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峽谷全程三十里,是整個靈魔交接線中最爲薄弱接近之所在,然而對擁有靈性的生命來說,這裡是不折不扣的禁區。
這是風的世界。
風的世界裡,空氣不再是空氣,也不分什麼靈氣魔氣,而是如千萬種兵器交雜,容不得任何異物存留。
捻出一絲如針,摘出一縷則如鎖鏈,裹起一束似長槍,凝起一片若巨斧;若是將它看成整體,則彷彿一把力可開天的重錘。
周圍的空氣是有顏色的,因不斷有各種擁有顏色的事物被風絞碎,化做細密的粉塵舞動,變成風的一部分,也渲染出一整團立體畫幕。若能睜開眼,四周是一個碩大的染缸,周圍不斷有道道彩色電流襲來,恍如成羣的嗜血猛獸,要吞噬掉一切。
峽谷本身寬窄不一,部分區域露出小片天空,狂風無從宣泄時,經這些出口擠出雲霄,如同一座座噴發的火山。
置身於這種地方,不要說飛行,連站立都很難保持。
如果身體不夠強悍,法力不夠深厚,十三郎早已無法堅持。以他如今接近三星戰靈的的實力,也不得不講靈力護盾開啓,共同對抗狂風的切割與穿刺。
行進十餘里,他不得再次停下,按照地圖中所記載的方位尋到一處鉤形的側壁,躲到其中略做調息。
石壁極爲光滑,上面卻佈滿瞭如刀劍砍削的溝塹,不時有火星迸發。十三郎望着外面的亂色與混沌,很快將視線收回,臉上泛起苦笑。
“不好過啊!”
景物流轉的速度太快,且顏色交雜無法辨明,最好不要長時間觀看;否則必將頭昏腦脹神智迷失,最終會連方向感都失去。十三郎第一次深入到如此程度,此刻才真正領略到陰陽峽谷一線隔陰陽的真正由來,心中大起凜意。
藏身於這個類似洞府的空間裡,他覺得洞外無時無刻不傳來一股吸力,彷彿有千萬隻手抓住他,要將他拉出洞府,拽進那個絞肉機般的空間裡一樣。
隔着靈力護盾,他都能感受到陣陣針刺刀割的感覺,如果僅僅憑藉肉身,恐怕已經被撕成碎片。
他很想把叮噹喚出問一問,當初她究竟是如何穿越這片區域。按照十三郎的理解,以他的法力深厚程度,加上肉身的雙重之力,幾乎相當於結丹修士水平。叮噹雖然能短暫提高修爲,可是畢竟還是要步行其中慢慢走過,還不時需要躲避一番,時間不可能足夠。
爲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嘗試着朝內壁擊出一拳。以他的力量,竟只能在牆上留下淺淺的窩坑,如此堅硬的石壁竟然被狂風吹成一個個洞穴,簡直無法想象。
“早知道這樣,真不如再等上幾日。”
按照叮噹的解釋,風暴減弱也有周期性,眼下不過剛剛開始;假如時間充裕,等上三無日纔是通行的最佳時機。然而兩人爲形勢所逼,哪有時間在落靈城逗留;不說滄雲宗隨時可能有大批後援,叮噹的傷勢也等不得。她畢竟是魔修之身,只要能進入魔域,哪怕沒有合適的丹藥治療,以功法療傷也方便不少。
揣着這種念頭,十三郎很快收攏心思,盤膝打坐嘗試恢復。好在他如今收穫了兩大“鉅富”的家資,補充法力的丹藥着實不少,倒是省了多少時間。
在這裡,法力消耗是持續性的;只有身在避風處,十三郎纔敢撤去護盾,僅以身體對抗狂風的吸扯。服用丹藥之後,他努力凝聚心神,很快進入忘我之中。
條件固然艱苦,好處也不是沒有,首要一點是不用擔心外敵。十三郎曾經試過,以他的神念強度,最多不過延伸數十米,而且極爲模糊。周圍不要說人,連鬼影都不可能見到一隻,安心得很。
一片空明或者恍惚之中,十三郎沉心丹田,意凝識海,漸漸沉寂下來。
狂風繼續呼嘯,他的氣息漸趨穩定,身體裡的漩渦加速運轉,滋養着全身的經脈、血肉,舒緩着他的神經。
這是他第三次調息,按照估計,要走完全程,至少還需要五至六次才能成功。他的肉身法力雖能支撐,精神卻已疲憊不堪,必須善加調理,以便留些餘力,應付可能發生的異狀。
感受中,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呼嘯之聲屏蔽於識海之外,他的心神漸漸安寂,臉上漸漸帶有安寧祥和之意,宛如雕像。
於雜亂的環境修煉,這是十三郎着力培養的習慣。以前在三元閣,他往往會利用餘暇進行嘗試,直到慢慢有所掌握。小蝶等人常會發現少爺在看書時失神,需要連續呼喚方能清醒,那實際上就是因他沉浸在修煉中的結果。也正因爲如此,十三郎才能對塔山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足夠努力。因其雖然極少打坐,養氣修煉卻幾乎從未放下;比之一般的閉關修士,有過之而不不及。
這件事情他沒和塔山說,否則必遭責罵,甚至會強令他閉關不可。修士養氣是何等緊要之事,十三郎竟然在人員嘈雜處自行其是,蘊含的風險無法估量。然而在他的感受中,雖然初始常有異狀發生,但每臨氣息不調時,胸口的那個“星星”都會發生作用,將紊亂的氣息吸走。如此雖然損失了不少法力,但卻沒有性命之危,自然就放下心來。
日子一長,這門本事成了他獨有了“神通”,只要條件允許,十三郎僅許靜坐即可養氣修煉,連打坐姿態都無需調整。當然在此時此地,他的態度慎重很多,不僅盤起身體,還不惜法力佈置了一層防護光膜,足可應變了。
時間緩緩流逝,十三郎的氣息越發穩定強盛,思緒漸漸爲之空明。漸漸地,空間彷彿凝固起來,他於空明中思索,隱隱有所明悟。
本身具有風之靈根,十三郎對風的感受極爲清晰,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
在他的意識中,外面的狂風吸扯有些轉變,彷彿不再僅僅針對肉身,而是投入靈魂,與他的元神交匯到一起。這種交匯並非都是帶有惡意,而是含有某種親近之感,彷彿它們要與之融合,化爲一個整體。
“風......”
口中情不自禁地發出自語,十三郎微閉雙目,幾乎是不自覺的想要抓住那一絲感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摸到某種門路,觸及到某種讓他渴望而又陌生的感悟。
“風本天地生成,自當有其靈性;風靈根就是這種靈性的體現,只是他存在與自然,而是凝聚在肉身而已。”
“也就是說,它們本屬同源!”
“既然是同源,何來相互排斥之說?又怎麼會彼此廝殺,甚至造成傷害!”
這宗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宛如一道驚雷凌空炸響,讓他頓生狂喜之感。沒有多做猶豫,他開始主動出擊,散開肉身的排斥,任由那股吸力與元神相融。
融合並不順利。
靈根究竟如何誕生,十三郎懵懂不知。他只覺得這種相融存在隔膜,彷彿水與油交匯在一起,雖然竭力彼此透入,更多的確實爲了吞噬,而不是結合。與此同時,肉身感受到那種元神離體的趨勢,本能的要去阻止。雙重阻礙下,他的身體傳來陣陣劇痛,元神竟有些飄忽不定,如同要散去一般。
他從入定中霍然驚醒!
身體霎拉間恢復掌控,那種艱難的相融戛然而止。十三郎震驚之下查看,全身已冷汗津津,還散發着一股酸臭氣息。隨後他更發現,自己所坐的位置,竟然朝洞口處挪動了少許。
“這樣的情況……”
調整好精神後,十三郎重新思索先前的過程,認真體會着那種彷彿元神分離的感覺。他修煉的時間不短,卻從來沒有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將元神放出體外。因爲這種行爲風險極大,稍不留神會失去神智,甚至會就此煙消雲滅;以他如今的修爲,元神尚未穩固的情形下,實不應輕易施展。
然而那一絲明悟如此清晰,十三郎隱隱有種感覺,一旦能將其掌握,自己對風的理解將會有一個質的突破。反覆權衡之後,他最終做出決斷,繼續嘗試。
他站起身,先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態,法力已經恢復大半,精神也甚爲清明。尤其重要的是,十三郎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輕了不少,外面傳來的吸力也不再如之前那樣刺骨寒冽,好像有種飄動的感覺。
定了定神,他沒有急於急於開始,而是將周圍的環境認真的查看了一番。隨後走到洞穴的最深處,途中連續施法,佈置了足足五層禁制;每一道禁制上,他都附加了一絲神念,一旦身體與之觸碰,自然能有些感應。
這種方法是爲了應急,十三郎禁制的水平太低,他可以感覺到,在狂風的吸扯中,這些禁制維持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一旦被狂風所毀,他附加的神念也隨之消散,而且是永久性的消散。不過如今他的心思放在領悟上,這些損失已經不能考慮在內了。
做完這一切,十三郎再次盤膝坐下,收攏精神,繼續之前所做的事情。
時間流轉,憑着風靈根與風之前天生的親近感,他很快找回了那種感覺,遁入到元神與風力的相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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