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吾之法,開啓通靈之門!”
“以吾之血,擦亮靈媒之眼!”
“以吾之軀,標示喚靈之途!”
一聲聲透着瘋狂意味的嘶吼,一道道散發着血腥氣息的符文,隨着杜雲的咆哮,天空驟然陰寒昏暗,虛空中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瞳孔!
它的目光平靜而冷漠,不帶任何人類情感,透着冰冷死寂的光澤。
它靜靜浮在衆人的頭頂,逐個看了每個人一眼。
隨着這一眼,瞳孔中映出人的倒影,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再無其它。
那種感覺,就好似冥冥中有神祗在注視着自己,看透自己的前世今生,看透自己的過去未來,並將它濃縮成一瞬,完整而清晰的展現在眼前。
一次一人,一人一瞬,不會多也不會少,不會遺漏,不容逃脫。
……
……
在那個瞬間,慕容沛看到一條孤絕的身影,獨自在無盡的汪洋中飄蕩;周圍的海水是黑色的,天空卻是紅色的,彷彿身處幽冥頭頂煉獄,看不到世界的盡頭。
恍惚之中她覺得,那就是將來的自己。
在那個瞬間,童埀覺得身體一鬆,好似身處絕岸懸崖,周圍是一片白色的世界,而在那無盡雪白中卻有一條青色的倩影,正以決絕的姿態遠離。童埀大聲叫着,拼命跑着,卻怎麼都走不出身前四尺;在他身邊,永遠是一片雪白。永遠是空無一物的雪白。
驚恐之中他覺得,那就是將來的自己。
在那個瞬間,杜雲看到一條高大威嚴的身影,頭頂蒼天,腳踏星辰;他身着帝王之袍,頭戴金冠,目光所視萬靈朝拜。腳步所趨則仙魔叩首,無一不敢不敬服。
狂喜之中他覺得,那就是將來的自己。
“以吾之靈魂獻祭。靈君……顯世!”
用盡全身乃至靈魂中的力量,杜雲發出最瘋狂的咆哮;他的手掌擡起,彷彿不受控制一樣。緩緩點向自己的眉心;隨之而來的,一縷黑氣從他的額頭上浮現,徐徐幻化,變成一隻雙頭八臂,蛇身人面,卻有六隻腳爪的虛形。
瞳孔出現的時候,胖胖嗅到一股極爲厭憎憤恨的氣息,心裡突然煩躁起來;轉過頭望着那道漸漸凝聚成形的虛影,它眼中陡然出現一股極盡的仇恨,同時還有一絲迷惑。與一絲渴望。
此時的杜雲,頭顱已經快要變成蛇首,身體萎縮如同出生沒多久的嬰兒,唯有那雙眼睛依然不變,帶着刻骨的怨毒。嘶聲吶喊道。
“殺了……”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動作也停頓下來,身體保持着施法的姿態,好似一尊剛鑄成毛坯的泥雕。
在那個瞳孔反射衆人的時候,在那個衆人紛紛在瞳孔中尋找未來的瞬間,在瞳孔轉向他的那一刻。十三郎舌叱清雷,輕輕吐出一個字。
“定!”
……
……
“師門禁法!這是師門禁法!”
大灰感受到靈魂中傳來的震動,正在茫然無措之際,身邊的靈機已經發瘋一樣叫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能將禁法外泄,還允他公然施展!”
臉上的猥瑣表情全然不見,靈機彷彿換了一個人,指着女子大喝道:“你這是陷害整個師門,你這是叛……”
他突然停了下來,眼中的瘋狂漸漸褪去,流露出一絲警惕。
“不用緊張,我沒有害你們的心思。”
女子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告訴我,你的感受如何?”
聽了她的話,靈機非但沒有放鬆,反倒悄悄後退幾步。他臉上重新堆起笑容,說道:“師姐說笑了……我……修爲有限,又沒有見過別人施展,哪裡有什麼感受。”
女子冷冷說道:“再退一步,我拼得被師兄責罰,也要殺了你。”
靈機的身體頓時僵住,目光悄悄瞥向大灰,可惜大灰到現在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神情有些茫然。
女子不耐說道:“三十三弟境界不夠,且不是師尊親授,根本無從判斷。別動小心思了,你老實和我說一說,感受如何?”
“我真的……”
靈機哭喪着臉,說道:“一定要說的話,和師尊描述的不太一樣……也許因爲他是人類,所以……”
女子說道:“道法就是道法,豈能因施展的人不同就有所區別。”
靈機說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要不,咱們去向師兄請教?”
女子威嘲說道:“你來問?”
靈機頓時連連搖頭,竟是一個字都不願再多說。
場中一時沉寂,良久後,女子幽幽的聲音說道:“一直以來,我就有一個疑惑,師尊所說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爲何所有結丹以上同門都需要修習這道禁法,這個所謂的不到最後關頭不能施展的保命神通,究竟會帶來什麼結果。”
“修爲越是深厚,我心頭的疑慮就越重;而且我相信,其它同門也有這樣的疑慮,只不過大家都不敢說出來,以免惹禍上身。”
靈機苦笑連連,哪裡敢接話;反倒是大灰此時明白了什麼,愕然想要開口,卻被她阻止。
“苦思百年,我最終決定,要尋一個靈奴代爲施展;效果如何,二十一已看到;至於三十三弟,待你在此進階之後,自然能夠有所感應。”
“之所以選擇讓你們看到,是因爲你們與他皆有關聯,雖未簽訂魂約,多少總能有所體會。所以我不用擔心你們會泄露今天的事,更不用擔心你們上報師門;若讓他們知道有人在禁法之下安然無恙。結果不用我說,你們自己也都清楚。”
解釋完一切,女子眼中閃過一道精芒,最後說道:“此法效果如何,你們自己去判斷,我就不再多說了。”
聽了這番話,靈機終於相信她的確沒有滅口之心。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試探說道:“師姐,不是說此法一旦施展。本體便會……”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受傷吧。”
女子截斷他的話,淡淡說道:“難道你以爲,我籌謀百年之久。會連這個都想不到?還是說你想了解詳細,也來試驗一番?”
眼中厲色轉爲柔和,女子滑膩的聲音說道:“師弟若是真想知道,不如……”
“別別,師姐說笑了,說笑了。我一把年紀,哪還有那般勇氣豪情,師姐若是想,不妨與師弟好好說說。”
靈機拒絕了她的“好意”乾笑着說道:“那個。師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現在麼……”
女子目光看向遠方,說道:“那個禿驢即將趕到,你們也可以去了;但是要記住一條,不到萬不得已。且不要輕易插手。”
靈機沒什麼意見,大灰卻搖頭說道:“那不行,本神……咳咳,我不能眼看着少爺……”
女子靜靜地望着大灰,一直看到他不敢再說下來,這纔好奇說道:“若非限於同門。我非要搜出你的記憶,看看你跟着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大灰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以你的性子,不掉頭逃跑就已算不錯,怎麼會竟變得如此勇敢……或者說是狂妄!”
女子越看越覺得他的表現奇怪,忍不住好奇地問:“和師姐說說,這小子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竟然讓你有如此信心?”
大灰神情木然,儼然一副色授於魂的架勢,彷彿只要女子開口詢問,他就會把心窩子的話都掏出來,半點都不做隱瞞。
奇怪的是,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旁邊,靈機頗爲緊張地望着這一幕,眼珠時刻轉動不停,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女子神情中透出倦怠,依舊等不到大灰開口,無奈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去吧。”
靈機如蒙大赦,擡腿在大灰屁股上踹了一腳,帶着他頭也不回地狼奔而去,竟似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此時在他們身後,女子的眼神正迅速黯淡下去,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全身精力都被耗盡的摸樣。
“這哪裡是什麼保命禁術,分明是要命的神通!幸虧是以靈奴施展,還幸虧此法沒有施展完整,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心頭涌起後怕,女子隨即皺起眉頭,疑惑地想道:“只不過,爲什麼那小子卻能不受影響?可惜大先生在三十三身上施展了手段,否則,若能從它哪裡得知其經歷,倒可猜出一二。”
失望之餘,女子目光遙望着天際,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自語着說道。
“也罷,就讓我看一看,你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
……
“定!”字出口,十三郎的身體卻若鬼影般飄出,幾乎在瞬間便來到杜雲身前。
此時,杜雲的身體正以不可逆轉的態勢枯萎,那個停留在他的手指與眉間的虛形卻漸漸凝實,天空的瞳孔似乎發現了什麼,轉而以更加霸道也更加冷漠的目光投向此地;恍惚中十三郎彷彿聽見一聲威嚴的怒喝。
“下界螻蟻,爾敢阻……”
“滾出去!”
此時的十三郎,面孔扭曲而猙獰,全然不似平日那副溫和安靜的摸樣;他的目光赤紅,神情警懼又透出桀驁;他伸出雙手,伸出久未運用的雙指,以緩慢而又決絕的姿態朝那團尚未完全凝固的虛形輕點。
做完這一切,十三郎反手朝自己身上打出一道光圈,沒有絲毫停頓,右手兩指再次點向那個已然要睜開眼的虛形。
靈魔再現!
“爆!”
一聲厲喝,虛形正在醒轉的趨勢爲之停頓;片刻後,虛幻的身影轟然碎裂,化作片片靈光。
“呱呱!”
碎片被急衝過來的胖胖吞入腹中,發出快意而滿足的大笑。
隨着虛形消散,天空的瞳孔彷彿一塊被鐵錘砸中的石板,呈現出條條放射狀的龜紋。下一刻,在一聲只有十三郎可以聽聞的吶喊咆哮中,消散一空。
“本尊記住了你的氣息,本尊要……”
“要死?無聊!”十三郎仰望星空,心裡暗自想着你個頭大又怎麼樣,小爺身上全是蝨子,難道還在乎多一隻臭蟲?真是不知所謂。
“呱呱!”天心蛤蟆再次大叫起來,好似在嘲笑某人的悽慘與多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