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風如霧又如絲,溼衣染色,最能侵透人心。
瓶兒姑娘不知道細雨是什麼計劃,但能聽出話中包含的毒辣意味,內心微顫。
“需要我做什麼嗎?”
與剛纔相比,藍瓶兒的語氣多出幾分真誠,增加幾分凜意,好似持刀捲袖向牛羊的屠夫,準備大幹一場。
十三郎認真看着她,品味一番後說道:“哪裡都亂得,城主區不行。想幫忙的話,可以在這裡下下功夫。”
藍屏兒若有所思,問道:“榜樣?示範?”
十三郎點着頭,說道:“我要和你們爭民心,怕不怕?”
藍瓶兒哧地一聲笑,不屑說道:“就因爲這個,你纔沒有動摧靈門?”
每區皆有宗門,所謂城主區,實際上是林朝本族摘履所在,摧靈門便是這片地方的霸主。可惜因爲官家勢微,連本族都已不怎麼買賬,只顧自己逍遙。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有心無力啊!真以爲禍害三宗是我的人?騙你的知道不。”
“信你......”藍瓶兒說道:“纔怪!”
十三郎無奈攤手,說道:“是真的。身邊放個炸彈,你以爲我願意。”
藍瓶兒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但能從其語氣神情看出一絲難以壓制的疲憊,憐憫說道:“好吧,我來想想辦法,還有麼?”
十三郎內心微凜,對妙音門的估計再高一層,嘴上說道:“軍隊那邊怎麼樣?”
藍瓶兒說道:“大局亂不了,但有幾個關鍵人物非我們能夠掌控,你要自己想辦法。”
“比如?”
“比如西大營統帥陳山。”
藍瓶兒的眼神很奇怪,一分捉黠兩分擔憂三分試探,餘者全是譏諷。說道:“其實亂點好,越亂對你越有利。”
十三郎嚴肅說道:“官家匡扶正道,豈能一心圖亂不顧黎民死活。妙音門擅弄人心,應該很瞭解這一點。”
“呵呵。呵呵,呵呵。”三個呵呵是藍瓶兒的迴應,意極輕蔑。
十三郎懶得和他爭論,說道:“還有兩件小事兒。你應該能幫忙。”
“說吧。”藍瓶兒隨意揮手,一副王者風範。
十三郎說道:“我這兒有幾個資質不錯的小孩子,地方亂暫時不太好安排,能不能幫着照管照管。在妙音門學點醫術什麼的。”
“小孩兒?資質不錯?”
“都是凡人。”十三郎補充道。
藍瓶兒大爲喪氣,問都懶得多問一聲,說道:“下一件。”
十三郎伸出手。說道:“有沒有增加神識的丹藥。送我點。”
藍瓶兒頓時警覺起來,問道:“你想幹嗎?”
“當然是爲了吃,這也用問。”十三郎覺得她問得很白癡。事實也的確如此,丹藥還能幹什麼,當然、也只能是爲了吃。
“我知道你......”藍瓶兒想問你吃藥爲了什麼,轉念想這個問題更白癡,增加神唸的藥。當然是爲了增加神念。
“丹藥的確有,但其珍貴程度遠超你想象,不能隨便給。”
“不會吧,你們可是妙音門!幾顆丹藥至於這麼小氣?”
“那是因爲你不懂煉丹,不識丹性,更不懂增加神念意味着什麼。”
藍瓶兒罕見變得嚴肅起來,認真說道:“以後慢慢就懂了,現在只能告訴你,增加神念比增加法力難得多,丹藥也是如此。”
十三郎不甘心,說道:“臨時增加也沒有?”
不懂煉丹?或許;不識丹性可未必。好歹曾經在道院混過十年,身邊跟着一位癡迷丹道不輸任何人的銅錘,怎麼會連丹性都不懂。增加神念有多難,十三郎心裡一清二楚,但那不是藍瓶兒能知道的事,也不可能想得到。
見他如此執着,藍瓶兒皺眉說道:“臨時增加倒不是不能商量,但會有些後患......你不是用拳頭的嗎,這麼急着增加神念,打算做什麼?”
“防範你。”十三郎振振有詞,心裡想別把我看成莽夫蠻漢,小爺知識分子來的。
“防......”
藍瓶兒一愣,隨後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她來的時候,十三郎絲毫沒能察覺到蹤跡,換句話講假如藍瓶兒是敵人的話,此刻十三郎已變成死人。
“別得意,我會趕上你的。”十三郎信誓旦旦。
“我好怕喔!”
這類話題藍瓶兒挺喜歡,挺開心,進而變得挺大方。隨手扔給十三郎一個小瓶子,藍瓶兒脆聲說道:“本姑娘今天開心,賞你了。”
“怎麼用?”十三郎一點不覺得羞恥。
“一次一粒,效果只能維持一個時辰,隔天才能用一次。”
“能增加多少?一倍有沒有?”瓶子裡丹藥足有十多粒,意味着有十多次可以使用,十三郎大感欣慰,繼續問:“後患是什麼?”
“用了不就知道。加油修煉,早點趕上我呵。”藍瓶兒說道。
“我會的。”十三郎嚴肅回答。
藍瓶兒白了他一眼,柔媚嬌笑着說道:“對了,你就不怕我下毒?”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婦人心乃世間至毒,焉能不妨。”
“還我!”藍瓶兒大怒。
“做夢呢?”十三郎看傻子一樣看着她,早將瓶子收起。
藍瓶兒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時覺得自己或許做錯了事,還有可能是上了當,吃了好大的虧。十三郎此時心滿意足,站直身體伸個懶腰,意態很是悠閒。
發覺他要離開,藍瓶兒忙問道:“你去哪兒?做什麼?”
“去殺人。”十三郎頭也不回。
“殺誰?帶上我!”藍瓶兒連忙跟上,將適才不快拋於腦後。
“陳山。”十三郎淡淡迴應。
陳山很鬱悶,心裡很窩火,進而覺得憤怒。
作爲一軍主帥,坐擁十萬大軍,陳山既不能像像宗族領袖那樣掌控一方,又不能像匪盜那樣馳騁雪原,豈能不鬱悶。
身爲一名武靈,陳山實力強悍,目睹亂舞成風起雲涌,卻只能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不敢露頭,怎能不窩火。
憋屈成這幅摸樣,如今還要被取消軍籍,連一個遮羞的主帥名號都被剝奪,陳山焉能不憤怒。尤其讓他不解的是,辛苦支撐這麼多年,自己對屬下一項多有照拂,臨了卻幾乎被所有人背叛,願意跟從自己去向新城主求取公道的只有寥寥五千人!
聽上去很龐大的數字,但那是以十幾萬大軍爲基數、長年被自己親自操演掌控的下屬;本以爲局勢有變可以之作爲爭霸一方的底牌!
結果呢?只有五千人!城內七大宗門,不計修士,外門弟子均過萬人,算上附屬小宗家族等等,哪一家都超過五萬。這麼點人夠幹什麼?給人家塞牙縫!
五千人也夠了!與七宗爭霸不夠,但若面對的是那些不入流的土匪雪盜,陳山相信依舊能夠手到擒來,奪取自己應得的那份榮耀,與別的什麼。
奇妙的是,當他們是雪盜的時候,陳山不敢出手;如今便成所謂的城主親衛,陳大帥反倒再無顧忌,儘可一展所長。
“殺光他們,將新城主掌握在手裡,進退皆可由我。”
寒冷疾烈,雪花飄飛,陳山率領五千親衛縱馬疾馳在雪原上,內心燃起久違的豪情,與憧憬將來的癡迷與快意。
“抓住,不,護駕林大人,本帥就擁有一切!”
此次亂舞之變,陳大帥看在眼裡,弄懂了一條他以往難以明白的道理:亂舞城,終究還是需要一位城主。
不是嗎?假如七宗存心想殺人,林如海不知道會死多少次;演變成這樣仍不肯動手,足以說明七宗有顧忌。換句話講,假如將林如海掌握在手裡,七宗的顧忌就轉到自己身上;雖不能爲所欲爲,但比以往強出太多。
心裡轉着念頭,陳山爲過去的猶豫感到後悔,爲曾經的懦弱覺得羞恥;他要奮發,要借勢起兵成爲亂舞城又一名執棋者,而不是如往年那樣旁觀。
浪費了太多時光了,不過也好,起碼自己可以專心於修煉,實力比得到帥位時更強。
五千鐵蹄奔踏出城,捲起一路風雷朝五狼山而去;一路上陳山不時擡起頭,望着驚飛天空盤旋不去的寒鴉羣,神情涌起幾分不屑。
欲與兇鷹試比高!這纔是陳山的想法,是他應該擁有但一直沒有擁有,此時終於擁有了的雄圖壯志。
百多裡距離,對軍中精銳來說連一次拉練都不夠,五千人的隊伍馳掠於皚皚雪原,好似一條延地面直行的狂龍。不多時,遠方天際黑影沉浮,五狼山那獨特的形狀出現在人們眼中,出現在陳山向往已久的視線內。
五狼山是個好地方,普通百姓難以見到其真容,陳山怎麼會不知道。他曾不止一次遠望近觀,多少次夢中將其踩在腳下,只是......一直都沒敢。
現在不同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終究要拿到手裡,五狼山必須由自己執掌。
“那是我的!”陳山用力揮鞭,低吼道。
“撲哧!”空中一聲輕笑,隨後傳來一聲嘆息,和一聲淡淡宣告。
“陳山,我來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