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那是個什麼東西?
十三郎的友誼,值多少錢?
美帥再次沉默,良久才說道:“之前你曾講,你與浮魔必有一戰?”
“你”字咬音格外重,十三郎明白美帥的意思,淡淡點頭說道:“除了小玉,上岸的時候,她們都會留下。”
身邊衆人微愣,隨後紛紛醒悟,黃花女不再跳腳,殤想跳腳,但被姐姐死死摁住不得動彈。
美帥神情不變,說道:“我呢?”
“你?”
十三郎微微一笑,誠懇回答道:“你不需要動手,打醬油的。”
美帥沒有因此而憤怒,默默深吸了一口氣,拍手拿出三枚玉盒,看都不看便仍給十三郎。
“這次不同,算我一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異變悄悄在泗水河發生着。
表面上看,由西南至東北,泗水河綿延千萬裡,地域寬廣且被暗霧遮蔽,更有無數兇猛彪靈劇毒重水,要在其中找一個人或者一頭妖獸何其難也!
然而事情就是這樣,想起來難如登天,真去做了,往往與意想中有所不同。經過一番蒐集排查,有意無意加上一些“意外與運氣”,蠻荒青狼兩方掌握到不少關於浮魔的情報,居然真的動員起來,幹了個熱火朝天。
浮魔準備登岸,因爲它帶着神使。
浮魔只在白水道停留。因爲它正在瘋狂進食。
浮魔的實力不止一條戰艦曾與其正面衝突,並且倖存;其中包括那艘被劫持的青狼戰艦。有申統領面目全非的屍體做證。
浮魔的攻擊特點,只要不被它從下往上突擊,危險不大?
浮魔全身是寶,據說它有一顆奇異的心,能夠吸納天雷,有效對抗天劫
最後兩條存在疑問,無所謂了,隨着一隻只假想浮魔的幼生體被發現。隨着初步研究結果出臺,無數高、中、低階修士爲之瘋狂。
低階修士也跟着瘋?誰規定不行!
做不得準?修真界有哪件事情做得準!什麼都等到十成把握才動手,還修道?還想長生?
誰見過真仙?誰能肯定那不是人們臆想出來的童話,是一個欺騙無數世人、持續無數年的騙局!修真界比這更離奇的事情多了,渴望長生的人們還不是一樣趨之若鶩,哪怕有一絲可能,也足以令衆多老怪動心。
管它是不是騙局。管它有沒有人策劃,只要找到浮魔,一切自然明瞭。退一步講,是騙局又如何?若能揭開浮魔之謎,註定名動千秋!
至於難度,也不像以前那樣難以克服。很多白水道已被清空。自然不會有浮魔的蹤影,只要延流而上,順着刀梭密集的地方搜下去,總有一天能追上、或者截住它。
更重要的是,泗水河與普通的河流一樣。越往上河域越窄,暗霧彪靈也越發稀少。搜尋難度也第次降低。
很快,一股股精兵強將被組織起來,一修士從四面八方“秘密”趕到,一羣羣一隊隊,股股一團團,包括許多品質一般的私人戰艦、隱居老怪紛紛加入到搜索浮魔的隊伍裡。於是乎更多的消息四方傳遞,更線索被發現,又引來更多的人
傳言四起,流言四起,風波四起,廝殺四起,泗水河再掀波瀾。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熱鬧。
“天災,兩者相加,就是慘絕人寰。”
站在船舷往外看,不遠處,一艘破爛不堪的“戰艦”在轟鳴聲中沉沒,幾條倉惶的身影四射而逃,很快被一羣羣妖靈兇物撕碎。更遠處,幾艘明顯帶有“民用”性質的座駕小心翼翼地避開險地,又忍不住以覬覦的目光彼此打量,窺視着周圍。
僅僅一天,類似的場景已出現三次,隨處皆是死亡,擡眼便是殺戮,無數人在泗水河上掙扎求活,偏又不肯離去。
亂套了,泗水河再無秩序可言,一切都亂了套。事情發展超乎想象,無論美帥還是別人都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局面,紛紛慨嘆。
“貪婪是最大的原罪,盲信是最恐怖的業障,當爲吾之警。”
不愧是修習功德的人,定議後的美帥恢復以往不恭模樣,偶爾會念出幾句難分出處與蘊意的偈語,盡顯高能禿驢之風采。十三郎有時忍不住嘲笑,又或託襯一下,他全當沒聽見。
亂局對別人來講是麻煩,對美帥來說則像魚入大海、龍翔九天一樣自由自在,反比以往輕鬆數倍。面對無盡人潮,蠻荒青狼都已顧不上這條幽靈戰艦,美帥一面有條不紊地行舟傳令,一面大談世事人生,好不悠閒。
“幹得不錯,挺讓人佩服的。”
對其所展現出來的軍事才能,十三郎不得不表示讚歎,隨後又說道:“當然,這些都是你的罪業。”
“不敢不敢,十三爺纔是罪魁禍首,本帥豈能居功。”
不知從哪裡聽來這個雅號,美帥調侃着,說道:“造成如此殺孽,十三爺可能睡安穩?”
“選擇是自己做的,小爺踏實的很。”十三郎神情淡淡,語氣輕鬆但有幾分雕琢痕跡,說道:“進展如何?”
美帥神情轉正,回答道:“清晰了不少,目前鎖定三條水道,集中了不少人。”
十三郎想了想,問道:“幾分把握?”
美帥說道:“很難講,尋魔不是打仗,說不上什麼把握不把握。”
十三郎有些不甘心,說道:“總有點判斷。”
美帥感慨道:“本帥何嘗不想。再這樣下去,隱藏變得越來越難。怎麼。着急了?”
十三郎沉默下來,片刻後說道:“時間不等人,看看又是半年。”
美帥感受到什麼,伸手做勢要拍十三郎肩膀,說道:“放心,神使決然不會有事,否則的話,聖山早就傳出諭令。取消這次行動。”
修士之中,似這樣的舉動很難見到,一則修家矜持,而來太容易被人偷襲,非至親不可爲。美帥這樣做未必沒有試探的意思,然而當十三郎坦然相受,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擡到空中的手不知該落下,還是應該收回去。
“拍肩表示向對方臣服。”十三郎看出美帥發囧的摸樣覺得好笑,嚴肅說道:“老家風俗。”
“胡說八道!哪有這種狗屁風俗。”美帥的手用力拍下,心情頓時大好。
“反過來還差不多,哈哈!”
自那次探討後,兩人比以往親近不少。美帥知道十三郎爲叮噹心焦,偶爾會講出幾句寬慰的話,做出一些“另類的”安慰舉動,顯得格外彆扭。
略頓了頓,他感慨道:“倆媳婦找回一個。十三爺的路走了一半,本帥天縱之才。龍虎之姿,居然還在原點逗留,誠爲恥也!”
這話能算寬慰嗎?對美帥來講,這就是。
“難怪不討女人喜歡。”
十三郎心情沒有因此而變好,懶得再與之胡侃,轉身就走。
美帥愕然,忙問:“做什麼去?”
十三郎回答道:“和媳婦說會兒話。”
美帥沉下臉,說道:“情況隨時有變,怎能如此不務正業!”
十三郎頭也不回,擺手說道:“你決定就好。”
“等等,回答本帥一個問題再走!”
十三郎回過身,靜等其開口。
迎着十三郎的目光,美帥猶豫半響才說道:“霸體丹用了沒有,咳咳,本帥想問的是,與浮魔一戰,究竟有幾分把握?”
十三郎靜靜看着他的眼睛,沒有馬上回答。
“”美帥欲言又止,神情竟有幾分忸怩。
良久,十三郎輕輕嘆息,說道:“打敗仗,真有那麼可怕?”
能逃第一次就能逃第二次,何況浮魔必定不會像上次那樣強悍,且十三郎幫忙。按照道理講,美帥實不應有這麼重的負擔。
“”美帥面色紫漲,幾次啓脣想要說話,最終仍不能開口。
難言之隱?
十三郎忽然笑了笑,說道:“此戰必勝。”
“嗯?真的!”
“當然是真的,別忘了,小爺還有大招沒動。”十三郎神態輕鬆,說道:“有美帥幫忙,擊敗浮魔只是舉手之勞,大招都不用。”
“那當然,本帥”美帥發現自己似乎落入圈套,到底該不該讓十三郎用掉那個所謂大招?
十三郎早已轉過身,一面淡淡說道:“良將不需鞭策,我要的是美帥,可不是此時的你。”
“我本帥不是你的將!”美帥怒喝。
“別忘了,你一直在按照我的指令行事。”十三郎迴應。
“本帥可以走!”
“上山之前,你走得了嗎?”十三郎淡淡迴應着,身影消失於視線外。
走不了?爲什麼本帥走不了?美帥愕然呆愣在原處,久久不能言語。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時十三郎面臨類似的提問,正耐心地做着解釋。
“他走不了,我不會、也不能輕易放他走。”
“浮魔固然危險,但它畢竟是獸;與曾玄這樣的人相處,何異與虎謀皮?”冷玉面色微慍,皺眉思索片刻,忽然問:“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救不回小姐,你會怎麼樣?”
“與虎謀皮?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
望着這個極有可能唯一的族人,十三郎突然想起幼時母親遇害前的那句“戲言”,內心不禁微微泛起波瀾。
“叮噹麼這真是一個神奇的世界啊!”
輕輕抓起冷玉的手,十三郎仰頭望着屋頂,目光彷彿能穿透虛無,看到外面的無盡蒼穹。
“活在這樣的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怎麼能求死呢?”
塑靈女手掌纖瘦冰冷,神情比手掌的溫度還冷,聞言後不禁長長嘆息。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