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若水,驕陽似火 (一)相遇時,我愛上你,你卻恍惚
(一)相遇時,我愛上你,你卻恍惚
他遇到她的時候,正是巴黎最浪漫的季節。
從不知道,那日偶爾的回眸,便像是歷經了一個世紀的苦楚。
他看着她對着一羣人笑,脣角誇張的上勾,眸光燦爍,映着背後絢爛華麗的陽光,面龐卻有一種無法喻說的蒼白,彷彿這天地間所有的繁華都沒有進入她的心中,此時的她,只是因爲笑而笑。
所以那笑意誇張的絢爛,但卻透着讓人難過的疲累。
他看着她,戳戳一旁的同學,“她是誰?”
同學笑着揚眉,語氣中卻有那麼明顯的不屑,“她?來自中國的傻姑娘。家裡好像很有錢,是買進來的。”
這所大學聞名於這個以時尚著稱的法蘭西,不光是因爲學術卓著,更是因爲它的學費很高,也就是說,很多所謂的世家子弟,都在這裡進修。慢慢的,這所大學便成了才華和財氣雙重的代名詞。
“買進來的?”他眨眼睛,怎麼也不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子能和那些驕傲跋扈的有錢小姐能夠牽連在一起,輕聲一笑之後,他輕描淡寫的看他,“家人是什麼背景啊?”
“怎麼,你這個傢伙竟對她感興趣?”同學笑嗤,“這明明就是個未開過苞的丫頭嘛,不過說家人,這人倒是蠻奇怪的,雖然看起來從不缺錢,但是卻從沒見到她家人來訪。”
“你怎麼知道這麼仔細?”
“你要知道……我的那位……和她寢室隔壁。”同學有些乾巴巴的笑,“能住起個人宿舍,家資應該不低的。不過,”同學又驚訝的眨眼睛,“你不會真的看上……”
“說什麼呢。”他拉着同學轉身。解釋地話語低地竟連自己都聽不清楚,彷彿只是對心事的敷衍,“你別忘了,我有亞洲血統。”
剛剛轉身,卻突然聽到後面一聲低語,漸漸的,那聲音將蔓延到自己身邊來。他側頭,看剛纔和她對話的那倆學生臉上正掛着惡意不堪的笑。@@“連法語都聽不懂,還來咱們學校。”
“果真是買來的。四肢發達的豬……”
“你沒看見,我罵她還那麼高興呢。”那聲音越來越不堪刺耳,“你看她那傻樣子,就會弱智兮兮的微笑……又不是賣笑地……”
他再也聽不下去,驀然轉身,見她已經坐在了花壇那裡,卻是直視着他的方向。黑色眸光若水般惹人憐惜。可眼神竟是空洞和迷茫的,像是被人狠狠的攫取了神志,這一個年輕肌膚包囊的,只是那麼一個卑微的空殼。
他心裡忽然覺得難受。說不清楚是憐惜還是別的感情。與同學一同回到寢室之後,眼前竟仍不自覺的想起那樣地眼神,無辜的。空乏的,無助的,卻並不滲透半分懦弱。他嘆氣一聲,拿起外套又去了那個地方。
意外地,她竟然還在那裡。
不再是那麼誇張牽強的笑意,她靜靜的垂着頭,眸光死死地守在一個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後來又有同學在她旁邊坐下。她小小的身子一僵。像是被嚇了一跳,然後只是一瞬的工夫。面上又擠出如此絢爛的笑顏,似是艱難的說出幾個自句,手也比比畫畫的緊張表達。可是看着對面同學的樣子,依然是一派迷茫。
對面的人表情漸漸不耐,而她卻仍是看不出來地樣子,依然是執着地比劃,眸瞳焦急卻又有一絲無助。他實在是看不下去,趁那個同學未走之前走上前去。原本只是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中國人,於是只簡單的說了句,“你好。”
只是這兩個字,卻讓她猛地一怔,隨即便有那麼大地驚喜躍於她的瞳眸,她興奮的抓住他的袖子,絲毫不掩激動,“你是中國人?”
他搖搖頭,瞬即又點頭,其實不是否認,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概括自己的身份。他是法國人,卻有中國血統。
這樣一份淵源,如同有着靈性,原本毫不相關的兩個人,在這個浪漫的國度裡,一分分的將感情鋪展延綿開。
他原以爲他們的盡頭應該是良辰美景。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的心裡竟如此深刻的留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而只要有那個人存在,他們之間的糾葛,便註定只是一場最不切合實際的劫數。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chy的少爺,燦爛溫潤的微笑下,滲透着一個如此奢靡富貴的身份。可是他一向掩飾的很好,以至於很多人都知道他出身不俗,卻不會將他往那麼高處尋想。她也是如此,她似乎並不在乎他的出身學歷,她要的,只是一種依存概念。她的法語不好,所以她想要他充當的,更多的是生活保姆和法語編輯。
直到他在她寢室裡發現了那張《獨愛驕陽》,這才大驚,“你就是那個焦揚?”
“嗯。”面色不改,看他看着那張畫,卻像是不願意被他看到一樣,不着聲色的將畫收起來。
他當時只是沉浸在了震驚中,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現在想來,那時候她的心思,便是在惦念着另一個人吧。
可是兩個傻子遇到了一起的結果就是,她傻的不知道掩蓋自己的情緒,而他竟傻的不知道看穿她的心思。如果那時候便看穿了這一切,也許現在的結果,就會有另一種演繹和表達。
事到如今,他毫不掩飾的向她說了自己的家世,聽聞他是chy少爺的瞬間,她眼睛並無崇拜,卻有幾分單純的驚訝,“那怎麼沒見到你啊,頒獎禮的時候。”
“我們家人不喜歡讓我曝光在公衆面前。不過我一直在後臺忙的,頒獎禮後也應該能看到你,怎麼也沒看見?”
她仔細想了想那時的情境。眸光定凝。像是陷入了那場回憶裡,可是不一會兒,那沉靜的眸瞳便印出很顯然侷促地哀傷。
可是那樣讓人心酸地哀傷只是一劃而過,很快,她眼睛又現出笑容。可他卻看到,那笑容卻不曾印到她的眼底,很牽強的笑意,她臉上的所有表情。又是一場誇張的僞裝。
大概是記起了什麼事情,他不會中國人迂迴婉轉的問話方式,壓抑在心中的問題脫口而出,“怎麼了?”
她看他一眼,脣角笑意流過貝齒,很清淺,卻在他心底化爲窒悶的一痛,“沒什麼。那天有人來找我。可能你沒看見。”
看她那樣子,他知趣地將話題沒有再延伸下去。任何人心中都有隱痛,而面對他人隱痛的方式就是,知趣的。不去觸及。
甚至是善意的撫慰,也會引起震痛。
直到有一日,他剛剛回到家。手機便大作,接起電話,有人說,他的女朋友因喝酒而暈倒在了寢室,急需他過去。
女朋友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瞬間紮根,他又心急火燎的趕回去,到了醫院才發現她已靜靜的躺在病牀上,呼吸仍有一些急促粗重。身旁的醫生看他來不由低斥。“你怎麼做她女朋友地?自個兒女人酒精過敏你不知道?還任由她喝酒?”
“酒精過敏?”
“再發展下去就是酒精中毒了!”那醫生又看他一眼,“還好。喝的少送的及時,打完針後,就拉她回去吧。”
他應了一聲,心裡仍有巨大的困惑,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的臉。他們相識一月有餘,他也曾帶她去各種聚會場合,面對大家的觥籌交錯,她向來只作自己地絕緣體,滴酒不沾。他的朋友也曾用異樣眼光看她,可只是因爲他的相護,也沒再因爲這個問題爲難下去。
可是竟沒料到,她會是酒精過敏。
可是爲什麼,明知道自己是酒精過敏還要飲酒?
他正想着,她已經醒了過來。大概是因爲仍然不適的緣故,眸瞳有一分鐘的凝滯,但很快便緩了過來,脣角笑意嫣然,甚至略有羞澀的看他,“不好意思。”
“什麼?”
“還把你叫了過來,其實不礙的,給你添麻煩了。”
他覺得這種客套簡直是對他的侮辱戲弄,於是換了下個話題,“你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爲什麼還喝酒?”
她一怔,知道他已經知道其中原因,短暫怔呆之後,只是幾不可聞地一句簡單迴應,“我只是知道,有些毒,是不是不能解地。”
他還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她已經微喘着粗氣下了病牀。回到學校之後竟是意料不到地反響,衆人好像故意將他們倆定性成了關係曖昧的情人。他們還如以前那般一同吃飯,可是竟有同學異樣眼光看來,詢問過去,一男生只是頗有深意的笑。
“對了,他們是怎麼知道我號碼的?”他擡頭,“怎麼你出事,打到了我那裡?”
臉上竟浮現紅暈,“你看看我的手機,你是我的1號。快捷鍵很方便的。”
“你把我設置成了1號?”
“對啊。”她擡頭,仍是有些羞窘,“我在這裡沒有親人,只有你一個朋友,你就好像是我的救世主啊。”
原本內心裡騰涌起的異樣慢慢擴散,他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有些酸,有些澀,還有幾分不可察覺的痛楚。他哼哼一笑,轉而探究另一個問題,“你不是考進來的吧?你家裡應該挺有錢纔到法國留學的……那麼,沒有人來看你嗎?”
話語剛落,她的臉色便瞬間蒼白。
那雙墨色瞳眸在這樣的臉色中竟凝聚了幾分痛苦,他看着她的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臉色由微紅到蒼白再漸變成黯然的灰色,“我是逃到這裡的。”
很簡單的句子,甚至不像是答案。他後來也一直以爲她是在敷衍他的問題。
可是到了現在,才發現這竟是再精確不過的概括。