出去?從這個角度講,十三郎此時最擔心的不是跨界傳送是否安全,而是魔族那邊有沒有發生變故。
一念及此。黃渠腦海浮現出一個最可怕的推斷,失聲驚呼。
“難道是魔族”
“不許瞎猜!”
關雁秋厲聲喝止,緩緩說道:“好好做事,等前輩回來做主。”
等前輩做主。聽着鏗鏘有力,實則毫無用處。甚至連一點安慰的效果都起不到。對三名學子而言,賈前輩是強大到不可觸碰的存在,但是,假如事情真如猜測的那樣,一名元嬰修士能做得了什麼?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做事,做事做什麼?”
周、黃二人心亂如麻,帶着哭腔反問道:“咱們能搜到什麼?敵人嗎?”
這話不好笑,只讓人感到絕望。
關雁秋到底沉穩得多,解釋道:“敵人肯定走了,不然前輩不會放心離開。妖獵森林遮蔽神識的東西太多,前輩是讓我們搜索戰場,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留下。”
這是實話。妖獵森林之所以麻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對神識的限制太強;否則的話,以修士動輒橫掃數百里範圍的勘察能力,安全提高何止一倍。縱以十三郎如今修爲,神識全開也不過三四百里,且有不少盲點。
神識若真能替代一切,修士還要眼睛做什麼?事實上,許多修士會刻意修煉加強目力的神通功法,以備不時之需。
滿目殘痕,周星星茫然說道:“收集線索什麼是線索?”
世家弟子,這樣那樣的優勢不計,缺點通常比較一致;周星星身上沒有世家子的驕橫與狂妄,但其同樣缺少歷練,尤其這種無依無靠生死全在自己的歷練。放眼四顧,周圍全是廢墟殘垣,滿目都是陌生,原本鳥語花香的斜谷頓時變得可怖起來,談何有的放矢。
黃渠比周星星好不了多少,區別在於他還能主動思索,沉默片刻後說道:“要不,先看有沒有屍體吧?”
關雁秋明顯比兩人沉穩,讚許說道:“屍體估計被清理掉了,但也不能放過。重點是遺物的法力波動,總之我們從這邊一路搜索過去。”
指着與十三郎離開相反的方向,關雁秋吩咐道:“有不尋常的地方,比如遺物、法器、打鬥痕跡等,做好標記,等候前輩來處理。”
“就按師姐說的辦。”
黃、週二人本就沒什麼主張,自也談不上什麼異議;關雁秋叮囑幾聲注意安全,三人各施手段警惕周圍,以關雁秋爲箭頭組成突擊陣型,順着斜谷一路往下,小心翼翼、細緻搜索周圍。
陣型什麼的不過做做樣子。三人心裡都明白,假如破陣兇手仍然存在,賈前輩或許能掙扎兩下,自己三人根本連出手的資格都沒有,束手就擒是最好的結果。
近乎逐尺逐寸的搜索下,還真的找到一些未曾消除乾淨的痕跡。比如某片草叢內發現鎧甲殘片,某團荊棘內找到碾壓的印子,還有法器殘片、未因神通化灰的碎骨等等。每當發現這些,三人便將位置記下繼續前行,不敢錯上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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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專業有不專業的好處,起碼做事會認真,不折不扣,輕易不出紕漏。
搜索並未持續多長時間,僅半個時辰後。三人走了尚不足三裡,十三郎已如風一樣迴轉,但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便在三人目光注視下徑直向前,呼嘯着再度消失。
“前輩,哎怎麼又走了?”周星星只來得及叫一聲,滿眼都是迷茫。
“這個太快了吧?”黃渠一頭霧水。心裡想此處距離魔修傳送陣差不多兩千裡,半個時辰打個來回?
“會不會。前輩不管我們了?”周星星的聲音驚恐且有委屈,彷彿被大人拋棄的孩子一樣無辜。
“不要胡說。繼續做事。”
關雁秋冷冷喝止,望着十三郎消失的方向,目光流露出思索。
周、黃無奈唯有遵照,三人再度搜索前行,繼續提心吊膽做苦功。奇妙的是,隨着這種過程持續。三人心緒漸漸安定下來,發現的線索也呈增多趨勢,直到一個時辰後
“這是道院服飾!”
周星星忽然驚叫起來,手忙腳亂從焦土中撈出一片衣角,招呼道:“第九分院!”
“這裡也有!”黃渠不知從哪裡抓出一枚令牌。叫道:“十三分院。”
“叫你們不要動”關雁秋遠遠輕喝,隨即眉頭大皺,走過來說道:“確定?”
“服飾上制符,只有第九分院這樣做,錯不了。”
周星星覺得自己犯了錯,侷促不安說道:“要不,我再放回去?”
“不用了。”
十三郎的聲音遠遠傳來,聲落已至眼前,接過衣角說道:“做得好。”
好嗎?好在何處?周星星茫然但覺得內心大定,忙問道:“前輩,這是不是”
十三郎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說道:“沒錯了,是夜蓮他們。”
“夜仙子”
默唸一聲,黃渠全身力量彷彿被抽空,再沒了爭論十三郎無禮的念頭;關、週二人表情與之類似,面如死灰。
這些蹤跡標誌着,襲擊並非發生在近期,而是三月前夜蓮那支隊伍抵達的時候。如此便意味着另外一件事,以夜蓮與齊飛爲首的道院隊伍,很可能與這座傳送陣一樣,全軍覆滅!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支試煉隊伍或許不夠強,但其領頭的人極不簡單。夜蓮不必說,齊飛爲仙靈殿準聖子,化神中亦能算強者;他們加上守護陣法的修士一起,連受襲的消息都送不出?
難道說狼堡已經打敗,青狼一族開始反攻了嗎?三名學子心裡盤算着,神情越發惶恐絕望。
“攻擊的人未必是同一批,且不一定是同時。”
看出三人心中所想,十三郎淡淡說道:“此外,假如夜蓮他們全部死光,戰鬥應該更激烈。”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
化神修士打起來究竟怎麼樣,戰場究竟會留下什麼,三名學子心中難有概念。好在十三郎的話還有另一重意思,夜仙子與齊飛可能未死。
萬世之花美名傳遍靈魔,如今已成爲某種象徵,雖明知道結果凶多吉少,三學子仍選擇相信十三郎的話,哪怕有些盲目。
“現在怎麼辦?”關雁秋問道。
“現在先等着。”十三郎回答道。
“不送消息回去?等什麼?”周星星茫然問道。
“等消息。”十三郎心有所斷,一字字說道。
“消息不用我們送,會有人主動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