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蝠趴在阿古王肩頭,膜一樣的身體等於阿古王的一張皮,箭矢指着他,等於指着它;他驚恐,它害怕;他掙扎,它瘋狂,總之要齊心合力抵禦大敵。
事情妙就妙在這裡,假如由血蝠接那一箭,哪怕它也能刺出那一叉,仍難逃脫死劫。面對四面八方的敵人,阿古王無奈選擇突破,結果自己沒能走掉,卻給血蝠打開了路。
“吱!”
血蝠淒厲呼號,拖着長長鮮紅尾焰沖天而起。
幾條殘破黑絲輕輕滑落,小不點再退三步,血蝠被切割成十餘份,之後像崩散的雲一樣綻開,化成近百隻體型略小的血蝠,呼嘯八方。
每隻都是火月,每隻都那麼快;想同時攔住這麼多火月,難若登天封神。
“星亂之秋,我族君臨天下之日,爾等都要死!”
連火月自己都這麼想,逃跑途中猶記着發出詛咒,給這裡每一個給他施加過傷害的人留下一根刺,最甚者莫過蕭十三郎。
“蕭十三,你死無葬身之地......啊!”
“去吧!”
身下一陣狂風,頭頂厚密銀雲,火月老叟的叫囂聲嘎然而止。
所有圍攻修士中,唯一從頭到尾保持不變、目光緊盯火月的人只有一個:三山老人。論專注與清醒,他甚至超過十三郎,原因在於十三郎只要真相,三山卻是保護自己命。
不用懷疑,假如火月成功逃脫,三山一定會在其復仇名錄上名列前茅,甚至排在十三郎之前。將阿古王吸收近半的火月實力大增。假以時日定能進階八級;擁有極致速度的它一旦他隱匿起來、矢志復仇,十三郎或許不在乎,三山怎麼吃得消。
寧可放棄機緣,必求除惡務盡。噬魂血蝠衝上天空的一霎拉,三山老人的阻擊隨之而來,傾全力鼓起颶風捲向那些變身血蝠。目的不是殺滅,而是將它們朝天上送。
與和尚看法一致,三山絕不相信十三郎會留下這麼大的疏漏,而且他看到了十三郎專門留給火月的手段:那片雲。
那片銀光灼灼、閃爍猶如羣星照眼的雲。看過鐵月一戰,三山老人是唯一一個認出那片云爲何物的人,因此他毫不猶豫放棄主攻念頭,轉而安安心心、甚有些低聲下氣地充當輔助,將所有火月推送上去,推到那片銀雲的正中央。
“啊!”
三萬厭靈蟻。每隻體型均超過拇指,展翅後如同人的手掌;三萬銀甲飛舞起來,氣勢只能用鋪天蓋地纔可形容,更要命的是它們齊齊震動後發出的聲音......
就像三萬把匕首不停摩擦,交擊,割裂,撕碎......
有兩件事必須提到。一是厭靈蟻至今不能適應靈氣,暴露即等於縮減壽命。只是程度不像低階時那麼嚴重;但這不代表它們的戰鬥實力被壓制,相反因爲處在不喜歡的環境中。厭靈蟻靈魂深處的暴戾本性被徹底激發,攻擊起來比以往更加不顧生死,連蟻后都阻止不了。
第二件事情尤其致命,嚴格算起來,螞蟻蒼蠅蚊子等等皆爲蝙蝠的食物。換言之血蝠本是厭靈蟻的天敵,應該震懾它們纔對;只可惜食物如今長出獠牙。骨子對天敵的憤怒也被徹底激發,殺敵不僅僅爲了命令,還有復仇!
假如豬羊像老虎那麼強壯,它們對人會是什麼態度?會不會比豺狼更兇狠?比毒蛇更殘毒?
這種假設難求答案,另一種可以。假如鬣狗擁有大象的力量。它首先要殺的絕不會是以往喜歡吃的小鹿小羊,而是曾經給它們帶來沉痛記憶的猛獅。
沒有預熱,沒有試探,血蝠羣與蟻羣剛一接觸,所有人耳邊就聽到“嗡!”的一聲,眼前驟然呈現出一副鮮血淋漓的畫面。
撕裂,肢解;撲咬,吞食;自盡,殘殺;狠毒,兇殘......窮盡世間兇惡詞彙,無法形容這場戰鬥殘酷之萬一。
蓬!
一隻丈餘大小的血蝠衝出蟻羣,寬大的肉翼變成篩子,到處都是被啃咬撕爛的破洞。它的頭完全爛掉了,流着血、還有花花綠綠不知什麼東西的東西;還有它的爪子,它的爪子上的肌肉早被啃光,竟然握都握不到一起。
血蝠張大嘴巴,滿嘴尖細獠牙幾乎都串有厭靈蟻的屍體,不,是身體!只要還有一口氣,只要還有半分力氣,厭靈蟻不會將其用在徒勞的掙扎,而是用它們的鰲鉗、口器、六條腿肢朝血蝠發動最後一擊。
它們咬、叮、噴;它們扯、拉、揣;這些小東西如此兇惡,哪怕只能夠着對方的牙,也惡狠狠咬上一口,即便迎着血蝠的聲錐,也要噴吐一口酸液。
“吱吱,吱......”
血蝠悽慘地叫着,亡命地逃着,拼命地叫着、殺着;它的攻擊依舊凌厲,身法還是那麼快,效率也遠比厭靈蟻高。
有什麼用呢?
三五隻血蝠嘗試抱團,火紅身體彼此連接,如一團火焰翻翻滾滾;周圍銀雲隨之涌動起來,四面八方如瘋了一樣堆起層層厚牆。血蝠羣奮力突圍,每次衝撞總能闖開一條可容一隻飛遁的空間,之後便如回潮一樣狠狠收緊,彷彿勒在脖子上的絞索。
一次,兩次,三次......終於,露頭血蝠承受不了傷勢持續加重的壓力,拋棄同伴呼嘯而出,試圖孤身逃得性命,可......不知從哪兒吹來一股怪風,極溫柔、極仔細地將它送入蟻羣。
“三山老狗!”
很奇怪,那些血蝠每一隻都能口吐人言,數十上百隻一齊呼喊,冤鬼也要抖三抖。
三山沒有抖,相反極安穩;此時的他一點風險都不想冒,甚至都不願嘗試一下親手擊殺。而是展開身形遊走在分成幾塊的戰場間查缺補漏,如之前那樣老老實實將逃出來的血蝠送回去,送入到那羣飢餓兇殘的口中。
無解之仇註定了這場戰鬥以某一方滅絕爲終局,三百對一隻的數量比,血蝠覆滅的命運從一開始便註定;它們賴以爲傲的速度無從發揮......首先厭靈蟻也不慢,最重要的還是三山那一掌太惡毒。直接把分解後的血蝠送進了螞蟻窩。
被螞蟻上了身,休說血蝠僅僅是跑得快,便是能瞬移又如何?此時的它分裂成近百份,意味着每隻實力都不是剛纔那個可以秒殺元嬰的大修,而是會減弱數十倍!一隻減弱數十倍的大修面對數百隻堪比四階妖獸、攻擊遠強於尋常四級妖獸的敵人,結果不問可知。
僅半盞茶功夫,窮途末路的噬魂血蝠放棄突逃,所有殘餘分身竭力衝到一起,幾個翻滾聚合起來。組成一隻僅丈餘大、且全身殘破不堪的身軀。
“有話說?那就說說。”
看到這種情形,十三郎發出停戰指令,超過兩萬飛蟻將火月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此時,爭搶精元的“戰鬥”也已到達尾聲,人們先後從狂喜中醒來,擡起頭關注天空戰場,再度被狠狠震懾一回。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死的傷的悲的喜的都停下手裡的動作,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一些人偷偷望着那名被傳位靈域叛徒的人。目光沒有一絲多餘的想法,唯留下敬畏。
“它們都會死,你們也都要死。”
血蝠有種異樣的平靜,就像奮鬥了一輩子的人發現自己所做的全是徒勞,但有別人正按照自己的路往下走,且比自己走得更好。目光四望。與千萬只飛蟻的眼睛一一對撞,火月當它們是人一樣說話,語氣神情均顯得極爲誠懇。
火月說道:“本座看透了它們,這些飛蟻都會死。”
十三平靜說道:“你說的對,厭靈蟻在靈氣中戰鬥。壽元會因此大減。所以我不怕你自爆,也不怕你再有什麼惡毒手段。”
頓了頓,十三郎說道:“有沒有辦法可想?”
火月嘲諷說道:“告訴你,會放了我?”
十三郎認真說道:“當然不行。”
萬人掩面,心裡默默地想做人不能像十三先生這樣,真不能。
火月望着十三郎說道:“你就這麼無聊?”
十三郎搖着頭,說道:“不幫忙算了。有什麼話快點說,不要給我機會把你生擒活捉。”
平平靜靜的表情,平平淡淡的話,其中包含的冷酷意味足以讓任何聽到的人爲之心寒;幾名大能紛紛低頭,包括最橫最不講規矩的玲瓏姑娘都不敢吱聲,心裡默默思量着什麼。
火月說道:“本座心火已燃,真仙降世也阻止不了。這些東西本來就要死,不值得本座耗費精神去殺。”
靜靜講述着事實,破爛肉翼上下襬動不停透着風,摸樣有些滑稽。過了一會兒,火月說道:“剛纔你問本座,爲何那麼肯定能夠闖過前面的比鬥面對赤發,本座......”
十三郎擺着手,說道:“廢話請免,要講就講點要緊的。”
火月一愣,低頭看着三山老人,發覺他的表情平靜如初,內心頓爲之恍然。
“三刀兩面,寡恩廉恥,這樣的人擔任新宗掌門,倒也......”
“倒也什麼呀倒也,你想表達什麼?”
十三郎輕蔑截斷他的話,說道:“沒人想聽你講道理,沒有人願意講道理給你聽,嶺南河東乃至天下,亂不亂都與山君沒關係,這麼點事情很難懂?”
火月啞口無言。
十三郎嘲諷說道:“都快死了還這麼無聊。你想幹什麼?挑撥離間,留幾根刺,還是因爲死不瞑目,純粹爲了過嘴癮?”
火月張口結舌。
十三郎說道:“別枉費心機了。不如我來問問題,你是老四還是老五?”
火月冷笑迴應道:“這麼本事,何不自己猜?”
十三郎平靜說道:“這麼點本事,應該是老五。”
火月噎了一下,憤怒不予理會。
十三郎當他默認,又問道:“誰是老四?”
這還就成真的了?火月憤憤難平,難解,迴應道。
“有本事你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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