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仙令出,仙靈殿承認雷尊位列人間巔峰,奇妙的是,有了這重認識,龍舟二老反比剛纔更加驕傲,冷哼不肯回應雷尊的話。
這樣的舉動印證了之前雷尊的話,仙靈殿固然高高在上,但,世上還存在着一些人、有實力有信心且有膽量不在乎它。
二老的意思並不難懂,我爲長,你爲小,之前開口叫垂詢,現在不理是尊嚴,也是實力上的自負。
“道兄不必如此尖刻。”
玄靈子沒有資格擺譜,神情淡漠出面作答,開口便有刀鋒意。
“之前那位道友講的不錯,八方來賀,某些不合時宜的規矩,是應該改一改。”
人類世界中,每當發生大事的時候,登臺亮相的往往不止那些本該登臺的人;以道院大比爲例子,嶄露頭角的從來都不止那些比試高低的學子修家,還有衆多奇人異事,組織勢力,藉此顯露肌肉。
等一會兒真的那麼難熬?顯然不是。
顏面之爭,人類特有的秉性,或許也是維繫秩序穩定所必須;普通人眼裡叫秀存在,擺闊氣,淺薄行爲;然而對道盟這樣的組織而言,這樣做其實有着深遠意義,首先便是提振人心。
百年征戰,道盟表現平平讓人失望,樂副使叛逆平息不難,對影響卻可持續千百年,甚至可能致命。當前的道盟,聲望處在萬年中的最低點,亟需一次機會證明自己。
公道人心,人心公道,若不能堵住悠悠之口,便用強大威懾羣雄。
道盟需要一次機會,沒有什麼比道院大比更合適,因爲他們是百年風波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這是必然的選擇,也是人類與妖獸之間最大的區別之一。
反過來對道院而言,清河禁飛真有那麼重要?
顯然也不是。
紅番魔其實沒做錯。好歹大家來爲道院捧場,因爲一條小河被堵在門口,怎麼看都不符待客之道。假如不是他不會說話,假如沒有道盟參合。隨便來個不起眼的修士提議,這件事很可能就成了。
鬧成現在這種局面,只能說:時也,勢也。
時勢造英雄,玄靈子或許不算英雄,但他必須演好自己的那份角色。堂堂道盟掌座,理當爲人間羣豪所敬,哪怕前面有“代理”兩個字。
“本座記得,清河禁飛的規矩本不存在,直到陸老院長登位才真正確立。”
帶着緬懷的神情。玄靈子的目光穿過清河,遙遙望着那座峭立險峰的峰頂,似能看到峰頂那名女子有些無助的身影。
“陸老院長,同輩中無人可及,蓋世之才。”
輕嘆一聲。玄靈子語調忽轉,輕輕說道:“縱然陸放天覆生,也需對二老道一聲尊長,何況他的學生和規矩。”
輕飄飄的話鑽入耳鼓,沉寂岸邊瞬間譁然,無數張嘴巴開開合合,說着一些連自己都鬧不清的詞句。一些分憤怒。一些人驚慌,一些人畏懼,還有些心智深沉的人們,內心已被擔憂填滿。
有遠見的人,腦海中不由自主閃現兩個字:內亂!
靈域多災多難,其難首在內部傾軋與紛爭。新紀戰後。因爲始終有一名大敵虎視眈眈,這種情形得到緩解,直到萬年後的今天。
一些人覺得悲哀,六方會談纔剛剛結束,靈域便出現這樣的兆頭。持續下去會如何?會不會又像萬年前那樣,再被奪去半壁江山才能合?
喧囂與擔憂並不能改變什麼,聽到玄靈子的話,雷尊一直平淡的表情有了變化,有些厭憎。
“玄機子何在?”
聽着有些不相干的話,雷尊不等玄靈子應聲,問道:“被你們廢了麼?”
玄靈子稍顯尷尬,迴應道:“道盟早已公告天下,掌座師兄閉門修煉,只爲昇仙臺。”
雷尊冷漠說道:“他可有接到令牌。”
玄靈子澀聲說道:“道兄何必明知故問,昇仙令牌並非一次發放,百年之內,師兄定能......”
雷尊淡淡說道:“那就是沒接到。”
事實不容反駁,玄靈子無言可對。
雷尊說道:“爲了這個,你們把他廢掉?”
玄靈子寒聲說道:“道兄,小心言辭。”
雷尊說道:“玄機子御下不力,魅上不能,外無征戰之功,內缺治理之德,廢也是應該的。”
玄靈子大怒,說道:“齊旻,你是在向道盟挑釁!”
雷尊繼續說道:“險些忘了,他連兒子都管不好。”
“你!”
“大膽!”
龍舟之上聲聲怒喝,而不再是玄靈子一人憤怒,但沒有誰能站出來說些駁斥的話,不是他們不想,而是根本無從反駁。
奇怪的是,眼看事情無法收拾,天地二老冷眼旁觀,根本無動於衷。
“也許,這正是他們所希望的。”一些人心裡如此猜想,憂慮更深。
爭與不爭,如何爭,爭什麼,都必須找到合適的說辭,稱之爲藉口也無妨;道盟、道院不是街頭流氓,盲目揮刀,只能帶來人心背離。
需要囂張的時候,要像巨龍一樣嘯傲九天;必須忍耐的時候,要如龜一樣經挨而且耐打,或許這就是那條龍舟象徵的意義,也叫風格。
無視周圍一切,雷尊輕蔑說道:“廢掉玄機子很應該,但不應該選個連他都不如的人。”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許多人心中哀嘆:完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玄靈子反倒平靜下來。
“外域百年,道兄英姿無人可及,本座不止一次有過與切磋的念頭,奈何......”
跨步離開龍舟,玄靈子擡手抱拳。
“請賜教。”
這就要開打?
不知多少人揣着這種疑問,內心滿滿荒唐。
鬧事也好,尋釁也罷,這裡畢竟是紫雲道院,道盟是來觀禮。怎麼能直接上門開打?
成何體統!
反過來想,此舉固然有失身份,但也正符合先前猜測。劍尊逝後,雷尊已成爲九尊中名副其實的第一人。假如玄靈子能夠親手擊敗、不,只要稍稍佔點上風,因其背後還有天地二老,越發強大乃至強橫,正好立威。
有了這重想法,人們的注意力轉到邀鬥本身,不知不覺把目光投向雷尊。
外域百年,雷尊已在很多人心裡樹立起無敵的形象,一如當年劍尊所做到的那樣。這場邀鬥提出來之前,沒有人相信雷尊會輸給玄靈子;然而此時此刻。因爲玄靈子背後的那兩位老人,大家不能不懷疑,這些年玄靈子除了療傷,是否還修煉了某種奇門異術,或者得到某件強大法寶。不然的話。他怎麼會做出這等不智的事情,公然向雷尊挑戰。
人人都明白,這一戰,雷尊敗不得。
視線所及,雷尊平靜搖頭。
玄靈子意外說道:“怎麼,道兄不敢接戰?”
雷尊淡淡說道:“你不配。”
不理玄靈子如何反應,雷尊轉過頭。朝天地二老抱拳。
“請賜教。”
“紫雲呵。”
“無人矣。”
清水幽幽繞不停,岸邊一聲輕嘆隨風而走,順着清河的水流徐徐向前,繞島一週。
雷尊不願理會玄靈子,天地二老自然也可以無視他的挑戰,神情理所當然。較真算起來。他們所講的話也不算錯,清河岸邊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紫雲島至今沒有人出面,幾讓人無法相信。
如此表現只有兩種解釋,一是不屑。再就是不敢,不屑不敢,體現出來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況,難惑衆人眼。
道盟強大,天地二老是強大中的強大,道院風波早已不再是秘密,沒有人相信現在的紫雲島有資格輕視他們。
那麼就是不敢了。
隨着兩人嘆息響起,岸邊羣修也在內心附和,大家都明白,無論雷尊如何強勢,哪怕他現在就出手、且能擊敗道盟所有人,亦不能挽回紫雲道院的顏面。
“你說什麼?”
清冷女音突兀響起,剛纔那個教訓紅番魔的女孩居然又一次站出來,認真說道:“再說一次試試。”
沉寂場面越發沉寂,人們望着那個女孩,目光有些憐憫。
“有點意思。”
天殘不願理會雷尊,此刻卻有幾分好奇,上下打量着那個女孩,旁邊玄靈子看出什麼,忙低聲解釋幾句。
“難怪老夫覺得不對,原來是你年齡。”
天殘聽後搖頭,說道:“陸放天不知自愛,這麼多心力耗在一個丫頭身上。”
地缺旁邊冷笑,說道:“不這樣又如何,翻不了天。”
天殘默默點頭,說道:“倒也是,就是有點可惜......”
天上唱和不停,下方小紅等得厭煩,再次開口說道:“老人家,你們是不是耳背?”
天殘輕輕皺眉,說道:“念在死人的情面上,老夫不與你計較,退下!”
退下兩字稍含真力,不傷身體、只想令小紅神智稍亂不能說話,且效果不會持續太久。這樣的場合這麼多人,天殘再囂張也不會自貶身價,力度把握極有分寸。
相比之前那些充滿火藥味的話,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舉動,結果卻惹了大禍。
“放肆!”雷尊彈指,霹靂雷弧當空而落,帶着凜冽殺機直撲頂門。
“好大的膽子!”
對岸響起聲聲斷喝,七八條身影閃爍升空,眨眼之間橫跨清河;有見識的人當即認出來,其中四人赫然都是道院尊者,個個聲威赫赫。
四大尊者同時出現,很稀奇,更稀奇的是他們並不是當頭的人,其身邊還有三名修士,每一個都有着不輸於尊者的氣勢;至於那名走在最前列的人,居然是一名三尺小童。
“出息了,真的出息了,居然有人跑到這裡來稱老。”
童子故意飛得比別人高一頭,大搖大擺來到龍舟前,低頭望着天地二老,輕輕勾了勾手指。
“說,叫哥還是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