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林就是灌木林,但不是那麼整齊,生滿尖刺彩苞的各式枝條拉空織網,佔據足足數畝大的一塊地方,好似一片花海。
妖獵森林雖然大,總大不過天地,既生在天地間,便需要遵從天地規則;因南方多溼悶熱,林木種類遠較北方豐足,卻難以生得高大。
八個人騎着八條青狼,正延着幾個方位搜索這片叢林,顯得謹慎而強悍。
八名戰士要搜索數畝大且視線難超五尺的林子,其難度可想而知,八名青狼戰士敢於這樣做,信心可謂極強。
而這,正是鍾寒寒想看到的局面。
輕輕拭去脣變血絲,天狼聖女眼裡嘲諷的意味更濃了些,一頭扎進叢林。
她要將這場戰鬥在起始的地方終結,然後安心休養,靜候那名追蹤她多日的強敵。
……
……
片刻後,一名青狼戰士於行走間消失,無聲無息,連密集的枝條都沒有多少顫動;連番偷襲後,天狼聖女阻殺的技藝越發精湛,眼神也越發冰冷無情。
此前的經歷告訴鍾寒寒,青狼戰士並非碰到點事情就發出召喚,而是要大致查看一番敵人的情形,判斷形勢後再做決定。或許在他們的意識了,叢林裡阻殺對手是青狼人的專利,什麼時候會反過來?
鍾寒寒便是這樣認爲,她在心裡嘲笑對方狂妄,不知道修士一旦放下身價,會帶來何等可怕的屠戮。
其實這是瞎猜。青狼人所爲再正常不過,根本沒有什麼狂妄之說。雨林這種地方。兇險比比皆是,隨便邁一步都可以踩上三條毒蟲,假如出點事情就發召喚,他們還能做什麼?全忙着跑來跑去好了。
天狼聖女不關心這些,她將一切都盡力收斂起來,悄無聲息地掩近另外一名青狼戰士身後,暴起!
然後遇襲!
……
……
身在空中,鍾寒寒突然聽到一陣嗚嗚的聲音。好像是失去母親的幼狼哭泣,又像是某種吹奏樂器發出的悲吟,如泣如訴,彷彿從心底裡發出來。
說不上什麼感受,只覺得天地突然間失了顏色,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悲哀也凝怨,身體被一股莫名的悲傷情緒所充斥。卻又哭不出來,悶到心裡發慌,悶到幾乎窒息。
接下來,四周陡然響起數道淒厲的咆哮,又像是尋找愛子的母獸悲呼,捲起的風刃卻如冰刀般凌冽。在叢林裡切割出一條條通道。
所指的方向只有一個,天狼聖女的身體!
再往後,漫天烏雲乍起,腥臭中夾着酸苦腐敗的氣息從口鼻鑽入,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竄入。隨之便是一陣酥麻,軟軟提不起半點精神。
那名被偷襲的戰士忽然轉過身。嘴巴幾乎咧開到耳根,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獠牙,朝她笑了笑。
笑容泛着死慘慘的味道,就好像是冥君吹出一口氣,柔柔的,涼涼的,與四顆黑點疾速飆射的黑點一起,射向鍾寒寒的身體,射入她的身體。
此時的鐘寒寒才發現,那名戰士手裡拿着的既不是骨矛也不是骨刀,而是一把頭上盤着雙頭怪蛇的骨杖。
“他不是戰士!”
鍾寒寒終於明白,狂妄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
……
莫名之氣侵蝕戰志與法力,進而削弱鍾寒寒本就沒有全力施爲的防護,六條青狼的本命神通化作六把風刀,生生將她的護盾擊散,最後那幾點黑芒纔是真正的克敵手段,擊破了她身體。
黑芒入體,鍾寒寒心頭陡然一寒。
不是因驚恐所生的寒,而是真正的冰寒,額頭、胸口,小腹,右手,四顆黑芒瞬間融化,變成四出散發無盡冰寒的點,絲絲黑線從那幾個點中散發出來,如一顆顆釋放冰冷的太陽,與她融合在一起,難分彼此。
血液瞬間凝固,思維頃刻間僵化,就連法力彷彿也要被凍結起來,鍾寒寒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驚慌的神情,因爲她發現,自己赫然就要失去對元嬰的掌控。
這是什麼神通!
反之,那面凌厲玉盤被骨杖所阻,魔力瞬間橫掃,雖將那名嘴巴大到出奇的青狼戰士打得吐血飛退,卻沒有將他當場擊殺。
不是他太強,而是天狼聖女此時的狀態,已太弱。
連番苦戰,傷上加傷,鍾寒寒就算全力出手,威力也不過平日裡的三四成,且拿對方爲普通戰士看待,如何能夠建功。
“本將早就知道,沒有哪種狼會像你這麼狡詐的同時,又這麼愚蠢。”
大嘴青狼人身軀飛退,眼中閃爍着兇狠怨毒,說道:“殺了我的副將,殺了我這麼多兒郎,沒有一個發出聲息,卻不敢正面與本將面對,這方面,你做的不錯。”
“但你做了這麼多事,竟以爲本將懵然不知,實在太蠢!”
“若非擔心族之召喚會將你驚走,本將怎會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誅殺屬下,而坐視不理!”
他低頭看了看骨杖上留下的裂痕,臉上閃過一絲心悸的表情,說道:“外來者,你的實力比我強,可惜的是,青狼人向來喜歡誅殺強者,偏好你又受了傷,倒是便宜了我。”
六名戰士從周圍聚攏,將身軀不停顫抖搖晃的鐘寒寒包圍起來,虎視眈眈。他們與那名副將一樣,殺氣騰騰的臉上有些疑惑,進而變得貪婪陰狠,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盤渴望已久的大餐。
鍾寒寒明白他們想的什麼,卻沒有開口說話,也來不及說話。她正忙於調動法力,體內元嬰不斷打出印決,試圖將那些瘋狂生長的黑線壓制,最好是封印起來。
“我們青狼族的術法與修士不同,威力一般,但勝在持久。”
青狼首領一點都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安安穩穩地從腰間袋子裡拿出一把碎石子模樣的東西塞到嘴裡,一面咀嚼說道:“黑螟是本將親手培育,既然見了血,就會在你身體裡紮下根來,再也別想清除。”
言語中可聽出,他用的根本不是什麼術法,而是某種生長極快的活物,青狼族之詭異莫測,由此可見一斑。
吃了幾顆“石頭”,青狼術師蒼白的氣色好了些,神情也更加淡定,說道:“本將一直不能理解,你們這些外來者,個個都身家豐厚到無可想象,卻依舊貪心不足,不好好修煉也就罷了,還一心想多撈地盤,多撈寶物,恨不得把別人家裡搶光才罷休。”
“你看看本將,按照修爲對比,大致與你們的結丹強者相當,連個戒指都沒有!就這,我們可從來沒有找你們的麻煩,也沒有想過去侵佔兩族。”
先前看不出來,這名術師竟還有說教的喜好,一面說,他以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鍾寒寒,確認她無法將黑螟化解,神情越發放鬆。
“青狼族窮山惡水,苦得不能再苦,被兩族視爲蠻夷;也不知你這個外來人怎麼想的,居然會跑來這裡。”
咧開大嘴,青狼術師露出一個自以爲和善的笑容,說道:“這樣吧,你把命魂交給我掌控,本將饒你不死,就作爲……本將的一名侍妾,如何?”
聽了這番話,周圍的青狼戰士非但沒有因爲首領獨佔獵物而流露失望,反倒紛紛呼號鼓譟,甚至叫起好來。有兩名戰士眼裡射出淫邪的光芒,竟是一點都不顧忌主將顏面,以目光肆意在在天狼聖女的身體上逡巡。
得到衆人捧場,青狼術師很得意,說道:“忘了告訴你,我們這兒的侍妾與別處不同,本將的屬下兒郎立功時,也有資格享用。話說回來,這也是你的榮耀,能得到這麼多兒郎滋潤,還避免成爲食……”
“你,去,死!”
一聲清喝,鍾寒寒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絕望與厭憎,強提法力,放棄了對那幾顆黑螟的壓制,身形再起。
絲線狂舞,千萬道凌厲的線條在空中飛竄,她就像一股暴虐的颶風在叢林裡掃蕩,碾碎無數枝條蟲獸,衝向了……周圍的那些戰士?
絕境中,天狼聖女反倒清醒過來,她知道自己搬不回局勢,甚至無法再承受那些青狼的聯手一擊;這樣的狀態,除非元嬰自爆,絕難威脅到那名術師。
鍾寒寒不願自爆,因爲她明白,那些青狼人看似得意囂張,卻極爲小心地保持着近十丈距離,只要她有所異動,進退皆極爲迅速。有青狼術師的指揮,她沒辦法不露痕跡,將他們同時滅殺。
她只能搏命,以最兇猛的姿態逼他們攻擊,再以性命做代價,與之同歸於盡。
她沒有使用法寶,沒有動用法相,她將不多的力量集中起來,凝聚成最強神通,朝周圍橫掃。
元嬰修士一旦動了拼命的念頭,其威力何其恐怖,颶風咆哮,剎那間便將一名距離較近的戰士捲入其中,連慘嚎都只能發出半聲,便已化做血霧飄散到空中。同時,一股磅礴的氣息從鍾寒寒身體上散發出來,其勢之強,竟蓋過全盛狀態……
但又快速跌落……
幾名青狼戰士勃然失色,不待首領下令,紛紛以骨矛加青狼朝鐘寒寒發動攻擊,劇烈轟鳴聲接連炸響,一股股氣浪八方漫卷,摧滅了周圍的一切。
僅僅殺死三名戰士,颶風的聲勢便趨向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