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夢離一戰,飛蟻因集中在銀色蚊王周圍被自爆波及,幾乎傷亡殆盡,餘下數量總共也不到兩百隻,且個個帶傷。
來到靈域,十三郎經過一番打探,發現自己如今所處的位置距離倉雲足足隔了七個國度,可說是遠離險境,也遠離了可能產生紛亂的源頭。
道院開山在即,他也就不打算跋涉回國,直接趕往紫雲。考慮到厭靈蟻在靈域限制太多,且自己“安分守己”沒有外敵,十三郎決意將重心轉到蟻后的培育進階上,便沒有催生新的蟻羣。
書到用時方很少,兵臨戰前不嫌多,爲了將這位給了他極大威脅的和尚除去,十三郎來不及心疼那些百戰餘生的忠貞手下,一次舍了老本口除了留下十來只飛蟻備用,其它全部放空厭靈蟻首次在靈氣環境作戰,竟比魔域還兇猛幾分,原因倒也簡單,它們快要死了!
“這是什麼!”
瞭然的雙眼驟然瞪大,思維幾乎陷入停頓。他之所以故意拖延行程,除了如十三郎所說的那些之外,未嘗沒有擇機撿漏的打算。如今突然發現這些恐怖猙獰,彷彿一隻只惡魔般的小生靈,內心不禁升起濃濃的懊悔,與驚恐。
兩百餘隻飛蟻,如同兩百個頂着箭雨火海攀爬城牆的士兵,剛一接觸,就被滅殺近半。
瞭然的佛光不僅剋制惡靈,對這種包含濃郁魔氣的生物也有極強的壓制厭靈蟻本身厭惡靈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瞬間遭受重創。
遭受重創的同時,瞭然卻升不起什麼興奮的心思反倒更加絕望。
之前的經驗告訴十三郎,厭靈蟻一旦遇到靈氣,竟好似中了劇毒一樣無藥可解:哪怕放出片刻就收回獸環,死亡的時間雖然變慢,卻依然逃不過最終結果。換句話說也就是,這些飛蟻已經沒救成爲死士般的存在。
既然是這樣,當然要榨出最後一份潛力。在他的催促加上蟻后的催促下,飛蟻完全是一副與敵皆亡的搏命姿態,沒有躲避沒有退縮徑直衝入瞭然的護體佛光,衝入他祭出的金巨掌。
隨後,轟然爆發!
厭靈蟻不是修士,沒有施展自爆的能力,然而當它們不顧性命拼命吞噬沾染了佛光的靈氣後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如一顆顆小型炸彈一樣,爆發開來。
極短暫的停頓中,那隻神聖莊嚴的金色巨掌彷彿被一隻針管刺入血肉,注射了大量墨汁還添加了等量酸腐水液一樣,頓時變得渾濁朽爛不堪;而瞭然大師的本體,原本金光閃亮如一尊披了袈裟的活佛般威嚴,此時竟也變得七零八落,如同逃荒八年的乞丐。
一股刺鼻的味道瀰漫周圍,瞭然的面色瞬間煞白隨後變得鐵青胸口猛然鼓起,再重重回挫。
那種感覺很是奇異,就像一隻生氣的蛤蟆鼓起肚皮,卻突然被從四周傳來無可抗拒的巨力擠壓一樣,飆射出一口鮮紅透着淡金色的血。
更恐怖的一幕隨之出現,餘下的飛蟻自知命不長久,竟然一隻只利箭般朝他的頭臉猛撲。周圍的靈氣感受到最讓它厭惡的魔氣出現,紛紛從四面八方蜂擁過來,與瞭然一起加入到對飛蟻的絞殺之中。
外面看去,一顆顆黑點帶着毀滅的光芒朝瞭然飛射有些途中就已爆裂,有些則撲到他的頭上,臉上,眼睛上嘴巴上,再次潰散。
魔氣被迅速吞噬那些含着劇毒的酸液卻無法及時消除,一隻兩隻無所謂然而聚沙成塔,水滴石穿,百餘隻飛蟻積累起來且幾乎同時發作,縱然他是佛門高僧,一樣難以承受。
此時此刻,瞭然寧可週圍沒有靈氣幫忙,他真希望自己能夠獨力面對。那樣的話,他完全可以憑藉深厚修爲與佛性,將這些飛蟻拒之門外,再逐一滅殺。眼下的局面,在於他怎麼都無法想到,這些令人厭惡的可怕小東西,根本就是爲尋死而來!
螻蟻尚且貪生啊!何況是妖獸!難道說,入魔的東西就會變成這樣,寧可死,也要咬上一口?
“沉淪魔道,千秋苦海!”
瞭然身體疾速後退,最後吼出隆隆佛音,一圈圈波紋斑駁回蕩,那些飛蟻很快便死亡殆盡,再無一隻殘留。然而他卻來不及慶幸,反倒爲自己的之前的猶豫而感到後悔,並有濃郁的危機。
危機來自頭頂!
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十三郎如果還不能抓住戰機,那他也不配叫做十三郎,更不該主動追擊到這裡。身體如陀螺在空中飛旋,十三郎的速度力量都施展到極致,雙拳頓錯,閃電般打出三拳,踏出兩腳。
在他的身體下方,瞭然全身五彩斑斕,已經分不清那種顏色佔優。惶恐怒喝,他脖子上那串佛珠呼嘯而上,凌空化做一顆顆散發着檀香的流光,與十三郎對撞在一處。
隨後瞭然奮起雙臂,強忍着胸口傳來的陣痛,結印出掌,法體同施,悍然而上。
雙方都沒有退路,雙方都是最強一擊,雙方都是亡命絕殺。
十三郎主要警惕的便是那種包含濃郁佛力的氣息,以飛蟻全滅的代價破去了然的金掌,焉能再給他喘息之機。他無視那些如飛電般迎過來的檀珠,雙腳捲動無數到凌厲風漩,如一把錐子朝下方猛刺。
爆豆般的聲音連續響起,檀珠在十三郎身體上擦出道道血線,巨大的反震令兩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同時受挫。
不同的是,十三郎身在空中,身體別振到更高的高空,卻以瞭然目瞪口呆的方式調轉,雙拳如風,再次猛撲下來。
瞭然的氣息已經紊亂本命佛珠被破,讓他的傷勢瞬間加重三成,胸口再一次裂開幾個豁口,幾根骨刺竟已刺穿皮肉:透過白生生的骨茬竟好似能看到被胸腔包括的內臟,正急促而倉惶的跳動着。
仰頭迎着十三郎的面孔,望着那兩道凌厲如刀的目光,瞭然忽覺得額頭有些溼粘,竟彷彿被提前穿透,要被劈成兩半一樣。
“啊!”
佛音怒吼瞭然耳鼻雙眼同時流出鮮血,提起尚未徹底恢復的雙臂,強行架在頭頂。
“嘭!”
拳拳相接,彷彿一聲彷彿數聲,一圈青灰色的波紋迴盪,周圍的地面被瞬間推平,宛如鏡石。
“咔嚓!”一聲瞭然的身軀陡然矮了半截,腳踝、小腿,以及雙臂齊齊斷裂,身體卻猶自強撐不倒。
他的下半身完全埋進土裡,鮮血來不及噴涌,竟從腰腹上撞,逼破胸膛原本就存在的豁口,汩汩而出。
流出的不光是血,還有他的肉,他的骨他的內臟,與他的牛命。
他的雙目圓睜,卻已經看不清眼前景物:他的雙手仍在,卻已無搏雞之力:他的金丹暗淡,元神萎靡,已是命息奄奄。
“貪生懼死,也配稱佛!”十三郎在遠處站起身,身形略有不穩,冷漠地說道。
出於世外,一生苦修瞭然大師佛法精湛,佛性堅毅,超度了不知多少邪魔妖寵,又或者疑似邪魔妖寵的人:經歷無數血雨腥風化解無數難關,他都從未有過動容。然而此時被十三郎如此嘲諷譏罵,冠以貪生懼死之稱大師卻爲之驚惶無措,不知該如何回覆。
以往的歲月裡,夫師爲天下蒼生奔走四方,雖艱苦落寞孤寂清寒,卻也享盡世見尊崇;不管多強大的宗門,不管哪個國度,不論出自什麼家世,在得知其身份後無不恭敬有加,不敢有絲毫不敬。
禮佛敬佛,以身侍佛,直至以自身爲佛子,大師自覺早已忘記塵緣,佛性空明而無所畏,捨棄生死而無念,靜待超凡。
然而自城中一戰,瞭然大師感受到太多震撼,久違的人性也隨之反撲,令他惶恐疑惑難解,並隨之產生一絲明悟:原來,自己還是怕死的!
他生平第一次明白,原來有人真可以不拿世外之人當回事,原來真有人可以無視其身份,以及其身份所代表的那一切。回想以前的種種,大師忽然覺得,自己如果就這樣死去,並不能回到佛祖的懷抱,而是去往另一個漆黑、冰冷、令他驚恐的世界。
在那裡,有無數的冤魂在等待,等待他的到來,等待着吞他的血,吃他的肉,吸食他的骨髓。
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中大師覺得,那些被自己超度的邪魔妖寵,竟然全部從輪迴中衝了出來,化做一隻只厲鬼,正朝他嘶鳴咆哮,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那一刻,大師有大恐懼!
這一刻,大師驚恐萬狀!
“我來自落日佛塔,爲佛子行天下,無九死之罪,世人皆不能殺我。”
瞭然雙肩微微抖動,環視怒吼道:“大先生都不敢,你敢殺佛!”
他的雙耳已被震破,竟不能判斷十三郎身在何方,只能望空而嘆,彷彿等待活佛降世,拯救其於水火。
“你的逃脫之法是什麼,告訴我。”
十三郎根本不接他的話,擡腿一腳掃在瞭然的後腦。
“跪下!”
瞭然轟然倒地,匍匐在荒土之上。
一條清澈靈動的溪流,一片漸顯青鬱的樹林,一個形跡匆匆、身形落魄,不停咳嗽的道人。
發現那條小溪,木件猶豫了一下,最終停下腳步走到溪水邊,舀出一捧清水潤在臉上,嘆了口氣。
不知道爲什麼,他突覺有些感傷,對眼前這些看慣了的景物有些留戀,覺得它們分外值得留戀。以至於他要親自體驗一下,用肌膚感受溪水中包含的,任何神通道法都無法擁有的清新氣。
“嶺南已經不遠,看來是沒事了。”
不歇還好,一旦歇息下來,數日來積累的疲憊驟然反撲,還有身體裡無法消去的傷痛折磨,讓他覺得睏倦欲死,幾想倒頭大睡一場。
木葉盤膝坐下,默默運轉法力調製內府,同時強忍着倦意,細細思量。
“原來不是同名之人,他就是倉雲的那個蕭十三郎,此番歸去,定要及時向觀內回報。”
“誅魔衛動不得,一動則天下皆知,再也無法隱瞞這一次的消息。更重要的是,若是弄錯了對象,事後道院追究起來,我就成了替罪羊,豈能爲之。拿到禪印,我可以將誅魔衛調到身邊作爲底牌,待時機成熟之後,再作打算。”
“只是,該如何讓蕭十三郎再現形跡,需要謀個定策才行。此人定要掌握在我手,不光爲了夔神鼓,還有師兄的獨門寶物,那個飛靈之網。”
一番苦思,木葉眉頭微皺,裹錦布的面孔隱隱生疼,咒罵不已。
“該死的,本座誓殺之方能後快!”
“罷了,實在不行就去一趟倉雲,冉雲老兒與他有殺子之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雖然耗費些時日,可他既然在道院修行,短期都不會離去,跑不出我的手心。”
仔細又想了想,木葉突然發現自己漏了一個極爲重要的細節,不禁驚呼出來:“不妥!此人小小年紀已如此了得,如今又被大先生庇護,若是嶄露頭角被內院相中,豈不是更難對付!”
“該怎麼做?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
說道這裡,木葉突然回頭大喝:“誰!”
“是我。”
十三郎從樹林裡走出來,一臉風塵的他臉上帶着平靜的笑,溫和說道:“我來殺你。”
“有件事情需要告訴你,和尚已經死在前面。傳聞和尚的嘴巴特能說,我和他聊了會兒佛法,彼此都覺得很愉快。”
一步一步穩步上前,十三郎說道:“至於你,我覺得打擊一下就行,沒什麼好說的。”
“所以,你還是快點死吧。”
木葉如石雕一樣呆立在那裡,半響後才忽然清醒過來,一把從懷裡拿出兩張靈符,厲喝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十三郎淡淡地望着他,沒有開口的意思。
木葉等了一會兒,不見十三郎接話,只好自己接下去說道:“這是誅魔令,只要本座將其jī發,就會調動誅魔衛,到那時,你必死無疑!”
十三郎點點頭表示明白,認真說道:“懂了,你可以死了。”
片刻後,兩道耀眼的靈光沖天而起,轉眼間化作流光閃爍消失在空中,十三郎踩着木葉,朝流光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
“誅魔衛”…名字都這麼大氣。”
他輕輕搖搖頭,自語說道:“無聊。”
PS:大冷的天,我汗流浹背啊!剛發現章節數弄錯了,“不言慈悲之二”其實是第二百零八章,羞愧羞愧,遁走遁走!
呃對了,今天就一章:這個小段結束,下個小段又得好好整整,明天爭取多寫點。
依舊各種求,您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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