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燕剪窗花枝柳,清風踩雨弄倉雲。與靈域別的地方類似,倉雲國因地處北方,除了冬,其它季節都比正常顯得晚;時近深秋,空氣中仍有一股春意蔓延,巧燕飛雀猶自在屋檐枝頭流連,享受最後的和融與暖溼。陣陣涼風自北方襲來,以輕柔的方式通知萬物生靈,隆冬不遠,嚴寒將至,需要早做準備。凡間的人們忙於收割,山民磨礪獵叉和弓矢,都想抓住接下來的時間,爲一年的忙碌圈起完美句點。再過不到兩個月,整個倉雲就會被厚厚的大雪覆蓋,除了那些飛天遁地、不受天變影響的仙人,普通百姓都會被封在家中,耐心等待下一個春天。倉雲有湖名堰,闊千里育八方,好似一片遼寬的內海。它倉雲國最美的地方,也是最神秘的地方,同時還是最最令人渴望進入之地。這裡是道院十三分院之所在,是整個倉雲國的核心,與榮耀!…………“七哥,吃飯了!”“好嘞,馬上來。”碧波青蓮,夜色將襲,雄壯的漢子答應着,一邊手腳麻利地從湖水中撈起漁網,一面擡頭看向岸邊。那位抱着幼兒的少婦站在那裡,嬌俏的臉上帶着溫柔,在給懷裡的嬰兒說着什麼。望着這一幕,壯漢刀削般的臉上寫着滿足,眼裡流露出溫柔神情,將原本迸射的厲光隱藏。“這一網不錯。正好給她們孃兒倆補補身子。”收拾好幾尾肥碩的紅鯉,壯漢心裡唸叨着,單手操漿擺水,催動小舟朝岸邊而去。應該說,壯漢划船的動作不像是一位熟巧漁夫,但其臂力驚人,小舟彷彿被一根巨繩扯動。迅疾無比。船行漸速,途徑一片荷葉密佈的淺水,壯漢的目光從水面掠過。陡然發現一抹淨白,禁不住暗自詫異,同時又微微有些歡喜。“夜裡開蓮花?也好。要不了幾天就有蓮子可以摘,正好用來燉湯。”嘀咕間,小舟穿過那片碧綠與皎潔,來到粗石密佈的湖邊。壯漢在岸樁上綁好船,將溼漉漉猶自滴水的漁網搭在肩頭,手裡拎着魚桶,輕輕一躍跳上岸,徑直走向少婦的方向。“怎麼了阿蝶,看什麼呢?”發覺妻子的目光沒有對着自己,壯漢好奇問道。目光順着婦人所視的方向看去。四周空空如也,哪有半個人影,或是獸蹤。“好美啊!”少婦猶自沒緩過神,夢囈般驚歎道:“真是太美了!”她的臂彎中,那名不足週歲的嬰兒看清了父親的面容。咿咿呀呀的叫起來。嬰兒的叫聲令少婦從沉迷中驚醒,她趕緊回過頭安撫他,一面朝丈夫獻寶,說道:“七哥,我看到仙女了!”“仙女?仙女不就在這裡嘛!”壯漢哈哈大笑,伸手在嬰兒肥嘟嘟的臉蛋上輕輕捏了一把。嘴裡還不忘調侃妻子。“你手涼,別凍着孩子。”少婦嗔怪地瞪他一眼,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就是剛纔,有仙女在那裡出現。七哥你沒看到,仙女出現的時候,蓮花一下開了好幾朵呢!”聽了這種透着孩子氣的話,壯漢憐愛的目光看着猶如少女的妻子,有心說蓮花不會因人而開,又不忍打擊她的童心,遂笑着說:“好吧好吧,鏡湖嘛,當然有仙女了。”少婦白了他一眼,說道:“這裡是堰湖,七哥替它改了名兒,怕是別人不認。”“別人認不認有啥關係,反正我當它是鏡湖。”輕輕攬過妻子的腰肢,壯漢面帶愧疚說道:“湖是好湖,可惜我學了這麼些天,打魚的本事還是那麼差。”少婦嫵媚輕笑,說道:“山裡人打魚,哪能沒個過程?七哥太心急了。”依偎在丈夫寬厚的胸膛,少婦不知想到了什麼,幽幽說道:“七哥,我真看到仙女了,還聽到她說話呢!”“嗯嗯,她說什麼了?”壯漢正忙着做鬼臉逗兒子,心不在焉地問。“她說……”少婦認真想了想,說道:“好狠的人兒!”壯漢微愣,隨即冷笑說道:“狠?那是她沒見識!”少婦好奇地問:“爲什麼這麼講。”“要是她見過少爺,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叫做……狠!”“……那倒也是。”…………堰湖狹長而形如柳葉,南面世俗北面仙,是凡人不可輕易涉足之所在。這裡青山環繞,仙霧陣陣,普通人行入不足百米便會迷失方向,直到位山內仙人解救,方能得以脫身。青瓦竹樓好宅院,院中亦有一汪青池;自樓上望下看,彷彿將堰湖濃縮千萬倍,挪移至這片青翠與幽寧。一襲倩影憑欄而望,目光穿越億萬里路途,落於某個不可知之地。園子裡的花兒繽紛燦爛,卻都垂着頭,不敢面對那張絕美容顏。唯水面的睡蓮怒放爭鮮,以優美與芬芳朝那抹倩影致意,如萬民,擁戴自己的女王。假如一定要在其臉上尋出瑕疵,便是那張略顯平直的紅脣,令她少了女兒溫柔,增添不少威凌。她就是少婦口中的仙女,花中之王者。仙女之美,麗質天生,潑墨不可形容其萬一;她的氣質清冷且高貴,散發着淡淡的威嚴氣息,若有目光落在其臉上,頓時會生出負罪之感,足以讓人羞愧。看一眼,即是對仙顏的褻瀆!若有人膽敢冒犯仙體,不,只要輕輕觸之,就是萬惡不赦、應處以凌遲之刑,煉獄之苦的罪罰。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凡間不能夠擁有的瑰寶,萬世之花!…………“好狠的人兒!”不知道爲什麼,仙女此時的心緒略顯不寧,娥眉輕蹙,素手若撫摸琴絃在胸口扣動。她覺得心痛,同時也感受到久違的忿怒,忍不住第二次發出喟嘆。蓮花體會到這股怒意。紛紛豎起瓣葉,爲自己的母皇鳴不平。水上亦有船,一條超大號的“漁船”。超寬的船面有座山,一座超大號的肉山。超大漁船承受不住超大號肉山的壓擠,吃水極深。彷彿隨時都會傾覆。睡蓮因憤怒而凜冽,肉山雖沒有聽到仙女的感慨,卻從朵朵睡蓮的變化中感受到那股怨忿,他垂着頭,恭敬說道:“仙子若有煩憂,不驚願傾力擔之。”仙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的妹妹,她剛剛遇害。”嫋嫋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同時飄起,明明視線能夠清晰地察看到她的位置,卻好似沒辦法確定誰說的話。院子內凜意大起。無數青草無聲折斷,竟有劍鳴之音。肉山大怒說道:“如此惡徒,當受萬死!”“那倒也未必,妹妹亡故對我卻不無好處,真要算起來。我還要感謝他纔是。”仙女目光淡漠,似隨意說道;“冉兄號稱不驚,怎麼會這般着急?”肉山般的男子擡起手,悄悄在額頭抹一把虛汗,說道:“不驚只是認爲,兇徒既對仙子不敬。不論後果如何,都應以疾刑誅殺。”“十三分院中,若以心機謀略而論,無論新老,冉不驚皆可當得魁首之位;只可惜……”刻意討好未能讓仙子感覺到愉悅,她的臉上帶着憐惜,感慨說道:“冉兄缺少一顆強者之心,成就怕是有限的很。”冉不驚惶恐不安說道:“仙子千萬不要如此說,不驚修爲淺薄,如何能與仙子相比,若是被其它人知道,怕是又要生出事端。”聽了這番話,女子神情微動,說道:“冉兄難道認爲,我所說的第一,是連我也計算在內的嗎?”冉不驚頓時沒了話,神色尷尬地楞在船上,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必須要說,以冉不驚那副雄壯到無法想象的體型,與那副手足無措滿頭大汗的表情相配合,顯得格外憨傻;非但不讓人覺得可怕,反倒有些可愛。仙子覺得他的摸樣頗爲有趣,淡漠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溫和說道:“不驚兄存了與夜蓮比較之心,又不敢表露;須知修道之士,理當遇強愈強,迎難而上,不避艱險阻障方能有成。兄臺身負宗門厚望,更應顯露才華爭取有所作爲纔是。若是顧忌小人猜妒,一味尋求低調,雖看似符合隱忍之道,實則怯了心志,爲修行之大忌。”不待其辯解,她接下去說道:“就拿剛纔的事情來說,以你的心性,何至如此魯莽便做出決定。冉兄刻意隱藏城府,未免讓夜蓮失望。”夜蓮的一番話,說得冉不驚滿頭大汗,思來想去,左右找不出應景的話,他誠懇說道:“仙子有所不知,不驚自幼身處艱難,不得不養成這等性子;如今一時改……咳咳,讓仙子見笑了。”夜蓮微微點頭,說道:“你所說卻也實情,師尊曾經提過,滄雲宗看似一家獨大,實則處處受到制肘;冉雲長老苦求大道,心性已走向偏執;你們三兄弟的情形,實在談不上好。”提到父親和兄弟,冉不驚幾有童埀兩個大的臉上堆滿苦笑,連連搖頭不語。夜蓮說道:“不提這個了,還是說說剛纔的事情;我那妹妹雖然不怎麼爭氣,好歹也是一體同胞,如今既被人所害,總要處置一番纔是。”冉不驚聽了長吁一口氣,連忙問道:“仙子可知道兇徒是誰?”夜蓮搖搖頭,又點點頭,說道:“妹妹的殘魂受創太重,傳回的信息不夠詳細;我只知兇徒的名字,卻有些不信。”冉不驚疑惑問道:“仙子的意思是……他是您的舊識?”“應該說,是你的舊識才對。”“我的……”“不錯,他是蕭十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