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從來就沒有什麼合理與規則,有的只有勝負,只有生死。
加上燕宓,先後五名元嬰修士,直接或間接死於一名結丹修士之手。.
簡單對比實力的話,五人中任何一個與十三郎面對,都不至於連逃脫都無法做到,結果全死了,一個沒少,一個沒跑。他們每一個都是即將破階的初期元嬰,座下七八名妖將近千名妖靈,若是簡單的計算累加,怕是比十三郎還要強一些。
綜合十三郎所能用出的手段,其本人法體雙修,姑且算作一名初期頂峰;大灰與胖胖加起來,實力也可與元嬰持平;厭靈蟻若能運用得當,應大於一名元嬰修士的戰力;再加上啞姑,一切充分利用後,略強於三名元嬰修士。
這就是之前十三郎對牙木所講的,三個勉強能對付,四個絕對對付不了。
戰鬥不等於實力累加,否則的話很多廝殺根本不用打,雙方排排隊伍就好;十三郎的手段只是算出來的力量,每種都有難以克服的弊端。偏偏此戰十三郎必須打,必須贏,且目標不是擊敗,不是擊潰,也不是將他們嚇走,而是要全殲。
他要將他們殺光,最好是連元神都滅絕,其目的,一方面要解除亂妖瀑之危局,初步達成四方聯盟的意向,此外還爲了不泄露自己的身份與底牌,不要引起獵妖使的警惕。
十三郎要在妖獵森林裡停留很久,一旦引起獵妖使有意識的追殺,憑他這點力量,絕對有死無生。
不動則以,動則必殺,別人知道有這個人不要緊,但不能拿他當成重要角色;只要獵妖使眼中他是一名結丹小修士,廣袤的妖獵森林將是十三郎最擅長的舞臺,儘可長袖揮灑,演繹一曲誰都無法預見結果的炫歌妙舞。
情非得已,必爲之!
最終的結果,他做到了。
……
……
付出的代價很大,十三郎的傷勢不提,大灰的鐵蹄生生被削成了嫩足,除了偶爾叫喚兩聲爲十三郎助威,暫時沒有別的用場;天心蛤蟆滅了一個元嬰,毫無疑問會承受反噬,同樣需要休養生息;厭靈蟻立下大功,但也被燕木滅殺不少,妖獵森林不是產卵撫育新蟻的好地方,十三郎如果要保持長期戰力,厭靈蟻必須省着用。
完全無礙的是啞姑,只要她在,獵妖使的妖靈就是廢品,數量再多都沒有用。換句話說,十三郎連一根指頭都不用動,憑空便可削去對手三分之一的力量。
就算不考慮這個,十三郎也不會輕易將啞姑投入戰鬥。
親疏有別從來不是一句空話,十三郎亦不免俗;大灰與胖胖在他心裡的地位雖然重,但怎麼都無法與啞姑相比,進階鬼王不過是其復生的第一步,假如再出事,十三郎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
當然,這種區別是潛意識裡存在的本能,只有在戰鬥次序中才會體現,平日看不出來,十三郎自己也不會承認罷了。
七折八扣一通評估,算上自己的傷,這一仗下來他的戰力跌落近半,損失可謂慘重。
戰鬥結束不等於戰鬥結束,聽起來很彆扭,實際情形就是如此,盤點完畢,十三郎嘆了口氣。
“人說好事纔多磨,小爺我受這麼多磨難,說明結果是好的,值得期待。”
心裡安慰着自己,十三郎草草處理傷勢,將疲憊與戰果一同收起,帶着一身的傷患與極度倦乏的精神,返身撲向下一個戰場。
途中,他從燕青青喪命的地方經過,有些驚喜地發現了那柄劍,至於屍體與屍體上的遺物,自然是被雕羣帶到空中撕碎後遺落,不知將來會便宜哪個人。
十三郎沒功夫仔細搜索,之所以特意來看一看,是因爲他眼紅燕尾族的飛劍,心裡想若能湊夠數量,重新祭煉後,子午劍陣一定可以做到真正封鎖空間,不容敵人瞬移。
“殺死幾十名元嬰?呵呵,不知道此時的燕尾族,還有沒有心情通緝我。”
心裡自嘲,十三郎晃了晃因大量失血而有些暈眩的頭,縱身飛馳。
沒有時間休息,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更強大的敵人在等着他,他只能抖擻精神,不停地戰鬥,不停地奔跑。
一直戰鬥,一直奔跑。
……
……
主戰場,亂妖瀑的景象比十三郎那邊慘烈太多。
最狂暴的戰鬥不是來自於主將,而是發生在妖將妖靈與護衛之間。
十三郎的引怪行動給獵妖使帶來的殺傷是巨大的,然而三大修士畢竟收起了一部分手下,並死死按下與金雕一戰的衝動,保存了相當的實力。
戰事發生時,妖將尚有六人,妖靈有近千,與之作戰的護衛十幾名,另有四頭帶傷妖獸,其中包括俠少爺的那頭黑獅。
打到現在,妖將僅餘其三,妖靈只剩下不到兩百;十幾名護衛只剩五人,四隻妖獸死了一半,餘下兩隻渾身鮮血淋漓,已沒有一塊好肉。
這批護衛是神師護衛,在獵妖使的伏擊下尚且能保全性命,實力可見一斑;至於那幾頭妖獸,單單黑獅就有六階實力,是標準的元嬰級。然而在與妖靈妖將的戰鬥中,無論護衛還是妖獸都沒辦法發揮全部實力,生生被打到殘廢。
三名妖將依然兇猛,在不具備碾壓優勢的戰鬥中,有妖靈補充身體損耗的它們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從頭至尾皆保持着強悍的戰鬥力,對護衛的殺傷尤其慘重。
它們沒有情感,不懼死亡,受傷後退入妖靈的拱衛,稍事喘息便再次撲上,簡直就是三臺永不疲倦的戰鬥機器。反之護衛們油盡燈枯,十成戰力頂多餘下三成,若不是憑着一腔血氣,他們早已支撐不住,會落到被全殲的境地。
“啊!”
一名護衛雙刀飛舞,發出淒厲的怒吼。
他看到,那頭陪伴自己近一生的妖寵一雙頭蟒,被衆多妖靈撲在身上撕咬,血肉與鱗片雨點般朝周圍飛濺,十餘丈長的龐大身軀在數十名妖靈的扯拉下,竟被生生擡到空中,撕碎成大小不一的數十塊。
巨蟒的四隻眼球被扣出三個,正在妖靈的嘴裡化做汁漿,沒有聲帶的它從靈魂中發出狂嚎,兩隻頭顱各含一隻妖靈吞下,卻如漏了風的口袋一樣,從脖子後冒了出來。兩隻妖靈身體上冒着青煙,竟反身咬在巨蟒斷成兩截的脖子上,再吞一口血。
“嘶!”
巨蟒悽然叫着,碩大的頭顱在妖靈的包圍中滾了幾滾,僅餘的獨眼正對着護衛的方向,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哀,一絲眷念,目光漸漸暗淡,直至徹底湮滅。
三隻妖靈同時撲了上來,噗噗幾聲悶想,三根爪子同時插進巨蟒的眼眶,那隻凝望主人的眼球被扣成幾灘爛肉,分頭塞進冰冷麻木、沒有絲毫觸感的口中。
“球球!”
有着最醜陋最恐怖外貌的雙頭蟒有一個可愛到令人發笑的名字,那名護衛的眼眶瞪得爆開,鮮血和着淚水如小溪般流淌,竟不顧背後妖將的利爪,回身朝那兩顆正被妖靈分屍的頭顱撲去。
嘭嘭嘭!
連續幾聲悶響,護衛背後連中數爪,堪比法寶的護甲扯成稀爛,半邊屁股被活活撕了下來,大腿上的血肉被剔除,只餘下白生生的殘骨連着小腿,身體卻如利箭般飛射到妖靈從中,翻滾着,揮刀猛砍。
沒有目標,周圍全部是目標,翻滾中,護衛覺得身體上總有一截累贅干擾到自己的動作,乾脆一刀飛卷,將那條殘腿絞成稀爛,散開漫天血花。
青煙升騰,十多名妖靈在雙刀下成灰,其它妖靈忙於啃食雙頭蟒的身體,護衛身邊竟有了暫時的空檔,形成一處真空。
“球球……”
護衛的臉色蒼白中透着青紫,一條手臂在妖靈的反擊中被扯去半截,視力模糊,根本看不清周圍景物。
他用僅存的獨臂抱着那兩顆頭顱……準確說是兩團爛乎乎的肉團,嚎啕大哭。
完整但不完好的手掌在爛肉上摸索,他似乎想替它堵住傷口,只是巨蟒的頭太大,傷口太多,堵住這裡漏了那裡,怎麼都堵不完。
巨蟒的毒液順着血水流出身體,沾上護衛的血,再順着血流入其身體,進入心脈,進入腦海……
思維漸漸麻木,護衛的手掌爲之僵硬,眼前一片昏黃的景象;恍惚中,他彷彿看到多年前的那幕情景,十幾歲的少年野外獨行,發現一條樣子奇異的小蛇,心裡莫名就生出親切之感。
他將它帶回去,盡心照料餵養着,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外出遊歷的神師,傳了他一些修煉法門,並且告訴他,那條小蛇生具異種,將來會成爲一頭強大妖獸。
少年很高興,但也不是太在乎,他只是覺得那條小蛇與自己親近,就把它好好養着,讓它長大,變得強悍,與自己一起殺敵,一同成長,最後成爲一名擁有無上榮譽的神衛。
他救過它很多次,它也救過他很多次,很多次負傷,很多是遇險,很多次獲得榮耀與誇獎。
小蛇變成大蛇,長出第二顆頭,少年給他取了個好聽甚至透着女兒氣的名字:球球!
爲了這個名字,他沒少被同僚們笑話,可他不在乎。
因爲他知道:它是他的寵獸,也是他的弟弟。
但是對它來說:他是它的……全部。
終於有妖靈撲了上來,他覺得後心傳來微微的痛,眼前一片漆黑。
“球球……我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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