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清河變得喧鬧,水面撲騰着一羣鴨,旱鴨!
船伕們顯然不是頭回遇到這種情形,救人行動顯得急速而不慌亂,所有船隻掉頭,後排變前排,路過落水者而不顧,徑直駛向跑得最遠之人。
之後便是打撈與救助,令人稱奇的是,那些修士在水中驚恐萬狀,彷彿有無數惡鬼撕咬身體;一旦上船便很快恢復正常,不僅身體無礙,精神也漸漸平復。
比較統一的是,他們的神情都帶着驚恐,看向那片清波的目光充滿震驚,一副心有餘悸的摸樣;待到稍稍安定下來,修士們老老實實繳納救命錢,同時收起狂妄的念頭,戰戰兢兢向船伕打探些什麼。
水面又重新安靜下來,除了天空尚在苦苦堅持的何問柳,便只餘寥寥幾人尚未獲救,猶自在水面掙扎。
小舟如箭,很快來到最後一名落水者,也就是那個胖子身邊。
“救命!救救我,救……咳咳……”
胖子比所有人都狼狽,算起來他入水的時間最短,表情卻最爲不堪。一張胖臉都因恐懼變了形,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抽了雞爪瘋一樣亂抓亂撓,四處撲通。
這麼點時間,他連神智似乎都變得模糊,竟然看不到小船臨近,撅後山一樣的後背與馬一樣的屁股時起時伏;看樣子他其實沒什麼被淹着,主要是嚇破了膽。
“死胖子。叫你摳門!”
小姑娘被濺了一身水有些不高興。撇着紅脣扔出套索;胖子亂抓了兩把後撈在手裡,儼然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用力一扯,差點將小紅拽進水裡。
“哎呀!你個死胖子!”
小紅一聲驚叫,旁邊伸出一隻穩定的手,替她扯過繩子如同釣魚甩鉤,胖子的身體劃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重重落在船頭。
“啊……”
“嘭!”
小船紋絲未動,十三郎眉頭輕挑,猥瑣老者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船翁神情淡淡,雙手如磐石般,沒有絲毫顫動。
…
…
“胖子,給錢!”
小紅抹一把臉上的水珠。拍拍胸口安撫自己受傷的小心靈,隨後怒氣衝衝伸手道:“三十四萬靈石,拿來!”
“啊!”
可憐的胖子還沒有坐直就又躺了下去,嘴裡哇哇吐着清水,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如同一隻乞憐的豬。
“幹什麼,還想下水?”小紅恐嚇道。
胖子連忙揮舞雙手,哭喊般叫嚷道:“不要啊,小姑奶奶我求求您了,我真沒那麼多靈石。”
小紅冷笑說道:“你不是修士?”
“呃……算是吧!”胖子的回答很幽默。一身肥肉亂抖。
“你不想進道院?”小紅纔不管他,繼續追問道。
“這個……倒是想的。”胖子老實回答道。
“想進道院都不多備點靈石?那你怎麼行賄?”
“呃……嗯?”
這下不僅胖子楞住,連十三郎也直泛迷糊,猥瑣老者在一旁嘿嘿奸笑,眼裡有得意還有悔恨,好生複雜。
小紅一臉譏諷的表情說道:“來考試的人,哪一個不是身攜萬貫!不給靈石就想過河?不送紅包就想入住?不送紅包就想領牌子?不送紅包就想抽籤?不送……”
“等等!”
胖子的臉已經抽成一坨,趕緊阻止小紅說下去。他害怕再聽自己會犯病,心臟病,特難治的那種。
“道院聞名遐邇。是我等修士嚮往的聖地,怎麼可以做出這等齷蹉勾當,怎麼可以……”
他不敢再說,小紅的表情讓他覺得發自心底的恐懼,彷彿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
“齷齪?胖子你再說一遍試試?”
小紅走上前。粉嫩的手指戳着他的額頭,一下一下又一下;她的力氣好大。胖子的頭前仰後合,竟然沒個落處。
“咱們這兒除了道院啥都沒有,靈氣濃度你也感受到了,好不容易等到開院,不靠你們這些人進貢怎麼活?”
小紅理直氣壯說道:“再說了,沒有靈石,老師們怎麼教課?長老們怎麼修煉?陣法怎麼維持?啥東西都免費,你當這是做賑災嗎?”
擡手指了指水面,小紅得意說道:“就說這入院第一關,如果沒有它,我們怎麼做生意?”
十三郎迷迷糊糊地聽着,胖子癡癡呆呆地聽着,目光順着小紅的手指看去,陡然一聲尖叫:“我不考啦!”
小紅面色冷峻,兩手叉腰說道:“不考可以,交出靈石,本姑娘送你回去!”
…
…
小船最終恢復了平靜,原因很簡單,胖子遇到了貴人。
以三十六塊魔蚊之晶的代價,十三郎替三人買了賬單,獲得擺渡過河的資格;同時他還收穫了胖子的感恩,猥瑣老者的嘆息,船翁的微笑還有小紅激動羨慕而又鬼精閃爍的目光。
不大會兒功夫,那塊樣品已經進了小紅的肚子,仔細體味着脣齒間的餘香與小腹傳來的熱流,小姑娘一雙大眼睛再沒有離開過十三郎的身體,準確的說是他的手,也就是那幾枚儲物戒。
“好人啊!哥哥你真是好人!”小紅讚歎說道。
“是啊是啊,恩公你真是好人!”胖子緊跟着說道。
“好人啊!”猥瑣老頭賊溜溜的眼珠亂轉,爲自己的睿智而得以,爲日後的計劃而費神。
“我不叫好人,對了,這位老人家是……”
猥瑣老者連忙說道:“小老兒靈機,叫我老機就好。”
“名副其實!”
小紅憤憤說道:“你不是說哥哥是你家少爺麼?人家連你名字都不知道!”
“剛認的!小姑娘懂得什麼。”靈機挺胸說道:“老夫慧眼識英才。今後必以少爺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紅一瞪眼,靈機跟着瞪眼,竟然一點都不怕她。十三郎目睹這一幕,若有所思點頭道:“這位胖……這位仁兄如何稱呼?”
見提到自己,胖子的神情變得忸怩,一面忙着把溼衣服擰乾,嘴裡低聲說道:“我叫……我叫童埀。”
“銅錘?銅錘!”
小紅又一次瞪圓了眼,靈機上下打量着胖子,感慨道:“名副其實,名副其實啊!”
清脆的笑聲突然響起。彷彿一串風鈴在水面迴盪,久久不絕。
船翁慈愛地望着開心大笑的小紅,會心微笑;靈機望着眼前的幾人,偷偷詭笑;胖子不安地揉着衣角。尷尬傻笑。
十三郎沒有笑,他愣愣的望着小紅,平靜溫和的面容上,竟露出一絲落寞與蕭瑟,許久不能平復。
…
…
“水下如何?”
徐徐平復心情,十三郎問起胖子的親身體會;他暗想何問柳如果不能飛渡,自己多半也很困難,萬一有事,需要早做打算。
“太冷!”
提道水下,銅錘激靈打個寒顫。嚴肅而恐懼地說道:“實在太冷了,好像幾萬支冰針朝身上扎,要命啊!”
哀憐地看着自己的身體,他說道:“幸虧我肉多。”
撲哧,小紅偷偷一樂,如同一隻偷到小雞的狐狸。
十三郎說道:“法力無法調用?”
這自然是求證,修士如果能調用法力,又怎麼會害怕區區寒意。而且就算沒有法力,這麼多人總不會一個識水性的都沒有,能讓所有人沒有抵抗之力。顯然有古怪。
“嗯,一絲都動不了。不過我的修爲太低,咳咳,我不是說少爺您……”
銅錘察覺到十三郎只是築基修爲,他自己反倒是築基後期。生怕恩公不喜,趕緊解釋着。
十三郎笑了笑。在船邊探手試試水溫,疑惑道:“這麼冷,爲什麼不結冰?”
“我不知道。是啊,爲什麼不結冰呢?”胖子此時纔想到這個問題,迷茫地抓住腦袋。
十三郎擡頭看向靈機,老頭趕緊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估計是道院搞鬼。”
“什麼叫搞鬼!”
小紅早就憋不住,脆聲怒喝道:“這是九陰玄寒大陣知道不?現在威力之開了三成,不然的話,哼哼!”
“三成!”
胖子嚇得一吐舌頭,心想以這樣的大陣作爲入院測試,道院分明就是不讓人進;乾脆明說要錢不就得了,何苦弄這麼多花招。
“你怎麼知道?”
實心人就是直腸子,胖子忍不住,朝小紅問道:“道院弄這麼個名堂,應該不是第一關吧?到底爲了什麼?”
“我當然知道!”
小紅得意洋洋,目光卻沒有看向胖子,而是一隻瞄着十三郎,說道:“這是第一關,也不是第一關,原因嘛……”
拖長了聲音,小姑娘在心裡吶喊:“快問我呀,快點問呀,一個問題一塊糖。”
期盼中,十三郎淡淡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倒有所猜測。”
銅錘與靈機同時看向他,船翁臉上也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小紅則一臉失望,不甘說道:“哥哥你說說看,不對的話要問我。”
“免費的吧?”靈機一眼看穿她的詭計。
“要你管!”小紅狠狠瞪他一眼。
十三郎笑着說:“渡河作爲第一關其實很合適,考察修士的修爲、心志、應變以及判斷,無論作何選擇,多少都會露些端倪。不過這應該不是正式考覈,所以威力開得大了些,主意在於威懾。”
“威懾?”
銅錘哭喪着臉說道:“堂堂道院,還需要威懾我們這些小人物?至於嗎!”
十三郎沒有直接反駁,耐心解釋道:“威懾不是讓大家敬畏道院,而是要遵守某些規矩。道院的本事再大,總不能盯緊每個人。”
望着漸漸靠近的河岸,他說道:“假如我猜的沒錯,岸上還有大把的規矩在等着我們,其中還多半有一些奇異或是難以遵守的條款。經過這次教訓,大概再不會有人不聽。”
“就爲這點事兒!手段……太狠了吧!”銅錘想起讓自己魂飛膽裂的磨難,大爲憤憤。
“狠?這樣也算狠?”
小紅突然插了一句,臉上明顯帶着勒索不成的失望,說道:“等上了岸,你才知道什麼叫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