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胡鬧,不能讓它再胡鬧!”
衝關破鏡,達人間巔峰,十三郎將其形容爲胡鬧,既顯示其阻止的決心,同時難免有些自嘲。片刻前他還在惡狠狠賭咒要把失去的力量收回來,此時已後悔於自己的毒舌太靈驗,只想請求對方趕緊停下、甚至放過自己。
恍惚中他似能感覺到,法力衝擊非得持續到這片世界崩潰重組結束後才能完成,而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支撐那麼久,非得另尋途徑宣泄不可。同時十三郎察覺到,那股輸送過來的力量並不甘心,換言之這座山峰未必願意這樣做,但它同樣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地望着自己辛苦積累的力量被十三郎吸收,絲毫阻止不了。
要命的不止這些,無數畫面與記憶隨着法力同時衝入身體,衝入十三郎的腦海;其中有人也有獸,有蟲還有鳥,甚至還有魚......似乎毀了他的身體還不夠,連他的頭也要攪成爛泥。
“山上怎麼會有魚?”
念頭一閃即過,十三郎來不及也無心情糾結滄海還是桑田,身體表面紅芒大放,放出胭脂鳥的同時發出斷喝。
“分身!”
喝聲中分身閃爍而出,與本體並肩站到一起,嘗試將那股衝擊分流。這樣做本該是行不通的辦法,因本尊分身雖爲一體,但他們同時相互獨立,難以發揮作用。
感悟與修爲不同,分身與本尊的感悟可以互通,但修爲只有獨一份,怎能相互傳遞?十三郎疾病亂投醫,嘗試讓分身直接取其源頭。如能像本尊那樣吸納修爲,或許能稍減其負。
單做這個還不夠,十三郎同時扣指於肩、腿、胸、腹,在身體內四處尋找適合突破的地方,進一步嘗試自毀經脈!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雙手雙腳對法力的容納能力比其餘地方高出數倍,如能增加幾塊這樣的區域,或可將境界不停攀升的勢頭遏制住,真正腳踏實地。
只是爲了這個嗎?當然不!
進階化神乃修煉過程最重要的一個關卡,在沒有天地感悟與意境的配合下強行突破,意味着日後的成就有限;但十三郎考慮的不是那個。假如真能突破至酷,他會毫不猶豫選擇配合。真正造成這樣的局面、逼迫他想盡辦法阻止這個過程的原因是:那顆星印至今尚無反應。
這樣說不夠準確,真實的情形是那顆星印圓滿的程度遠遠不能與修爲相比,速度同樣不能相比;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意味着無論十三郎吸收多少法力,都不能真正邁過那一步。
假如法力源源不斷。必須突破的關卡又始終過不去,結果只有一個:被活生生撐到爆體!
“見了鬼的事情,給我開!”
爆體顯然會死,十三郎覺得它恐怕等不到那麼久,假如事實無法更改,他恐怕會被提前氣死、憋死、委屈到死。
四周轟鳴持續,山頂兩人掙扎。分身很快被衝入身體的浩瀚力量所灌滿,修爲也如火箭一樣開始飆升;與此同時,十三郎雙眼赤芒一片,通體紅點且隆起一團團鼓包,彷彿有無數怪獸想要衝出。他的兩條小腿上的皮膚已完全裂開,翻卷露出鮮紅血肉,條條粗大如指的青筋不停蠕動,好似一條條猙獰的蛇在血肉中穿行。在他的身體上,與小腿類似的地方還有很多,一些部位連骨骼都發出呻吟。不停宣告、警告着十三郎,這具身軀即將崩潰。
那可是武尊的身體!
衝擊依舊在延續,萬年吸附,這座山峰內不知積累了多強大的力量,絕大部分用在別處。如衍生房屋、維持陣法,或者與天上星辰溝通等等;此時所釋放出來、被十三郎所劫難的部分,嚴格算起來恐怕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不到,就是這樣,還是因爲他的體質遠超普通人,才能支撐到現在不死。
“蓬!蓬!”接連幾聲悶響,兩條小腿、一條右臂、左胸側肋各炸開一團血霧,標誌着那股狂暴衝擊取得成效,令幾處經脈爲之崩碎。將達極限的感覺驟然爲之一鬆,洶涌法力如洪水般傾瀉到身體的各個角落,同時傳來的劇痛令十三郎緊咬牙關,幾乎陷入最不可救藥的昏厥中去。
自斷筋脈,常人不能想象的事情。假如由十三郎自己來做,逐步施爲且有所準備的前提下尚有無盡兇險,遑論這樣蠻橫絲毫不講道理的方式?頃刻間,十三郎渾身浴血,彷彿被千刀萬剮且被分解成一顆顆細小的微粒,哪裡是煎熬所能形容。
還不夠!
即便做到這種程度,十三郎仍無法遏制修爲一點點朝下個境界攀升;腦海被無數記憶不斷沖刷,十三郎漸漸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變成千萬個、千萬種不同的生物,同時經歷着千萬種人生。
天上飛、水裡遊、地上跑、土裡鑽,大地中生長,星空上翱翔,時而又穿梭在鬼蜮幽冥,下一刻重入無盡輪迴,永無盡頭。
“我快死了。”
十三郎死死咬牙不讓自己陷入昏迷,不知在對誰說話。
修爲仍在提高,境界持續攀爬,山峰已降至不足原來的一半,周圍旋轉與倒塌繼續。時間呢?其實才剛剛過去片刻。
十三郎在堅持,搖晃着身軀不斷掙扎,其雙手腫脹如兩隻肉錘,夯打在身上絲毫不覺得痛。
“我快死了!”
他在狂吼,朝自己,朝不知名的對手,朝某種被寄予希望的存在。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僅根據以往的經驗來判斷,自己可以被殺死,但絕對沒有理由這樣死。
“差太多了......唉!”
冥冥中一聲嘆息響起,十三郎終於等來回應,方式卻不如他所猜想的那樣。許是因爲神智混亂所生成的錯覺,十三郎覺得自己的胸口印記處長出一隻手。但不是伸向體外,而是順着身體向下方遊走,經過雙腿探入大地,輕輕鬆鬆、隨隨便便一抓。
抓到了什麼?十三郎不曉得。
那記聲音響起的時候,十三郎已經失去了意識。此刻的他幾乎散了架。空有一身無上修爲卻連站都站不住,鬆鬆垮垮癱倒在地面。
再醒來,一切都變了摸樣,又像什麼都沒有變。
天還是那片天,除減少三顆星辰再無一絲異狀;山也還是那座山,除了高度有所變化。形貌皆與之前一致。
睜開眼看到那座山的瞬間,十三郎不知怎地就生出念頭,走完這座山將不再是五千八百七十三步,而是多出一步。
這真的是件奇怪的事。休說以十三郎的警惕,哪怕換個從未經過世事的人在他的位置,此時也沒理由關注山峰有多高。偏偏十三郎就是這樣。非但如此,他還下意識地以目光測了一遍,態度極其仔細,神情也很專注。
“五千八百七十四,爲什麼?”
數清楚山峰有多高,十三郎也從那種恍惚的狀態恢復,自問後將那組莫名其妙的數字扔到九霄雲外。目光四望。他發現到自己正躺在山頂,同時留意到周圍的景物與之前那個空洞幾乎一模一樣,留意到自己胸口那個印記似乎更深刻,尤其是中央的那條線,顏色略顯深重。
十三郎留意到自己的身體,慘不忍睹偏偏強大無比;他還留意到自己的修爲,本尊於分身境界相當,距離最終圓滿均只餘一線,但給人難以逾越的感覺。十三郎知道這不代表什麼,嚴格計算法力深厚程度、還有精純等方面的話。因爲這場變故,本尊已超出分身不少。
這些很重要,但又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十三郎發現了別的,因此才能斷定自己所處的不是剛纔那個空間。進而判斷自己經歷的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
身下的石頭與上座山不同,帶着紋理且有一個凹槽,同時身邊還多出一個人:槍王。
槍王怎麼會在這裡?
十三郎很不解但已顧不上理會。他注意到槍王狀態不佳,嗯,這個說法太客氣,應該說槍王已難支撐下去,很快就會被這座山峰吸乾。奇妙的是槍王並未意識到十三郎的存在,好似沉睡過去一樣,或乾脆是昏迷。
救人要緊,十三郎來不及多想,趕緊取出丹藥爲槍王服下,同時探手在其頭頂,嘗試着爲其輸送法力。
現在的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法力,當然這不代表十三郎的狀態有多好,事實上他的傷比槍王沉重,更需要調養打理。兩人的最大區別在於,同樣身處在山頂,十三郎幾乎不用管那道吸力如何,陸某人卻不行。
說來也怪,幾乎在十三郎的法力輸送進去的那個瞬間,看似快要死掉的槍王馬上醒轉過來,茫然中四望發現十三郎,驚喜中微楞說道:“其它人呢?”
十三郎也是一愣,說道:“其它人?沒和你分開麼?”
槍王疑惑更重,回答道:“沒有啊,我們相約尋找真典......咳咳。”
記起前事,槍王羞愧不能言,顯然他至今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認爲自己等因爲貪心再遇兇險,最終勞動十三郎趕來救駕。
“算了不要說了,你先休息吧。”
十三郎也覺得羞愧,沒好意思說出“這一切都是我惹的禍”,寬慰後說道:“不介意的話,我先把你收起來。”
事急從權,槍王沉默點頭,心裡明白十三郎不僅僅是爲了救自己,同時也爲了節省法力。山峰吸力如此龐大,槍王不斷吞服丹藥尚且供應不過來,十三郎不可能一人供應兩人,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收入空間,由其慢慢打坐恢復。
一般人絕不能容忍被人裝起來,槍王與十三郎之前無需顧慮這麼多,同時對他的能力也放心。只不過,看似理想的計劃做起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十三郎揮手間神情突變得呆滯,表情好似見了鬼。
“收不了?”槍王變了顏色,很快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結果。
“收不了。”
十三郎從牙縫裡迸出這句話,忍無可忍、最終還是按下請小不點嘗試的念頭,無奈擡起頭,對着天空咆哮。
“真靈居然綁架人質!涅祖,你還要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