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寶年會之所以得名,不是說會上有什麼四大寶物,而是因爲其舉辦地:四寶園。
單聽這個名字,恐怕會讓人形成錯覺,認爲它是某個私人擁有的莊園口可事實上,四寶園是火雲山修士於五離城修建的一座巨大坊市,面積足足佔了五離城三分之一:單以坊市而論,只怕將它拿到外面的世界,也足以令人稱道。
四寶園分內外兩層,外層主要用於普通交易,比如各個部落相互交易,都集中在這個面積極爲開闊的所在口像穆家寨這種規模的部落,四寶園會提供一個免費的臨街鋪面;如果是那些小型部落甚至村莊散戶,則只能尋找空曠處擺起地攤,兜售其自認爲珍稀的物品,同時也尋找自己所需。
穆家寨得到的鋪面,位於坊市末第四位口這樣的位置,顯然不容易受人關注口由此也可見火雲山的態度,凡是沒有族人在山內修行,位置通常都很偏僻。如果不是穆家寨的人口超過五千,剛好卡在中型部落的坎上,恐怕就只能如那些散戶一樣,於各個角落處張羅。
此前報名領取鋪面時,十三郎從主事冷漠而輕蔑的態度看出,穆家寨的日子的確不好過。假如秋獵之後阿公等人不能生還,它破敗衰落成小型部落,只怕難以避免。
對此,十三郎除了嘆息幾聲,倒也談不上如何在意。能做的他已經做了,牽涉到一個部族的興亡,哪裡是他可以操心。更何況他來自靈域,也沒有參與的資格。他所看重的,是年會到最後才舉行的拍賣,只要能將那幾件法寶出手,再想辦法拍到上品寂滅丹,此行即爲功德圓滿。
“寂滅丹用途少但是價格高,周圍只有火雲山可以煉製。因此年會上的確能見到此種丹藥。至於品階則很難講,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拿出上品丹藥出售。”
事美仙姑的傷勢,阿公本人極爲上心,行前他將情況向十三郎做了介紹。按照他的分析,如果有上品寂滅丹出現,此次拍賣當爲最好的機會。
“來年就要舉行秋獵,這次沒有的話,來年更加不可能有。甚至數年之內,都不會有。”
年會長達兩個月,期間不斷有各地部落的人趕到,只要不錯過最後十日,都可算不虛此行。因爲那十天是火雲山選拔各部子弟並將舉行拍賣的日子,到那時不光燃靈族,魔域其它種族的修士也有人趕來,是整個年會的***。
有了阿公的話,十三郎的目標明確:參加拍賣大會。
按照規定,只要修爲達到築基,都有資格進入內層;眼下時日尚早,十三郎考慮到不宜引人注目,仍將修爲維持在煉氣七八層的摸樣。屆時各地修士趕到,築基期修士如同集市上的大白菜一樣普通,方能掩人耳目。
年會尚早,此時趕場的皆是普通部落,加之穆家寨的門鋪地處偏僻,能夠拿出手的東西多數與毒物有關,雖不能說不珍貴,用途的確有所限制;因而顯得極爲冷清,幾可用門可羅雀形容。反倒是街中那些地攤散戶,不遺餘力地吆喝着拉客,聚集了不少人氣。
寨子來的人不少,過了最開始的新鮮感過後,這些淳樸的山民開始爲寨子的前途擔憂。望着冷冷清清的門前,大家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反正不用人幫忙,穆圖索性打發穆元朗帶着他們沿街遛遛,好歹也能開闊眼界,順帶看看有沒有必須之物值得購買。年會初期生意不好做,價格往往也相對便宜,對貧寒的穆家寨來講,不失爲收購材料的良機。
由穆元朗帶隊是十三郎的主意,理由無非是歷練;他贈於其一個儲物袋,令穆元朗頗是jī動了一番,朝十三郎連連稱謝,甚至反覆爲幾個月前的冒犯致歉,大有歎服之意。
“這孩子,唉!”
穆大叔連連搖頭,神色無奈中透出悲哀。十三郎笑了笑,心頭泛起計較。
“到時見機行事,如能順利,不妨再幫他們一把。”
只要擁有足夠的魔晶行賄,以穆元朗的資質,隨時可以入選火雲山。眼下十三郎恨不得抓一塊石頭都變成魔晶,自然不會有什麼想法。然而如果能將幾件法寶出手,且能順利購買到上品寂滅丹的前提下,確實不介意幫襯幫襯。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裂風獸一事後,穆元朗變得沉穩不少,不再似以前那麼輕狂。十三郎又怎會把那種“前嫌”放在心上,揮揮手讓他自行其是,便不再理會。
在像穆大叔再三保證不會莽撞行事後,穆元朗帶着族人沿街而去,店裡只剩下三個人。
穆大叔,十三郎,還有小紫依。
帶紫依來參加年會,這是叮噹給十三郎安排的任務: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叮噹與這個乖巧的小姑娘感情日漸深厚,特地要他帶在身邊點撥一番。叮噹知道紫依這個名字對十三郎的意義,放心得很。十三郎雖覺得有些不便,但是考慮到自己本就不是孤身一人,倒也不在乎多出一個乖巧伶俐的丫頭相伴,加上體恤叮噹,遂就答應了下來。
生意清淡讓穆大叔憂心,十三郎的心性卻很平和。數月閉關後,此時的他已徹底恢復到三元閣時的摸樣,溫和有禮且有一股處子般的寧靜;如果非要找出差別,就是他的眼神變得比以往深邃,隱約有一絲滄桑的感覺。
這種氣質添加在一個少年身上,並沒有讓十三郎顯出老邁,反倒更加凝穩。抱着紫依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十三郎手裡仍棒着書卷,邊看邊給紫依解釋着什麼,間或與穆圖聊上幾聲,竟是一心數用,什麼都不耽擱。
紫依已經開始養氣,精神氣色都比以往好上不少,阿媽逝去的悲傷漸漸被哥哥姐姐的關愛所平復,小姑娘漸漸展露出活波的天性:看其性情,與沒受傷的叮噹倒有些類似。
此時,聽了十三郎的話,穆大叔皺起兩道粗眉,說道:“可不是麼,從大的範圍講,我們穆家寨屬於燃靈族一脈。
如今的情勢,比之先祖當年不知虛弱了多少倍。火雲山地域狹小,容不下太多修士居住也就罷了;可現在連選拔良才也出有如此多弊端,實在不是興盛之道。”
望着這位深不可測的八指少年,穆圖不知是爲燃靈族的遠景着想,還是在替穆家寨的生存覺得愁苦,嘆息道:“長此以往,只怕整個燃靈族的根基都會動搖;將來若是靈魔兩域發生大戰,燃靈族首當其衝,堪憂,堪憂啊!”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面帶苦澀,不知該說什麼好。
如果是正統靈脩,以他如今的行徑,說是叛族也不爲過。再讓他說出什麼見解提議,實在是無心也無力,唯有輕咳兩聲,掩蓋過去。
“可不是麼!要我說的話,火雲山簡直就是胡鬧。”
從隔壁走來一名年輕婦人,面目頗有幾分姿色,一對桃花眼魅波盪漾,截口道:“我圖山部就是因爲沒有禮貢獻上,雖然屢出上佳人才,卻始終得不到進入山內修煉的名額,還被分配到這樣一個旮旯位置,真是氣煞個人。”
圖山部此穆家寨來得早,自從十三郎等人來此後,這位名爲蘇媚的女子就成了常客,有事沒事總會溜過來閒聊。開始的時候,大家同病相憐且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相談還算融洽。可自從衆人發現此女的目光總是瞥向十三郎之後,才紛紛意識到了什麼,很是尷尬。
此次年會,十三郎是以穆家寨族人的身份出現,如果真是族中子弟,穆圖恐怕早已令他躲避不出,以避免沒必要的麻煩。因爲圖山族雖也是燃靈族支脈,但是因爲缺乏火源,早已專修其它功法,幾乎與火修絕緣了。
比如這位蘇媚,看其眼神就是精通魅惑之人。火雲山的選拔雖存在舞弊,大略方向卻不會錯;雖然被選中的人未必是最佳的那些,至少也是精修火道之人。像她這樣的修士,顯然不在可選之列。
之前衆人在交談中得知,蘇媚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依舊數次被火雲山所拒。只是不知道她所說的代價指的是禮貢,還是她自己
到了現在,此女早已過了修道的最佳年齡,修爲仍維持在築基初期,已註定今生與大道無緣。
她自己卻不如此想。
擺動腰肢一路播灑着香風,蘇媚的目光彷彿粘在十三郎身上,不無哀怨地說道:“就說貴部這位八指小哥,資質心性還有,皆數上上之選:特使只要有半點眼力,也應擇優選入纔對。只可持”
說到這裡,蘇媚特意停頓下來,未顯老態的眼波輕柔旋轉一週,目光泛起一抹憂慮,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不管從哪方面看,十三郎與穆元朗都是穆家寨最有希望被火雲山選中的兩人。之前蘇媚留意到,穆元朗對他頗爲恭敬,雖不知內裡原因究竟如何,她卻明白十三郎的地位遠在穆元朗之上。不出所料的話,他纔是真正的第一人選。
入山對一個部落太過重要,如果這條假設成立,按照常理講,身爲族長的穆圖理當接過話頭,及時像這位有過無數失敗經歷的前輩請教心得經驗。
只可惜,無人應答。
小紫依有些不高興,明亮的大眼睛瞪了蘇媚一眼,抱着哥哥的手緊了緊,好似在保護着什麼。穆圖的臉色則有些怪異,透出一股意味難明的笑意:他倒是很想看看,面對這種明顯的挑逗,蕭八指到底會作何應對。
周圍如他這樣想的人不少,紛紛將戲謔的目光投向十三郎,也想看一處好戲。
衆人注視中,十三郎隨意笑了笑,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