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豆子的奶奶幕後遙控,綠衣少女神采飛揚,脆生生說道:“種豆子懂不懂?不是一般的豆。”
那是什麼豆?不少人心裡這麼問。
這其中不包括虯髯大漢,此時他在想要不要開口喝止,或者做些別的;轉念想這樣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好後果,畢竟那個跳腳丫頭看起來還沒讓人如何生厭,要不要再等等民衆意願。
“相思豆!七年結一次果的相思豆!”
小宮主趾高氣揚,彷彿她說的是仙豆,吃一顆便能獲得永生。
“爲什麼說修仙是種豆子?聽我慢慢和你講。”
一邊得意賣弄,小宮主側着耳朵聽劉奶奶在耳邊嘀咕,嘴裡說道:“首先修仙很艱難,相思豆種起來也很艱難,這是其一。”
七年結一次果,相思豆的確稱得上艱難,場內有農夫暗暗點頭。
小宮主說道:“種豆需要種子,你講的那個法尊也是種子,這是其二。”
法尊是種子?聽着有點不像話。虯髯漢子保持風度,淡淡說道:“休要胡言,仙道高人,豈能以區區凡俗之物做比。”
小宮主大奇,說道:“爲什麼不能比?剛纔你還講仙凡一家,仙人和凡人一模一樣都是修仙者,爲什麼不能比?”
虯髯漢子笑道:“人和人自然可以比,你說的只是某種農物,不是人,甚至不能算生命。”
小宮主也笑,笑容清麗、可愛,活潑、靈動,嫣然說道:“非也非也,萬物有靈,萬物都是生命,萬物皆可修仙成道,難道你連這都不懂?我看過不少典籍中說,草木精怪。山石水火,只有遇到機緣,時間足夠,都能成就正法得授天道,你會不知道?”
這個沒辦法否認,虯髯漢子說道:“我們說的是人,不是什麼草木精怪。”
小宮主說道:“精怪怎麼了?草木又如何?對千萬凡人來講。農物就像自己的命一樣珍貴,不信你問問?”
大漢不知該說什麼好,目光四望有些爲難。
趁他猶豫,小宮主抓緊機會聽了幾句真經,回過頭說道:“相思豆難種啊,不但需要種子。還要從一開始就細心搭理,比如鬆土,澆水,灌肥。呃對了,這個豆是結藤的,要用一種叫什麼什麼木”
“隕花木。”劉奶奶在一旁提醒。
周圍人通通大吃一驚。
相思豆少見,隕花木卻被很多人所知曉。那同樣是一種生長極爲艱難的苗木,當然長成後價值也很高,木質清香古雅,可爲藥爲材還能製作神塑雕像,真正的千年不腐。
“對對對對,隕花木,這名字真好聽。”
小宮主連連點頭,說道:“要用活的隕花木樹苗給豆藤做架子。攀爬後長出根鬚鑽進木頭裡,吸取樹汁才能慢慢成長。樹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太結實豆子的根鑽不進,太小經不起豆子吸,沒兩天就會枯萎死掉。”
聽了這番話,虯髯大漢面色微沉,隱隱察覺到對方意圖。
小宮主又說道:“大家不知道吧。相思豆七年結一次果,指的是它長成之後。在此之前,單單從一顆種子長成能夠結果的豆藤,就需要更換至少十顆隕花木。這還不算完。想讓豆藤一直活下去,就要不斷的換,不斷的換”
講到這裡,連小宮主自己都覺得代價太高,自己吃了奶奶不少豆花糕,這份人情債可不輕。
想着想着有些擔憂,小宮主側身問:“奶奶,是不是真的呵?這也太麻煩了,也太”
噗嗤!周圍人集體搖頭,心裡想這叫什麼事兒啊,敢情今天不是講道,是傳授如何務農。話說回來,真要照她這麼講,那個什麼相思豆看來的確很了不起。
劉奶奶一直樂呵呵的,撫着小宮主的腦袋說道:“這不算什麼,隕花木大的難找,半不溜的那種還挺多。難的地方是種豆用的土和水,還有肥料;另外得仔細看着長勢,時不時用火烤一烤,那冰凍一凍才行。”
小宮主傻了眼,問道:“爲什麼要用火烤?還得用冰凍?水又是什麼水?還有”
冰火同源?周圍的人也都有此疑惑,一些聽過相思豆名字的人甚至要跟着問,少不了宣揚一下相思豆的作用,除了製作食物,清心解火,倒沒聽過有何神奇效果。
劉奶奶愛憐地望着小宮主,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相思豆天生靈物,就像仙人一樣,既有放火又含冰凍,得是活的才能慢慢長到一塊兒。”
這話有道理,冰火本不相融,非天地靈物不能將其融合爲一體。可這能和仙人沾上邊?好吧,仙人的確能放火能結冰總覺得彆扭!
劉奶奶說道:“水要無根,土要用息壤,肥料最好是血肉,新鮮的最合用。”
血肉爲肥!所有人均爲之瞪圓雙眼,劉奶奶慈祥的面容也變了樣,透着詭異,叫人看着有些驚恐。小宮主臉色發白,顫抖的聲音問道:“奶奶,您說的是是真的?”
吃了不少豆花糕,小宮主只覺得它美味可口,入腹後冰涼香甜,腦袋都爲之清醒不少;哪裡想到區區一個豆子居然有這麼多講究,還吞過不知多少血,噬過多少活肉!
劉奶奶的眼神越發憐惜,嘆息一聲說道:“這沒什麼,兵荒馬亂的,找點屍體再容易不過。實在不行弄點骨頭碎渣,它都能吃進去消化掉,不難。”
連骨頭也吞!連十三郎都忍不住看了劉奶奶一眼。不用說,此時的劉奶奶形象再次變化,如從幽冥剛爬出來的惡魔。
費這麼大勁兒,就爲了種點沒什麼實際作用的豆兒?人們心裡疑慮重重,不自禁聯想到很多事,有以往,還有眼前。
小宮主想不到那麼多,此刻的她只覺得噁心,什麼仙人什麼辯難通通扔在腦後。掩胸連連說道:“奶奶別再講下去,我再也不吃豆花糕了。”
劉奶奶奇怪問道:“相思豆很好看,做出來味道也很好,爲什麼不吃?”
小宮主撤着身子,厭憎說道:“它吸血!吃肉!多殘忍、多髒啊!”
劉奶奶越發不解,說道:“再好看的花兒也要從泥巴里長出來,再好吃的東西也要用肥料種出來。越難得的東西需要的代價就越高,這是常理,種糧食的都懂。”
都懂嗎?
小宮主鄭重點頭,感慨道:“是啊是啊,可惜有些人就是那麼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劉奶奶呵呵笑。嘴裡說道:“所以說,修仙就像種豆子,信念什麼的就像肥料,長到豆子裡變成豆花糕”
“閉嘴!”虯髯漢厲聲怒吼。
“你閉嘴!”小宮主毫不含糊,滿腹怒氣通通釋放出來,喝道:“憑什麼罵奶奶。”
虯髯壯漢面沉似水,說道:“污衊仙道。何止本座要罵她;此地千萬人,個個都該唾其身棄其魂,殺之而後快。”
人羣騷動,大漢目光掃視一週,手指劉奶奶高聲喝道:“仙家仁憫,亦有降妖除魔之怒;妖婦種植這般血腥殘毒之物,將其比作修仙大道,該當凌遲處死。讓她也嘗一嘗餵養花肥的滋味!”
千萬道視線所集,如同千萬道無形的劍,哪裡是一名凡婦所能承受。一張張憤怒面孔中,劉奶奶惶然失色,高大身形不知不覺有些佝,竭力躲避周圍的目光,卻哪裡躲得過。
“妖婦。殺了她!”不知誰第一個叫出聲,緊跟着便是無數響應。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誰敢!”小宮主跳出來。挺起胸膛勇敢迎向千萬人。
虯髯大漢神情輕蔑,連聲冷笑說道:“敢講仙道是種豆,敢把修仙說成吞血噬肉,莫說你,就算蕭大人親臨,也要”
“也要如何?”
萬民注視中,十三郎將因憤怒快要哭出來的小宮主拉回到身邊,頭也不擡說道:“我就是蕭八指,我贊同修仙就是吞血噬肉,你要如何?”
“你,你就是”虯髯漢子瞠目結舌,眼看着十三郎身上的氣息發生變化,攀升,攀升,彷彿沒有盡頭一樣攀升。
清清朗朗的面容,清朗清朗的表情,現出真容的十三郎立時被無數人認出,驚呼低喊中紛紛倒退或衝上,現場一片大亂。
“先生!是先生!”
“先生來了,真的是先生,先生親自來了!”
吶喊中,身前一條筆直大道,紛亂擾擾,但無一人敢靠近到十步內。虯髯大漢茫然地望着這一切,心裡想這是怎麼了?這些人到底怎麼了?爲何那樣怕他,爲爲什麼瞬間變了模樣?
正中央,小宮主淚眼模糊,想說什麼只剩下委屈嗚咽,十三郎溫言安撫兩句,回身擡頭,朝大漢方向踏前一步。
“我來了,你想如何?”
蹬蹬蹬,如有重錘夯在胸口,大漢連連倒退,勃然變色。
十三郎神情寧靜,舉步再行。
“你敢如何?”
大漢再退三步,背靠高臺,眼裡滿是驚恐的神情,擡手便要施法。
“你能如何?”
十三郎邁出第三步,跨出百米,單掌如索命之爪一樣伸出,噼啪爆裂聲中穿過重重光幕,牢牢扣住大漢的脖子。
“上去。”
“上哪裡去?”
“上臺去,明正典刑。”
十三郎根本沒有看着他,淡漠的聲音難得透出一絲厭憎,說道:“妄弄民意,本官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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