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聯河東,西進荒原,這個想法很不錯,爲什麼要捨棄?”
送走秦煥衝,話題自然而然轉向新宗,首要便是未來方向。令所有人驚奇的是,十三先生的主張與火月叟不謀而合。
“新宗怎麼發展壯大,如何長盛久安,照理輪不到我插手;既然問到了,我覺得火月的方略不錯,值得認真考慮。”
“這個......”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十三郎胸懷是不是真的那麼開闊,猶豫半響,三閃老人說道:“開拓荒原歷來皆由雙盟主持,怕會有衝突。”
知道並講出火月打算的是三山,質疑顧慮的也是他。如十三郎預料、此時大家心知肚明的那樣,並宗逆襲計劃最關鍵的一條是火月單挑赤發,三山老人的配合必不可少。但與其他人一樣,三山事先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火月來自山君門下,談不上什麼罪孽、連過錯都算不上。
門閥傾軋宗派興亡,這種事情修真世界裡每天都會有,難分是非對錯,只問誰的手段更高。十三郎與水仙宗親近不假,但他不能把所有與水仙宗有仇怨的修士殺光......那完全是笑話!
聽了三山的話,十三郎望着三山笑着說道:“讓我猜猜,火月擔保過道盟、道院兩方不出問題,但沒有提到戰盟,可對?”
三山赫然點頭,神情稍顯不自在。
“呵呵,好大的氣魄!”再傻也能看出問題,火玲瓏姑娘冷眼瞅着三山,目光不善。
“之前沒見戰盟反對?”三山真不是軟骨頭,直接開口嘲諷。
“你,大膽......”
“都是成年人,情緒上的東西放一邊。”
一句話封住火姑娘的嘴,十三郎灑然說道:“道盟自顧不暇,暫時不用多考慮。其它麼......火姑娘人就在這裡,賈兄可以代表河東,當面把話攤開來談。”
火月死了,留下大團疑雲未解;三山老人雖與其有過密謀,但充其量涉及外圍,十三郎懶得再多問。有了秦煥衝這條線,十三郎只要能將他掌握在手裡......這話過了。只要與之充分合作,事實原委很快會明朗。此時不對三山老人逼迫,一來顯得大肚,更重要的是嶺南新宗萬事從頭,方方面面需要他全心全力操辦,非得背有強援、且無顧慮才行。
把挑子撂下。十三郎稍稍想了想,說道:“具體你們談。另外我有幾句話,需要額外對三山講......想幹嗎?”
火玲瓏舉手說道:“我不談這個,讓小天天做。”
小天天?瞥一眼面若苦瓜的龍霸天,十三郎連連搖頭,說道:“這貨侄孫被我殺了,怕是要壞事。”
龍霸天呆了一下。臉色比剛纔更苦,果不其然,火姑娘聞此勃然大怒。
“他敢!”
不等龍舵主辯解,火姑娘點着他的腦門喝道:“讓你坐鎮嶺南,假公濟私也就罷了,結果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被道盟甩到一邊毫無所知,本姑娘揭了你的皮......”
十三郎一旁擺手,說道:“照我想的話。五子故意如此,用意就是爲了挑撥雙盟不和。秦煥衝參與其中也被設計,怪不得龍舵主。”
這番話帶有警示的意味,可惜火姑娘只聽懂一半,怒衝衝說道:“之前可以不提,這一次絕不能再出錯。記住了,讓給誰都行。絕不能讓道盟佔半點便宜;放膽去做,有事本姑娘擔着。”
“是,是,可是.......”龍霸天有苦說不出。心裡想這叫什麼事啊,你擔得起麼?
“龍舵主也不用太擔心,如前所言,道盟短期內自顧不暇,沒精力面面俱到;實在有問題,在場各方均不會坐視。”
繼續畫着大餅,十三郎轉身對賈克說道:“河東那邊,賈兄若有難題,不妨請一位長老過來,我與他談談。”
談談?有什麼好談。賈克比這裡所有人都明白事,苦笑說道:“這麼大的事,長老肯定要來,但不會是難題;先生放心,河東歷來不受雙盟挾控,明白輕重。另外......先生千萬不要再如此稱呼。”
“你比我大,不叫兄叫什麼。”
“依仗當年情分,賈某不喚先生爲前輩也就罷了,如何當得起兄字。”
“你儘管叫我前輩,不妨事。”
“......”賈克不知該說什麼好。
“玩笑話,緊張成這樣。”
十三郎想了想,問道:“賈兄至今沒有結嬰,是不是因爲當年那一戰,身體留有後患?”
賈克搖頭,苦澀說道:“煩先生牽掛,賈某身體早已無恙,只是......”
“只是什麼?難道......”
等了半響不見下面的話,十三郎發覺賈克看着自己的目光有點奇怪,儼然有口難言的幽怨摸樣,內心恍然又覺得荒謬,驚訝問道:“......因爲我?”
賈克尷尬點頭。
“不是吧?”十三郎莫名其妙,心想這算怎麼個說法來着。
“事情確因先生而起,可......要怪只能怪賈某自己。”
賈克忍了一會兒,終耐不住將隱藏多年的心事道出,說道:“當年清醒後,賈某陸續聽聞先生諸多事蹟,不知爲何便生出恐慌......咳咳,大比之前,賈某雖然嘴上服膩,心裡實存了與先生比較的念頭,後來......再不敢踏出那一步。”
聽到這裡衆人已經明白,爲之面面相覷。
不奇怪,暗中與人較勁,中途遇挫沉睡,醒來後發現那人已跑出老遠,於是奮發想要追趕,可因爲念頭來得太強烈,生恐結嬰失敗躊躇卻步,憑空增加一重心障。
修士結嬰何等嚴肅,一着不慎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凝嬰時修爲是基礎,情緒上做到平和空明尤爲重要。不說四大皆空,起碼不能胡思亂想;賈克明白這種道理,越明白越是要想,越想越怕越是不敢,七十幾年過去,他連嘗試都沒有嘗試過,哪來成功失敗可言。
“這個......”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自也談不上什麼建議。
“先生不要多想,賈某心性不堅,誰都怪不來。”
“屁話,難不成你認爲我會自責?”
“算了不說了。現在呢?還想不開?”
“想開了。”
“想開了?”十三有點意外,心想這麼快?
“嗯。”
“想不開是蠢蛋,想開了是應該的。”大灰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嘬着牙花子輕蔑說道:“因爲比不上師弟而想不開,天下再無元嬰。”
話有點繞,衆人回味後方明白神驢所指,個個搖頭暗罵此獸狂妄,細想又爲之苦笑點頭,好生感慨唏噓。
很多事情當時看不破,多年之後回頭再看。會發現那有多麼可笑。道院修行的時候,十三先生雖然出色、但不是絕對不能追趕,正因爲此,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望其背影堅決跋涉;甲子歲月後,十三先生飛上九天,再說什麼“非敗此人不爲雄”的話只讓人覺得好笑。
懶蛤蟆想吃天鵝肉?是的,但它不會因爲吃不上天鵝肉傷心;井底之蛙夢想超越飛龍?當然,可它斷不會因爲飛不上天就自暴自棄。七十年。賈克早將道理想得通透,之前缺的只是捅破,差的只是親眼看到幻像破滅......如今看到了,心障自然解除。
比喻粗糙,但有幾分道理;至於大灰的話,除自豪外刻意吹捧的成分比較大,但如較真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別當真,想開了就好。嗯......眼下正好有樁機緣,或許能助賈兄一臂之力。”
將大灰湊過來的腦袋撥到一邊,十三郎一點自謙的意思都沒有。轉向三山說道:“剛纔說過,我會幫助你突破化神。這個事情,有條件。”
三山一愣,隨後深深吸一口氣,鄭重說道:“正想詢問先生。”
不用說,周圍一圈嫉妒目光,最甚者首推至今沒機會開口的水月夫人,目光火辣透着極度的冷。
“不要這種眼神,這件事情,大家都有好處。”
將一切收入眼底,十三郎翻手拿出一枚玉盒,打開,神情淡淡說道:“往生丹是我親手煉製,不但能將化神機率增加兩成,還能讓你憑空增加一次感悟天道的機會。”
“七階上品!”
聽了這麼久凡塵俗事,污道人無聊得快要打瞌睡,此時突然一蹦三尺,宛如被惡鬼咬了口。
“你......先生,親手煉製?”
“不服?”
“三個條件。”
不理大家如何揣測震驚,三山老人如何狂喜,十三郎將玉盒再收進懷裡,說道:“你的修爲已經足夠,將新宗事務稍稍安頓,儘快着手準備衝擊化神,地點就定在水仙宗;此外重要一點,天道大開時,我要你將意境全開,供每個獲准進入之人感悟。”
衆人再度大驚,心裡明白這就是之前十三郎所講的“都有好處”,但都不敢相信。
突破化神的時候意境全開,帶來的可不是分享感悟那麼簡單,還會額外增加風險。這種風險是雙方的,有些修士可能因爲承受不了而迷失,反之三山老人雖因天道灌輸而佔據優勢,但他需要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在此地感悟的那一羣。
打個比方,伯牙子期沉浸在高山流水中,耳邊飛來一隻蒼蠅嗡嗡不停,如何進行得下去?
奇妙的是,這麼“過分”的要求,三山老人僅稍稍猶豫便點頭,說道:“理當如此。”
衆人不解,十三郎眼神有些讚賞,又說道:“化神之後,我不准你參加任何別的組織,終生守護新宗。”
這更離譜了,且會承擔無窮壓力。衆人茫然中,三山老人比剛纔還乾脆,馬上應承下來。
“老夫原本就是這麼打算,先生儘可放心。”
“那就好,第三條比較簡單。二十六年之後,我要你、還有河東羣修一道趕往紫雲島,去做個見證。”
“呃......好的。”三山沒有猶豫,但有些不解。
“見證什麼,很重要?”玲瓏姑娘永遠最好奇,耐不住性子追問。此時她沒有發現周圍不少人變了臉色,尤其僧道兩個,眼裡均流露出濃濃憂慮,甚至有些驚慌深深隱匿。
“小事,不算多重要,可......”十三郎說着,目光不知爲何有些漂移,似已看向千萬裡之外。
“總得有人看着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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