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紀九千七百九十九,是一個特殊的年份。
這一年,許多邊域小城迎來許多大人物,開始演變爲一方重鎮。
這一年,落靈城從暗流涌動中擺脫出來,已經成爲一方重鎮。
這一年,魔域北方五族有四大聖子入選魔王宮,被傳爲美談;其中,燃靈少主麥少飛修爲跌落,卻被魔王宮某長老格外看重收爲關門弟子,是美談中的奇談。
這一年,道盟宣昭天下,大肆蒐羅一些奇人異事,用意不明。
這一年,魔王宮宣詔天下,並且二次開啓夢離之地,用意同樣不明。
這一年,靈魔兩語許多地方,開始出現山君弟子的身影。
這一年,一些沉寂多年的上古世家開始活躍,紛紛出現在世人面前。
這些都是大事,是世人都知道其發生,但未必知道其因何發生的大事。在這些大事發生的同時,世界上還有許多人們不知道的大事,也在同時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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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夢離之地的某個深處,一個被十三條鐵鏈鎖住的黑影瘋狂咆哮,每一次咆哮都令整個大地爲之顫抖。寂靜的夢離之地到處發生劇變,一些陣法被損毀,一些山峰被推平,一些峽谷變成了高原。
隨着他的咆哮,那十三根鐵鏈不住顫抖,無數七彩符文閃耀或是湮滅,久久不能平息。
久久不息,最終卻還是平息了下來;黑影咆哮得夠了。便停了聲,嘴裡喃喃唸叨些什麼,無人能夠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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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道盟與戰盟之間的一些大人物,在某地舉行了一次非同尋常的會晤,期間還曾爆發出爭吵。
爭吵最後平息了,大佬們帶着怨氣紛紛離去。留下一地殘骸。
他們的份量太重,沒有什麼地方能夠承受他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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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比如,魔域某個不爲人知的所在。一條略顯虛幻的身影帶着一名臉有瘢痕的女子來到這裡,並且定居下來。
她們的關係很奇特,似主僕又似姐妹。似師徒又似朋友,安安靜靜,不涉秋毫。
此時她們不知道,因爲她們的不出現,將會在未來造成怎樣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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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知道它要發生,且知道其準確時間的大事。
再過不到半年,也就是來年五月,道院將會開啓山門,迎來百年一次的重要收徒。
無數俊傑躍躍欲試。無數宗門、家族、勢力紛紛行動起來,從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彙集到各個招生地點,準備一試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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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大事,或者暫時算不上大事,卻對將來有着重大影響。變成大事的事。然而無論怎麼事,都不能與另外一件事情相比。
那是一件小事,幾乎沒有人知道的小事。
一件發生在紫雲國的小事。
一名白衣青年從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鑽了出來,來到了紫雲國,來到紫雲城。他就像一隻蝴蝶翻越了籬笆,悄悄飛入一片花園。開始翩翩起舞。
散葉飄然入水,沾染幾絲漣漪;漣漪四方傳遞,漸化洪海浪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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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域大陸有很多國度,紫雲國是一個特殊的國度,不是因爲他的面積,不是因爲他的人口種族,也不是因爲它有多少宗門大派。事實上,天雲國幾乎是靈域最小的一個國家,或者說他根本不是一個可以稱爲國的地域。
紫雲國沒有皇帝,沒有軍隊,人口稀少,資源奇缺,連個像樣點的靈脈都沒有。
這樣的地方,雖然有些散落家族,卻不會有什麼宗門大派;倒不是他們不想,也不是因爲他們不願,原因只有一個,他們不敢。
這裡有座山,名日紫雲山,紫雲山是道院的總部所在。
僅此一條,足以威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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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城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城市。
它坐於羣山,周圍環水,面積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若從空中看去,漫漫清波圈繞一片綠地,分明是一座綠碧青翠的幽島。島嶼上青煙渺渺,鳥鳴聲聲,竹樓青瓦時現,少年嬉笑常聞,儼然一副世外桃源、與世無爭的摸樣。
周圍既然環水,便有渡船,操槳之人有少女有老翁,少女歡悅活波老翁滄桑睿智,來往行人或與之攀言打探,或望着那一片青綠靜靜凝思,無論作何選擇,總能找到自己的樂處。
總而言之,這裡挺好,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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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已過,陽春漸開,紫雲城漸漸熱鬧,從四面八方趕來諸多人等,紛紛渡水入城,尋找各自機緣。
人多了,擺渡的生意自然就好;生意好,船家的笑容也變得更加開朗。與之對應的,是非也隨之增加。
這不,那裡一名船家正與幾名渡河者發生爭執,顯得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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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個渡口,岸上很多人,水裡很多船,此外渡口上有一個早該腐朽卻怎麼都不肯腐朽的大木牌,木牌上寫着幾排縱橫睥睨的紅字:渡河三規!
第一條:不得上天。
第二條:不得遁地。
第三條:不得入水。
後面還有一排小字:百兩一人,請乘船以渡。
三條規矩,除了第一條是人所共知且被長輩叮囑過的之外,其它兩條聞所未聞,分明就是不準修士施展道法。
說得直白一點,這就是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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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收我十七倍的錢!”一個粗憨憤怒的聲音叫道。
說話的是個胖子,說他胖。其實並不夠準確,準確的說法是此人的身材上粗下細,正常人的雙腿頂着一坨嚴重超標的軀體,看上去……好似一把大錘。
“因爲你有兩個人那麼大。”
少女,準確說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穿着一身紅衣,此時正叉腰而立。正與一個胖子爭鋒相對;其聲音清脆響亮,雖是弱質女流之身,氣勢卻不讓分毫。
“……就算這樣。難道不應該只收雙倍!”某胖子的聲音不僅憤怒,還多了委屈。
“帳不是這麼算的。”
“那該怎麼算,你算給我聽。”
“那你聽好了。”
少女輕蔑的目光望着他。掰着手指說道:“你佔兩個人的地方,這是兩倍;你有兩個人的份量,這是兩倍;你讓爺爺出兩倍的力氣,這是兩倍;你讓我的船磨損快了兩倍,這是兩倍。”
“二乘二乘二再乘二,再加本來那份,是不是十七倍?”
少女得意洋洋說道:“渡一人一百兩銀子,十七倍就是一千七百兩,給錢過河,兩清。”
胖子已經聽傻了。連旁邊的人也犯迷糊;先不說一百兩銀子的過河費貴不貴,就說這個算法,實在是驚天地泣鬼神,足以令無數英雄折腰。
大家都在想雖說這爲胖兄的體格被你描述得很生動,可坐船哪能這麼算。好在這是兩倍。如果遇到真胖子,這麼乘下去……不得付百八十倍的船資。
那得多少銀子!
還有人心裡直嘀咕,覺得紫雲城位於道院腳下,怎麼能生出這等刁民。無奈渡河三規寫在那裡,擡眼就能看到。外鄉人初來咋到,總不好上來就逞強擺闊。一來欺負船家本身沒什麼意思,萬一爲了些許小事,被哪位道院高人路過看到,可不算好的開始。
兩人已僵持了不短時間,岸上的人也越聚越多;這些人多數是趕來紫雲城參加道門之試的修道之人;大家簇成一團都等着過河,心情難免焦急。雖說如今距離開試的時間還早,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就算不考慮這個,總在河邊轉悠也不是個事兒。
一些人開始指責胖子,還有一些人說少女的不是,更有幾人勸說講和,甚至要求那位穩坐船頭的抽菸老翁管教其孫女,各式表情各式言語,沒有片刻寧靜。
反之船家則一副不疾不徐的摸樣,各個船隻極爲有序的排着隊,只要第一艘渡船不發,其它人便安靜地等着。望着岸上喧囂的人羣,船老大們神態淡淡,目光甚至還有些譏諷,竟是一點都不爲生意着急,更別說什麼爭搶吵鬧了。
這一點都不奇怪,試想一下,渡一人便能得一百兩銀子,那些船家哪裡會爲生計犯愁。不客氣點說,這些人個個都是富翁,凡人裡的富翁。有活兒幹活,沒活兒歇着,何樂而不爲。
“我……我沒那麼多錢。”
胖子認識到與少女擡槓恐怕佔不什麼便宜,明智地選擇退讓。“我給靈石,靈石比金銀好,這總可以吧?”
這是實話,修行之人不在乎金銀,就算帶着些備用,誰會帶那麼多?由此可知,不是這些修士不願替胖子分憂,實在是別人也沒有餘糧,沒辦法充大戶。
“靈石比金銀好?誰說的?”少女瞪着明亮的眼睛,極爲驚詫地反問道。
“你……難道不是!”胖子漲紅了臉,奮力爭辯道。
“當然不是。”
少女嗤之以鼻說道:“靈石有銀子好看嗎?靈石能打首飾嗎?靈石能做鏡子嗎?靈石能做椅子嗎?靈石能……”
“咳咳!”
那名老翁咳了兩聲,示意孫女不要把家底兒泄露出來,以免歹人惦記。岸上的人聽得瞠目結舌,暗想這些船家竟然用銀子做椅子,如此奢侈無度,簡直……令人髮指!
“清河渡口開了幾千年,從來都是童叟無欺、老少皆宜、和氣生財……我不難爲你,靈石與銀子的比例是一百比一,一千七百兩銀子就是……”
“十七萬靈石!”
少女給自己和自己的先輩戴上無數頂高帽,最後說道:“給錢還是給靈石。你看着辦。”
全場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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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好沒道理。”
這番氣宇軒昂又蠻不講理的話說出來,終於惹得衆人不快,有人便要站出來說道說道,或者說是教訓。
一青衣男子越衆而出,輕咳兩聲說道:“我等皆爲入試而來,日後若進得道院,少不得在此長期逗留。常來常往。少不了需要勞煩爾等;可這百兩紋銀一次……”
男子的面容可稱英俊,此時卻帶上難色,說道:“不是我等捨不得阿堵之物。實在是修道之人不如凡俗,怎會隨身帶許多金銀。不如大家行個方便,待我等上岸後換取金銀。或日後補上如何?”
說着他朝周圍抱拳,揚聲說道:“在下何問柳,諸位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言出口,滿場皆驚。衆人所驚的不是男子所說的話,而是他的名字。
“何問柳,他就是何問柳!”
“嶺南第一修士何問柳,難道就是他!”
“這還能冒充!不過你說的不對,應該是清河第一青年修士纔對。”
“你說的也不對,青年修士比他修爲高的人多了。此人被譽爲嶺南第一人,是指他結丹時的年齡。”
“是啊是啊,七十年結丹,百年進入中期,據說此人極有希望進入內院。被稱爲嶺南之星。”
“內院?那倒未必了,內院並非只看修爲。”
“那看什麼?你倒是說說。”
“我……你想得倒美。”
某人心想我要是知道內院考什麼,還用在這裡苦等,早就躲一邊偷着修煉去了。再說了,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啊!
嶺南不是國,而是指紫雲以南的一片囊括三國的區域。此時趕到紫雲的修士多數來自附近國度,聽到這位有第一人之稱的青年翹首,難免有所耳聞。言語間,衆人看着何問柳的目光有所不同,一些人開始盤算如何與之結交,會不會被人拒絕等等。
喧囂中,何問柳瀟灑轉身,朝船家少女笑道:“小姑娘,不知在下所言……”
“你叫何問柳?”少女打斷他的話,直接問道。
何問柳皺眉說道:“正是。”
少女說道:“這名字不好。”
何問柳微楞說道:“不好?”
“是啊,尋花問柳,這名字當然不好。”
少女給他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解釋,又問道:“你是嶺南修士?”
何問柳心有不喜,依然耐心回答道:“正是。”
少女問道:“那你幹嘛到這兒來?嶺南三國,不是都有道院分部嗎?”
何問柳傲然回答道:“在下史志內院,自然要入紫雲。”
周圍一片私語之聲,不少人仰慕或是嫉妒地望着男子,均是欽佩他的勇氣。
進入內院,是每一個修道之人的夢想;然而內院艱難,甚至還難過修道進階。就拿結丹修士的比例來說,一萬個築基,總有十個八個甚至更多人結丹,然而從內院招收的比例來講,別說萬一,十萬都未必能有一個成功。
因爲太難,修士便不敢隨意說自己要入內院,因爲說出來並不一定光彩,還很有可能成爲笑柄。何問柳當衆說出此話,無疑是一個有着強大信心的人,且不說他能否成功,這份膽氣就值得讚歎。
別人讚歎,小姑娘卻不以爲然,她放聲大笑,指着何問柳咯咯直喘,摸樣嬌俏可愛,卻如一瓢涼水澆在何問柳頭頂,怒氣油然而生。
一股威壓隱隱而出,何問柳目光漸冷,望着少女不停嬌笑,手掌漸漸握緊。
如果這時在嶺南……結果可想而知。
少女對何問柳的變化全無所覺,嘻嘻哈哈喘息說道:“內院……哈哈,內院……”
“怎麼,姑娘有何意見。”
未入國門就碰到這種事,何問柳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此時啊似已經忘了,自己的站出來的目的一爲製造聲勢,二是爲了早點上傳渡過這條該死的河。
深吸一口,他將胸腹那股憋悶氣息強行壓下,微諷說道:“莫非道院的考覈,要以爾等凡人鄉民的眼光爲準。”
“當然不是。”
少女笑得夠了,戲謔的目光打量着對方,說道:“不過呢,本姑娘知道入院首道試題,你想不想聽。”
“什麼?是什麼?”
“你知道第一道試題?這怎麼可能!”
“管它可能不可能,小姑娘快說,第一道試題是什麼!”
七嘴八舌的追問聲響起,衆人各自在心裡替自己找藉口,暗想人家本鄉本土,得到些風聲也不出奇;就算她說的不對,聽聽有什麼打緊。
沒有人再理會何問柳,也沒有人理會那個一直想插嘴的胖子,喧囂叫嚷之聲此起彼伏,猶如一個凡間菜場。
就連何問柳也神情微緊,他自然不信少女的話,然而不管信不信,此時都只能耐着性子聽下去。不知爲何,望着周圍人期待渴望的眼神,何問柳心中漸生出一絲煩躁。
“真是不知所謂,只想投機取巧,一羣廢物。”他在心裡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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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鬧中,卻有幾人例外。
一名素衣女子,還有一僧一道,均目光淡淡望着這廂,沒有參與也沒有開口,神態冷漠。另有一個猥瑣老者,賊眉鼠眼四下亂瞄,目光從那幾名沒有說話的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一名白衣青年身上。
白衣青年安靜地站在河邊,表情平和安寧,乍看竟好似與周圍的環境融合到一起,難分彼此。他沒有看吵嚷的人羣,目光落在那片碧波之上,在默默思索着什麼。
老者望着青年,眼中漸漸露出一絲光芒,他躡手躡腳靠過去,壓低聲音說了些什麼。青年轉身看着他,溫和的聲音迴應了幾句,隨即點了點頭。
老者露出喜色,開始與青年大肆攀談,青年一隻安靜地聽着,顯得並不怎麼熱心。不過他的表情始終溫和而平靜,偶爾插上一言半語,往往令老者眉開眼笑,說話更加賣力。
此時人聲漸歇,衆人期盼的目光看向紅衣少女,靜等她的答覆。就連何問柳也喜神
“這第一關嘛……”
少女賣弄得夠了,亮晶晶的大眼睛朝周圍掃視了一圈,這才滿意點頭。
“這第一關就是,不坐船,自己渡過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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